[综漫]归处

作者:Hana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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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 [观众]



      “纱酱,快点快点!再磨磨蹭蹭可要赶不上了。”
      “慢一点、世津子,哈啊、哈……我…我真的跑不动了……”

      校园主干道上,昵称“纱酱”的菊池纱树实在经不住几百米跑所累积的酸软疲惫,脚步越来越拖沓,最后只能弯腰双手撑住膝盖急喘不止,两条腿不住地打颤,下一秒就没形象的当街跌倒也不奇怪。
      她是个染了金发,有着健康浅麦色皮肤的女孩,长长卷发用可爱的星星皮筋扎了个松松的马尾在脑后,短款针织毛衣到小腹偏上位置,恰好露出勾勒腰肢的衬衫,充满学生气的格子长裙在奔跑间好似翻飞的花朵,即使因为急匆匆被朋友拉出宿舍穿得比较随意,也难掩其时尚女子的光鲜气场。
      光看这套打扮,很难能猜出菊池纱树其实来自濑户内海某座偏僻小岛。
      她的家乡有大片碧蓝浅海滩、覆盖率超53%的丰富绿植,自然风光极其优美,旅游业自然而然发展成了经济支柱,因此对环境保护看得非常重要,拒绝了外地开发商入驻,整座岛上连个大型购物中心都没有,最大的贩卖处是一小片平房连起来的旅游纪念物中心,售卖的全是海鲜干、护身符、照片明信片之类的特产,对生在信息时代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无趣了,她从小就非常憧憬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
      发誓一定要前往大城市过上多姿多彩生活的小岛女孩,由此从中学起,便白日奋进努力、夜里挑灯用功,零用钱全部上交给书店,休息时间统统用来读书,经过考试结束后堪称折磨的漫长等待,她成功今年二月收到了上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成为上井国文科的一年生,开启了梦寐以求的上京旅途。

      跑在前面的世津子见她跑着跑着就快断气了的样子,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只好又折回来,“真没出息,都说你平时太缺乏运动了,到关键时刻就会这样。”
      没办法地拉起好朋友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肩上,撑起她大半身体重量,两个女生相依着慢慢朝目的地前进。

      “还不是你、硬要…哈、 带人家,去凑热闹…哈啊,不然我哪会沦落到这、这幅样子。”
      “都告诉过你啦,金木君在学园祭上帮我们抓住了偷拍的变态,我作为上井啦啦队的队长,当然要去为他加油。”
      “可我又不是啦啦队的成员。”
      “嘛嘛,不要说那么无情的话嘛,陪伴你最好的朋友赴一场盛宴有什么不好的,而且今晚可是上井学园祭最大悬念揭晓之时,走在潮流最前端的女子大学生二人组怎么可以错过。”
      “学园祭悬念揭晓跟潮流有什么关系……”

      慢步行走五分钟左右,菊池纱树渐渐调节好了紊乱的呼吸,虽说喉咙还因为猛灌冷风隐隐作痛,不过说起话来好歹不磕磕巴巴了。

      “秋季联谊会交往上的男友被我抓到了同时跟不同学校的八个女生聊天,还骗我说打算创业开公司,让我投了几十万日元——可恶!我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两个月一直在跟其他女孩联系计划复仇,世津子不也知道的嘛。”
      “唉,为那种家伙,太浪费大好青春了。”
      “不让那渣滓用膝盖把我耗在他身上的精力还回来我不解气!上午刚刚了事,今天晚上就把那家伙痛哭流涕土下座道歉的视频发到校内论坛去。”
      “哈哈哈哈哈那还真值得期待呢。”
      “所以世津子其实也觉得我做的很对吧?”
      “嘻嘻,敢玩弄女孩子的真心,我才不同情呢,不过纱酱最好等明天、不,一周以后再发喔,大家正沉浸于学园祭热潮之中呢,急忙忙发出去可起不到惩罚和警示作用。”
      “诶?学园祭热度有那么夸张吗?”
      “真是的,纱酱一心复仇,每天沉迷Ins,完全不关注校内重大新闻,作为上井学生可是大失责哦。”世津子清清嗓子,在她耳边大声唱起了校歌:“上井,上井,在前进时高呼你的名字,用你授予我的知识,去追寻最高的梦想,无论身处何方,都给我指明方向。鼓足精神,大声喊:加油!加油!——”

