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以前写的一个短篇
内容标签: 虐文 青梅竹马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宿,绾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狐名绾绾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074   总书评数:2 当前被收藏数:3 文章积分:511,67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 短文系列 欢迎投喂 ===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138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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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魂

作者:m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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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魂



      月栖湖畔的狼族们都知道,世间最美的景色也敌不过湖心岛上那片枫林的月圆之夜。一到中秋,湖畔的大小狼族们都拖家带口聚在此处,吸收月神的馈赠。月栖湖之所以叫做月栖湖,是因为传说月神曾出现在这里。对于我们狼族来说,月亮是力量的源泉,月神则是我们心中最伟大的神灵。

      绾绾是月栖湖畔最特别的小母狼。狼族大多生来高傲冷峻,连带着外貌也显得棱角分明。但绾绾却不同,她的面容柔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我总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模样,直到某天抬头看见那轮圆月,才恍然明白那温柔的月色最能代表她。族中不是没有白狼,但毛色白得如她那般纯粹的却是找不着的。

      绾绾是个美人,但月栖湖畔却没有几人待见她。

      又至秋日,枫叶红得像是绾绾发上系的红绸带。

      “九宿,九宿!”她大老远便叫唤着我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向着枫林跑来,奔至我的面前时险些被石头绊倒,我忙伸手去扶她。

      我见她的白衫上泥印点点,今晨刚替她绾好的发髻也散了半边,有些不悦地开口低斥道,“又去哪儿野去了?”我的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轻轻帮她掸着发上的草屑。

      面前的女子眉眼弯弯,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直合着的双掌,“乌龟,九宿,你看,乌龟!”

      我看着她讨好的笑容,叹了口气,伸手将她脖上吊着的小哨子收进她的衣襟里,心中有些酸楚。

      绾绾是个美人,可偏偏也是个傻子。

      (1)

      母亲和绾绾的娘是打小从相邻的狼窝里长大的手帕交,绾绾娘在生绾绾时难产,拼尽一身修为生下她,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缠绵床榻不过三载便独留下刚刚会爬的绾绾撒手去了。绾绾随的是她母亲的姓,全名叫银玥,至于她的父亲是谁,绾绾娘直至死去也未吐露半分,想来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吧。

      母亲心疼绾绾,便将三岁的她接到我们家住。许是难产时伤了脑子,绾绾幼时便比其他的小狼愚钝地多。

      那会儿我刚刚化成人形,母亲怜惜绾绾,便掐着我的耳朵逼我答应带着她四处玩耍。那时她依旧是小兽模样,外表跟普通的狼崽子并无太多不同,但狼崽子哪有那般蠢的!连路都走不稳,带她外出闲逛时,往往一回头就不见了兽影。有时是跌进了泥坑,有时是被路过的虎族叼了去,我日日寻她寻得崩溃,最后做了一只小哨子挂在她的脖子上。自那以后,虽然哨声日日遍山响,但寻她的确容易了许多,我对自己的小聪明佩服不已。

      族中的长老们也常常夸赞我的聪慧,说是有狼族本宗的风范。但是,一只聪慧的废物狼对狼族能有什么用处?我知晓的,他们夸我,不过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一族之长罢了。

      我父亲是族中唯一修炼到八尾的狼,在实力决定一切的月栖湖上颇有威望。父亲为人正直,审判公正,对母亲的的专一也被传为佳话。如此接近完美的首领,却有一个时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污点,那就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儿子。

      母亲怀着我时误食了毒果,因为毒素被我分担了一部分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因为毒素的关系,我一生下来就虚弱得紧,每月都需父亲渡修为为我续命,也正因为如此,八尾的他迟迟没能突破九尾,没能成仙。我没有修行的能力,连化成人形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那夜,我化为了人形,欢心雀跃,母亲却抱着现了原形的父亲哭得不成样子。

      虽然父亲不曾说起,但我知道,我是他的负担,我是个废物。

      月栖湖上八尾的狼妖虽然唯独父亲一个,但是七尾、六尾的狼却不少。长老们嘴上都劝着父亲不要再如此拼命毁了自身修为。但我知晓,他们背地里都祷告着父亲快从族长的位置上滚下来,好取而代之。

      我什么都知晓,但我却不敢用自己的死来了结这一切。

      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呢,是吧?我这么敷衍着自己,可也明明知晓这只是敷衍。

      好在,好在还有绾绾。

      她那么蠢,比我还要没用,所以其实我并不是最丢脸的狼,是吧?

      一定是的,一定。

      (2)

      跟兽型的绾绾玩闹了两百又九十七年,一切相安无事。

      可就在那年中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枫林似火,湖畔的大小狼都赶去枫林看月色。我自然也是,赶早带上绾绾占了个好位置。因为绾绾傻的缘故,平日里都没有小狼愿意跟她玩耍,因此她黏我黏得极紧,无论去哪儿都跟在我的身后,我虽然嘴上嚷嚷着烦死了,心中却是欢喜的。

      那日的月色极美,我看得出了神,身边伏着的绾绾突然闹腾得厉害。我只当她是贪玩,便轻轻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记,低斥她安分些。绾绾挣扎得更加厉害,我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找了个僻静处将她放于铺满落叶的地上,无措地听着她痛苦的呜咽声。

      绾绾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来回打着滚。这景象似是有些熟悉,我仔细想了一想,蓦地站了起来,惊惶地后退了几步。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

      可是有些事并不是我不愿便能不发生的,一阵白光过后,绾绾不见了,红得几乎燃烧的落叶上匍匐着一个□□的少女,白皙的皮肤散发着月色般的光华。

      “九宿,九宿。”那陌生的女子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语气中满是委屈,“绾绾难受。”

      我像是被烫着了尾巴,捂着耳朵逃得老远。

      她不是绾绾!她怎么会是绾绾!绾绾那么蠢,怎么能够化成人形!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在绵延无尽的枫林中穿梭,辨不清方向,最后脱力跪在一株巨大的枫树旁。

      平常族里的小狼化成人形需要百年,又因着资质的不同,有些早些,有些晚些,但从来没有维持了三百年兽身的。我本以为她那般愚钝,是永世化不成人形的,对此还一直暗自庆幸,可谁知……我居然,连一个傻子都比不过。

      林中有人穿行而过,间杂几句下流之语。

      “真有此等美事?”