      洪亮歌声响彻夜空,菊池纱树一时间忘却了肌肉酸痛,敏捷得像只松鼠,软趴趴依在友人肩上的身体立马蹦起来牢牢捂住她的嘴:“等、世津子快停下,好丢人啦!”
      “唔唔唔、噗哈,这不很有精神么?好!还有最后一段路我们要加速啦。”
      “啊啊真是的,不要拉着人家跑!我又要喘不过气了!”

      取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近路,她们从主干道的教学楼内部长廊穿过,出了大楼,视野顿时变得开阔了,熙熙攘攘的热闹人声与燥热氛围也扑面而来。

      “瑛士、Taku、启太!都在看我吗?我可没有丢下大家喔!……”嘹亮的男子嗓音通过音响回荡在夜幕,还能听见远方阵阵属于女生的尖叫,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目之所及人群攒动,年轻人与各自伙伴结成团,议论自己支持的候选者,有拎着易拉罐喝得醉醺醺的几人撕扯嗓子高声唱起了跑调的校歌,其余学生大笑着为他们拍手打节拍,渐渐越来越多声音加入了合唱,组成一幅乱中有序的热闹场景,气氛高涨得一点儿也不像晚上,冬季冷空气也为之所动,温度都拔高了不少,引得不少人解下了围巾,露出让兴奋之情熏得红扑扑的脸蛋。

      即使离目的地广场还有些距离,也呈现如此盛况,更不必提广场中心是何等光景了。

      纱树环顾四周,被硬生生拽出温暖空调房宿舍在大冷天夜里狂奔受冻引起的小小埋怨烟消云散,音调也因雀跃起来的心情扬高了不少:“呜哇!好多人,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我就说吧,整个学校也就一小撮人不关心今晚的结局了。”世津子踮起脚尖张望,“靠近舞台的空地就不必提了,居然连外围也给占光了,比我预料得还要火爆啊这届选举,能亲眼看到金木君拉票和Mr&Mrs.上井诞生的瞬间吗?”
      “都到这里来了,世津子怎么可以说丧气话。对面有个斜坡,我们站到那上面去,虽然远了点,但也是可以看得见舞台的。”
      “喔,突然就燃起兴趣了?”

      说来不太好意思,在悠哉祥和适合爷爷奶奶养老的小岛村环境长大,菊池纱树最喜欢的就是喧嚷闹腾的大场面了,来东京后一口气把所有能跑的大型活动玩了个遍,Ins上全是跟朋友们游玩祭典的合照。
      本以为见识过上万人狂欢的夏日Fes就再难见到更有趣的活动,没想到学园祭的气氛会这么高涨,盘旋在头顶的熟悉校歌更是增添了极大感染力,让海岛来的姑娘也不由越来越兴奋。

      她圈住好友的胳膊,穿过吵嚷人群,嘴里还不住催促:“快点快点别浪费时间了,再磨蹭下去,斜坡的好位置也要没了。”

      两个女孩的立场一下反转了,不久前还吭哧吭哧累得站不直的菊池纱树精神满满地拽着世津子向缓坡高处快速进发。
      当她们到达时,斜坡上已站了好些人,最高点那一排都被占领了,仿佛电线上立着的密密麻麻的麻雀,让纱树大失所望,“唉,还是来迟了,如果出寝室的时候没有磨蹭就好了。”

      世津子不忍心见好朋友蔫蔫的表情,正打算安慰两句,就听来自“电线”上的呼声:“世津子?是世津子吧,快来这边!”

      “喔!”她朝那边张望,发现几名蹦跳的“麻雀”正是熟悉面孔,“是我啦啦队的队员们,太好了,纱酱我们走。”
      她们小跑上去,啦啦队的女生们相互挨近,肩膀贴肩膀,腾出了两个位置来。

      世津子很开心和队员们见面,说明大家都是想到了一块:“大家,你们也特意来为金木君加油的?”
      “当然啦,他帮忙抓到了可恶的偷摄者,我们肯定得前来为他助阵呀!”
      “就是说啊,今晚可是金木君的华丽舞台,没有啦啦队怎么像话。”
      “可惜来的晚了些,没能早点占据靠近舞台的位置,不然得叫半吊子应援团亲眼见识上井官方啦啦队的实力。”
      “我们也在说世津子一定会来的,但场地太大了,不好找你。没想到这么巧,还是让我们汇合了。话说你带来的这位朋友是……”

      菊池纱树露出友好的笑容,正要自我介绍,恰好踩在之前一位候选人拉票环节结束的时候,数百米外的舞台响起密集鼓点,和介绍词:“……所以接下来是最后一位候选人的发言时间。”

      上一秒还与纱树面对面打算互通姓名的啦啦队队员变成了警醒的猫头鹰,脑袋差不多转了一百八十度猛地朝向舞台方向,让纱树惊得肩膀跳了一下,很担心她的脖子没问题吗?

      “入学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上井大学,属国文科一年生……”
      介绍的词句刻意拉长,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带动听者的心情乘上过山车,情绪不断攀升、大量准备好的欢呼蓄在喉咙口,只待升至顶点就迎来全面爆发。

      离纱树最近的女生已是抑制不住亢奋,很自来熟地握住了她的手,通过握力传递兴奋:“——马上要来了!呀——要来了!”
      其余几人包括世津子也陷入差不多的雀跃状态,一个个又蹦又跳,拼命伸直胳膊大力招手,即使知道对面是瞧不见她们的,也丝毫不影响热情。

      主持人洪亮富于热情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到全场:“学园祭期间凭独特的清冽声线朗诵《一握砂》斩获大把人气,使其备受瞩目——金木研!”

      金木研?谁呀?没有听过的名字呢。
      ——菊池纱树手臂被上下左右拉扯,身子也跟着摇来晃去,在场唯一状况外的她像个在堤岸背对栏杆的游客,来不及发出疑问,就被猛烈而来的浪潮冲击得头昏脑涨,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甚至产生了被卷入海水的耳鸣。

      “金木君”、“研君”还有“石川老师”,各不相同的称呼混合在纯粹发泄亢奋的尖叫和掌声里,说整个广场都在地震也不为过,离广场最近的教学楼也有学生从明亮的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用望远镜观看选拔现场,还不断挥舞着显然刚赶制出来略显粗糙的“Kaneki”旗子。
      仿佛一片被卷入旋涡的叶子,菊池纱树根本无法抵抗便沦陷于狂欢氛围,兴奋所化的激素使她能听见体内血液湍急的流动声,通过喷张的血管冲向四肢百骸,陷入一场集体狂热,头皮、指尖都在发热发麻。
      哪怕对候选人一无所知,在万众亢奋的传染下,她的期待值也不由随着加速心跳无限飙升直至破表:能牵动那么多人的尖叫,他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

      沉迷Ins的女大学生为了得到更高质量的照片(自拍),数月打工的积蓄都投入到了电子产品上,10800万像素正是派上用场的好时机。
      菊池纱树急忙忙从口袋捞出手机,伸长胳膊,指头灵活调节变焦功能。
      镜头不断拉近,画面放大,调整镜头,聚焦——总算将舞台清晰的收纳进了长方形屏幕中,叫她得以见到调动了千百人热情的金木研是何等风姿。

      聚光灯锁定住舞台靠后待机区的青年,强光如一道流瀑倾泄于白色和服上,在周身弥漫了一圈雾气般柔和的光晕,同时,其本人有着不输于一袭耀眼白衣的雪白肤色以及挑不出瑕疵的白发,一眼望去宛如一簇在明月下陡然由银色镁粉所燃的焰火,漫不经心地在眼前一晃而过,轻易便将心尖灼穿了一个缺口,让皎皎月露倒灌入体,闲思杂虑荡涤干净,眼中再容不下多余风景。

      “他,他就是……”菊池纱树失神地喃喃着,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也无法从辞海里找到一个精准的形容。
      作为近期崛起的新星Ins达人,她受邀参加过好几次名人聚会,与几十万Follow的Ins Star聊天、被综艺番常驻艺人逗得哈哈大笑、跟正当红的年轻俳优合影留念……曾经靠数海鸥消磨暑假时光的小岛女孩现在可以很自信的说“整个上井大学我认识的有名的俊男美女最多”,看人眼光自然而然地被抬高了不少——倒不是说会瞧不起谁,只是一般情况想给她留下惊叹的印象非常困难。
      今天很显然,超出了、不,远远超出了“一般情况”的范畴。

      在不同人眼中,他将是不同的景色。
      可能是一株昙花,于清幽森林深处在夜幕下静静绽放,舒展开来的柔瓣薄如绢纸,连一颗露珠都呈不住,脆弱的、无法挽留的、极易消逝的美丽在盛开时无人知晓,凋零时亦不足外人道也;可能是一羽白鹤,脱离了群居生活,与漫无边际的冰原几乎融为一体,遗世独立、孑然无尘,世俗间的赞评均属从羽翼抖落的累赘,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瞻。

      菊池纱树下意识向周围的女孩子寻求进一步资讯,不料她们表现得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夸张。

      “呜哇来啦——终于轮到金木君了!”
      “呜呜呜呜是白发Version·金木君!真的超级池面!一开始我都不敢认来着,请务必保持染发的好习惯呀!”
      “太适合了真的太适合了!实在是天才的主意,早一点染发就好了……话说校园学园祭主页挂的居然是证件照,也太不用心了!”
      几个啦啦队女生行为极其矛盾,一会儿痛心疾首地顿足,一会儿蹦蹦跳跳地尖叫,总之根本冷静不下来。
      没信心打断她们谈话的纱树只好先咽下询问,指腹在屏幕上抹开,把画面拉至最大,仔细欣赏这位远超期待的候选人。

      台上一举一动牵扯着所有人神经的当之无愧的万众焦点——金木研,没有为铺天盖地的热情做出挥手示意之类的行为,甚至连下巴也未见抬一下,让舞台都为之震动的声浪根本未能入耳,只见他微垂眼眸,以独自夜间散步的速度不疾不徐来到舞台中央,和服衣袂轻晃时有浅金暗纹浮现,当角度发生改变,那繁复华美的纹路便匿了踪迹,好似行走于池塘朱木拱桥之上的阴阳师,一面袖袍便附了九十九式神,骄横跋扈的公卿子弟也绝不敢轻易冲撞,远远见了必得以袖或以扇掩面还走。

      明明一副高傲得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冷淡态度,菊池纱树却神奇的没丁点儿不虞,反而自顾自用力点头,认为就该这样才对啊!像他那样的人,理应风淡云轻不为外物所动。
      不只她如此觉得,其他许多观众也抱有相似的看法。
      有人无不仰慕道:“即使受所有人追评,也依旧表现得宠辱不惊,这份心性太值得学习了,换我连手该往哪里摆都不知道了。”
      “不愧为能读出《一握砂》哀茕之美的老师,他看待世界的眼光和方式,一定是我们这些一般人无法理解的风景吧?”

      “好、好、好,请大家停一停,我的耳膜快要破掉了,安静,安静,还请把发言权交给我,谢谢配合……Stop!都说了安静啦!全部冷静一点啊喂!这叫我怎么继续下去嘛。”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欢呼呐喊有停歇迹象,主持人只好用手掌不断做出下压的姿势,以图抚平一波又一波浪潮,“好了,在开始之前,所有人肯定都和我怀有同样的好奇心,不如由我代表大家问出口好了——金木君把黑发染白了?真神奇,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呢,你刚上台时我都没敢把你跟官网照片认成同一人,Image Change?”

      目指专业电视台的主持人前辈水准就是不一样,第一句话就抓住重点,问到了所有人最关心最好奇的问题,上千人自发地渐渐平息了喧闹,共同期待得到答案。

      “呐呐,那个人、金木君他之前跟现在差别真的很大吗?”虽然很对不起在友人全神贯注时打扰,纱树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她,“我看大家都非常惊讶的样子?”
      “唔……其实仔细看,容貌完全没有变化,只是把头发染白了、呃,好像头发也比之前稍微长了点儿,但是给人印象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纱树惊讶道:“只不过改了发色而已?”看所有人的反应,还以为是做了成功整形手术级别的大变样。
      “没错,只不过改了发色。”世津子重重地点头重复,张开双臂努力比划了个“超级大”的概念,“可是变化就是超——级大啊!之后纱酱去看看学园祭官网的证件照,绝对也会大吃一惊的。”

      好友笃定的模样让纱树将信将疑,毕竟以常识思考,区区染发能带来多大不同?正要继续追问,便听那个人说:

      “其实,原本的黑发是假发,不小心掉到水里没法继续使用了……现在才是本来发色。”

      嗓音如其人,是极其剔透的质地,带了薄冰轻轻划过肌肤的些微冷意,明明是在说话,一词一句入耳却予人格外安静的氛围感,一时间仿佛置身寒雾氤氲的森林深处,清泉潺潺响起更显清幽静谧。
      简单一句话引起的幻想和着冬季黑夜低温一同吸入体内,被女子加速的心跳融为一团燥热蒸汽,随吸气从口中徐徐吐出。
      短短一次呼吸的时间,让菊池纱树体验了高烧般忽冷忽热,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摁在胸前,压住快要冲出来的心脏。

      “哈?”听了十来次“石川老师朗诵.MP3”的世津子比陷入失神的好友有抗性得多,为他的回答惊诧地瞪圆了眼睛:“不是染发?”
      其余人也纷纷发出又惊又喜的议论:“那样的话,也就是说,金木君天生是白色头发吗?”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那样自然又特别的白发不是美发室做得出来的效果。”
      “话说之前为什么要戴假发啊?太浪费了!”
      “唔,大概因为金木君不喜欢出风头?感觉追捧注目等等对他而言,是很吵闹的麻烦?”
      “嗯……言之有理,以现在的样子,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为众人所瞩目吧。”
      “之前一直太浪费了——我赞同。谢谢伟大的命运之神让金木君的假发掉进了水里,谢谢、谢谢。”

      “哦哦!居然天生的吗?真不可思议,不过真是非常美丽的颜色,非常适合金木君喔,一直藏起来太可惜了。”主持人毫不吝啬夸赞,接着话音一转:“话说我可以摸摸看吗?”
      白发青年顿了顿,显然未料到会突然受到如此请求,犹豫片刻,他首肯了:“……请。”

      台下霎时响起一片骚动:“喂喂喂!主持人还能做那种事吗?!”
      “你给我等一下!不要随便用凡人的手去碰神様啊可恶!起码先用免洗除菌喷雾给手消毒再说。”
      “话说按正常番组发展这种サービス(福利桥段)不应该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体验么?你怎么自顾自就直接动手了?”
      对主持人所获得的许可表达了充分的羡慕嫉妒之情,还有人冲他大喊此乃公然以权谋私之举,完全不把职业道德放在心上简直过分。

      “哦哦,太好啦!谢谢啦金木君,那我不客气了。”下面吵吵闹闹才影响不了新闻传播科前辈的心情,他无视那些只能旁观的嚷嚷,张开五指,小心翼翼地抚了一把后辈的白发,细碎触感从指缝擦过,眼睁睁看着一缕缕莹白犹如打捞不起的月色从手指间滑落,“呜哇……真是好纤细的触感,一下就溜走了……太不真实了,跟看起来一样虚幻,摸过以后反而更加觉得现在其实是一场梦境了。”

      听台上给出详细的感想,简直和看美食节目的嘉宾陶醉地大夸特夸佳肴多么美味,自己却怎么也品尝不着一样憋闷难受。
      菊池纱树不甘心地双唇向内抿紧,盯着手机屏里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白发喃喃自语:“讨厌,人家也好想亲手触碰看看……”

      “……前辈说得太过了。”大概为了打消前辈跃跃欲试还想来一次的念头,白发青年先对方一步抬起手,将落到眼前的碎发捋到一旁。
      收到婉拒信号,主持人把握分寸压下了想要继续动作的手,不过脸上还是挂着明晃晃的残念,“真的哦,金木君整个人看起来都超级梦幻,会发光——可不是形容,聚光灯下你真的有在发光。”
      “大概是因为穿了白色和服,容易反光的原因。”
      “噗哈哈哈哈哈——这种时候谈科学原理?第一次见到金木君这样极力推脱赞美,不肯自夸的人呢。”

      “啊!”全程靠高分辨率摄像观看的菊池纱树好好捕捉到了从宽袖露出的手指的不同之处,不由自主地发出急促叫声。
      世津子被耳边突然炸响的尖叫吓得一激灵:“纱酱?”
      “没有注意到吗?金木君有涂指甲油!”跟厨师发现了全新香辛料一样,喜爱时尚美妆的女子绝不会放过刚才一闪而过的亮点,一个劲儿朝前面伸胳膊,试图离那舞台上的青年更近一点,结果差点踩空从斜坡摔下去,“让我再好好看一下啊!”

      观众中观察仔细的可不止纱树一个,也有许多双眼睛发现了不同,一个个把手拢在嘴巴边当喇叭大喊大叫,总算吸引起了(离得最近反倒没察觉出异样的)主持人的注意力。
      “嗯?大家在吵什么?手?”过于混乱的叫喊交织在一起变得含含混混,他没听得太清,干脆直接问大家关心的重点:“不好意思啊,金木君能把手伸出来吗?他们好像非常好奇。”

      已经自然放下的双手现在隐藏于宽袖下,听到这个请求白发青年先怔了怔,露出一点儿迟疑之色,半垂了眼睑,浅色眼眸稍稍偏移,似有若无地扫过台下。

      金木君在看谁吗?
      女子生来敏锐的直觉令菊池纱树脑内灵光一现,然而那个人浓密的睫毛如帘幕,遮挡了细节,让她辨不清是否属于错觉。
      心底浮起一缕焦躁,指腹不自觉双击画面,可惜现在已经是放大到了极致的效果,无法更进一步看清那睫毛下的瞳孔是否正聚焦于哪一位受青睐的幸运儿。

      也没有给她细思深究的机会,几个呼吸时长过后,方才的轻微动摇恢复了平稳沉静,白发青年依言抬起手臂,宽大长袖如退去的潮水,顺应其动作改变了重心滑落至小臂中间,将一截皓白的腕部与手露了出来。
      他的手背朝上,强烈灯光使骨骼起伏格外清晰凌厉,指形修长秀窄,有着雕刻品的干净美感,从食指到小指以递增式幅度自然微蜷着,形如盛大舞宴上最受追捧的主角,在无数心情迫切的追求者中悠悠选出最优秀的骑士,优雅矜持地递出手来,受邀跳一支圆舞曲。

      主持人保持得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被抛却脑后,忙不迭抢占了不存在的骑士身份,拇指堪称无礼地锁在那光洁手背上,其余四指则抵住手心下方,向上施力,让弯曲的根根手指伸直展开,露出全貌。
      这下他知道台下的人在叫些什么了:“啊咧,金木君涂了指甲油呢,呜哇!全黑的,跟肤色对比好大,不过效果超级赞,黑色指甲油非常合适喔。”

      完整展示出来的手指顶端,是化不开的纯黑,与雪白得超脱凡俗的肤色截然相反,宛如从浓郁忧愁萃取出了盛毒,一滴一滴饱含哀思,汇聚至指尖形成一吻足以致命的妖异。

      见主持人大胆举动,纱树再也按捺不住羡慕嫉妒心情,空余出一只手臂愤愤挥来回去:“可恶啊!为什么我考的是不是新闻传播科!”
      身边的好友给她抚了抚背部,以示安慰:“纱酱,就算考入新闻传播科,能上台主持的也只有高学年的前辈哦。”
      “可恶啊!为什么我没能早出生几年!”
      “呃纱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虽然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就是了。”

      被捉住手的青年笑容流露了些许苦恼,大概并不习惯他人自来熟的触碰,而良好修养使得他语气还是维持住了一派斯文有礼:“……并不是指甲油,现在就是本来的颜色。”

      台上台下发出了如出一辙的愕然:“哈啊?!”

      天生发色奇特还比较好理解,但从没听过指甲也能天生异色?是患有什么奇特疾病吗?可是异色得如此均匀,一点儿也没有常识中病变应有的畸形,反倒像是艺术家精心雕琢仔细烤漆而成的作品,只会使人赞叹其完美塑形与黑白冲突所产生的绝妙艺术性。

      主持人脱口而出:“和白发一样,指甲也是天生就如此吗?我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嗯……也不算天生如此……”他思忖了片刻,回答说:“手指……以前是受过很严重的伤,万幸得以痊愈,没有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许是触及了不甚美好的记忆,语速放缓了些许,指尖点在了那线条流利的下颚,“只不过指甲的颜色就一直维持这样了。”

      远超预料的答案激起了哗然,而在片刻控制不住的愕然喧哗后,所有人又马上自发性地压低了声音,把议论控制在交头接耳范围内。
      广场上盘旋的音量若可视化,大概和回光返照片刻又奄奄一息病人的心电图似的。

      即使相隔甚远,舞台那边是决计听不见这边讲话的,女子们还是以手挡在脸颊边,形成一道阻隔声音的屏风,轻声发表各自看法:“竟然受过严重的伤……怎么回事?而且还留下了这种后遗症……太可怜了。”
      “我之前就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过于苍白,身体好像很多问题的样子……”
      “话说昨天受过分污蔑时金木君还落下了血泪来着,他的健康状况就是很糟糕啊。”
      “唔,现在回忆起来我都会忍不住发抖……”

      从担忧金木君健康状况之后就跟不上节奏的菊池纱树一时难以插嘴,只捕捉到了最具冲击力的关键词。
      血泪是指——眼睛真的流出血来吗?不可能吧,有那么夸张的吗?不过金木君还戴着眼罩,眼睛也确实患有什么疾病吧?
      她的大脑有点儿运转不过来,还在想是听错了还是修辞手法。

      “那样凄惨又浓艳的画面我只在蜷川实花的摄影集里见过,从来没有想到会在现实中得以呈现……”
      “都怪藤白弘树咄咄逼人!今天居然还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登上舞台?真是厚脸皮的家伙。”
      “就是说啊!刚才所谓的‘道歉’也虚伪得看不下去,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听得云里雾里的菊池纱树打断女子啦啦队的义愤填膺:“等等、等等,血泪是怎么回事?谁来给我说明一下啊。”

      讨论得火热的女生们收声,几双眼睛齐刷刷盯向她,好像高中课堂上听到同学认真向老师请教幼稚园级别问题,眼睛里写着惊异雷同的“难道你不知道?!”一行大字。
      世津子叹气:“嘛嘛,没办法,纱酱最近专注复仇一心要把脚踏多条船还涉及金钱诈.骗的男人送进地狱,连着几天没出宿舍也没看社交网络。”

      女子们顿时明白了,相同情况若是放在自己身上,也会满脑都是尽快将恶心的混账碎尸万段,哪有别的工夫关注其他有的没的。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喔。”一名啦啦队成员做了个打气的动作,接着喊起了她的昵称,耐心解释道:“昨天晚上是学园祭音乐剧开演的日子,纱酱应该也有所耳闻,上井音乐剧以质量超高而远近闻名,本来是万众期待的节目,却曝出了上井学园祭最大丑闻。在音乐剧表演途中,竟然有质量不合格道具摔了下来,差点砸中竹井,让大家非常愤怒。”
      纱树掩住嘴“呀”了一声,“竹井——是音乐科的那位?她没事吧?”
      “嗯,是她,本来应该由千代宫会长担当主演的,但会长请了几天假,空缺便由竹井补上了,昨天她虽然也受了些伤,不过还好性命无碍,你来之前,竹井还上台了呢,她也是Mrs.上井候选人之一。”她答道,又将话题拉回重点:“金木君也在昨天差点儿酿成惨剧的现场,还被诬陷了挪用学园祭经费的罪名。”
      另一人插嘴:“煽.动大家把矛头指向金木君的就是那个藤白弘树,他居然还有脸面假惺惺地在今天的舞台上向金木君道歉,真是快要看吐了,以为谁猜不透他浅薄的心思么,恶心的家伙。”

      顺延愤愤指出的方向,纱树看到了待机候选人队伍里,身着白西服套装的高个儿青年。
      不知是因为听了他的所作所为提前产生了恶感,还是事实如此,她总觉得那未被聚光到照到的笑脸显得格外别扭,像是用钉子强行固定了五官,生硬虚伪又隐隐扭曲着,叫人望之生厌。

      “没错,那家伙毫无证据全靠煽.动众意把金木君逼得无处可退,害金木君旧疾发作,左眼流了好多血,把整个棉布眼罩浸透了还止不住,血从脸颊都滴到了地上。还好最后诬蔑被澄清清楚了。”

      哪怕听了直接描述,纱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根本无法想象那副画面,忍不住再次确认:“诶——是真的、真的眼睛流血吗?”

      “真的,没有夸张,若非看过上传到校园论坛的视频,我也不敢相信现实生活中会发生那种事……”估计在只听流言没有看视频的阶段,她与纱树有着相同的心理历程,所以很是不厌其烦的答道,“活生生的人类流血泪的模样,,有种奇特艳丽的震撼……非常、非常的——”
      “不许再说了!”世津子以呵斥打断她,紧皱双眉下迸射出严厉瞪视,啦啦队队长的领袖气质此刻彰显无遗,“即使并未怀揣恶意,也不能说出那种话!现实中的病状不是可以用来欣赏点评的画作,不能抱轻浮态度看待真实发生于肉.体上的伤痛。”
      这女生恍如被窗外雷鸣惊醒的梦中人,扑腾着从迷离幻梦回到了现实,自知有所失言,瑟缩肩膀垂下头,惭愧地咬住唇,“呜、对…对不起,是我过分了,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对美与猎奇的追求,大概是大多数人难以逃脱的普遍心理。
      比如看待白化病动物的方式,明知疾病会降低动物的生存能力、更有甚者可能影响寿命,前往动物园观赏的客人却络绎不绝,大家都会夸赞它们与众不同的美丽,而不去关注背后痛苦的并发症。
      ——像金木君那样,即使受千百追捧却也不见丝毫动摇的人,也是能够落下泪水的吗?
      从雪白的下颚跌落的红色眼泪,会是散落的椿花?还是破碎的石榴?
      ……我也好想亲眼看看呐。

      幻想达到沸点,从暗面飘出一缕蒸汽,推动名为“道德”的压舱石不稳地滚动。
      菊池纱树赶紧摇了摇头,将那冲击着向上翻滚沸腾的热气给按了下去。
      人心便是如此,明知产生的窥探欲并不道德,可依旧会忍不住生出无尽绮想。

      舞台上,主持人想起这位后辈寄居于亲戚家且被亲戚孩子泼上抄袭脏水的传闻,短短时间脑补了许许多多内容,连起来都够演一部新版《无家可归的小孩》了,任凭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没法对“伤病缠身”的白发青年摆出一副没心没肺嘴脸继续提问。

      “啊……金木君有很多不容易呢……抱歉,我问得太多了。”面上流露隐晦的同情,主持人清清嗓子再出声时,语调都柔和了好些:“提问环节到此为止,麻烦各位保持安静,把舞台留给金木君吧,三分钟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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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大苏特苏,真的老费脑细胞了,一开始是接着上一章写的,但写着写着就觉得——这样完全不够啊!!视角跟着毫无自觉的某人走,没法好好传达大众的感受
    于是苦思冥想,决定换人换人!从 对金木毫无了解的观众角度来写 就容易很多啦~
    感谢在2023-04-30 22:21:50~2023-05-01 23:3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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