      “我欺你作甚?那身段、那脸蛋,哎呦,真当是销魂得紧。”

      “那就快些走!迟上一步怕是要被那些个老色胚拆吃入腹了!”

      “看不出来裘兄竟还是这般怜花惜玉之人,嘿嘿,恐怕你心里想的也是那档子事吧?”

      “呸!你不也是?快走快走!”

      两人走远了,微风又刻意送来几声淫靡的笑声。

      绾绾那双水雾迷蒙的杏眼突然浮现在我的脑中,还有她那白玉般的身体。我蓦地慌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去。

      绾绾……

      不可以!那是……那是我的绾绾呀!是九宿的绾绾!

      前方围了一重又一重的狼,女子的嫉妒,男子的垂涎,都明晃晃地挂在那一张张丑恶的脸上,平日里故作姿态的清高早被忘得一干二净。我疯了一般推开狼群,兽群中炸开几句尖酸的咒骂,见到是我,又默默地偃旗息鼓。

      兽群中央的空地上,绾绾像是受了惊的刺猬一般团成一团,伏在地上。她的双手护着胸前,面上是数不清的泪痕。有几只色胆包天的狼妖围着她打转,时不时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摸上一把。围观者众多,却没有人出言劝上一句,每张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我边脱着外衫边冲了上去,驱赶走她身畔那些恶心的蚊蝇,将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拥进怀里,恶狠狠地让他们滚。

      绾绾在我的怀里不停地颤抖着,一遍遍委屈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愈发心疼,将她抱得更紧。

      有只狼妖许是没见过我,有些不乐意了,啐了一口,大声呵斥,“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搅大爷的美事!”还作势要打我。

      边上有人拉了拉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面上露出些惶恐,但又有些下不了台面,因此壮着胆子骂了一句“原来是那只废物”便打算离开。

      这声音熟悉得紧,正是方才树林中被称为“裘兄”的畜生。我本没打算与他结怨,但他那一句“废物”生生戳到了我的痛处。

      我将绾绾放在地上,站起了身,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那人想来也是有些背景的,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句。

      我一声不吭,将他扑倒在地,而后坐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我虽没有修行的能力,但蛮力还是有些的,他被我打出了鼻血,嗷嗷地叫唤着。周围的狼妖们都像突然有了道德心一般,冲上来想拉开我,我却不依不饶,把身下的狼脸打成了包子脸。

      首战告捷,我第一次知晓,原来我也可以赢一次。

      枫林染上了夜色,后山上的狼都散了,至于那只包子,则被闻讯而来的家仆们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临行前嘴里还嚷嚷着要弄死我。

      我坐在后山的山崖边,吹着夜风,身上虽挨了几拳但心里却是极为高兴的。

      “九宿九宿。”绾绾坐在我的身边,似是忘掉了方才所有的不堪与不快,眉眼弯弯地夸赞我,“九宿,好厉害!坏人,打跑了!”

      我苦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脑袋,有些艳羡。傻子就是好,什么都不用在乎。唉,这次怕是很难收拾了,打那畜生的时候似是听到有人提起他是某某长老的独子。再怎么害怕,也终究是要回去面对的,我拍拍身上的草屑,站了起来,将手伸给一旁的少女。

      “我们走吧。”

      (3)

      见绾绾那副惊喜的样子,我不忍扫了她的兴,牵着她坐到石上,一边打理着她的长发,一边不咸不淡地问她,“这乌龟是何处得来的?”

      绾绾看起来心情颇好,转过头把乌龟凑到我的眼前,邀功似的答道,“绾绾,绾绾,骗的!”

      我心中忍俊不禁,就她那样还骗人?不被骗就难得得很了。但是面上还是装出一派赞许之色,将她的头转了回去,继续梳着她的长发,嘴上问着,“那你说说你是如何骗到的。”

      绾绾见我追问,有几分得意,一边抚着龟壳一边答道,“今天,两只狼,说,钻狗洞,就给乌龟。”

      我的手上一紧,面色沉了下来,急切地问道,“你钻了?”

      绾绾“哎哟”叫唤了一声,捂住了头,我见扯疼了她,连忙松了手帮她揉,心里却惦记着她的回答。

      绾绾的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说道,“绾绾,不傻,九宿说,狗洞,不钻。”

      我松了口气,重新梳着她的发。绾绾晃荡着双腿,心情颇好,“她们,说钻狗洞,给乌龟;绾绾说,给乌龟,钻狗洞;她们,给乌龟,绾绾,跑!”不长的一句话她却说得极为吃力,额上还出了层薄汗,可她极为骄傲似的,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面上笑着,心里却疼着。

      绾绾初化人形的那日,我被父亲狠狠修理了一顿。至始至终我都未曾吭过一声,倒是绾绾在一旁哭成了泪人。许是我的神情吓着了父亲,他扬了扬手,迟疑了片刻,将藤鞭放下,沉声问我,“你与那裘奎究竟有何仇怨。”

      母亲见父亲的态度有所软化,慌忙将我从树上解了下来。我跌坐在地上,头却高高地昂着,不咸不淡地答道,“他说要弄死我。”

      父亲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站在原地好久好久。我说的不全是实话,但父亲却全相信了。

      隔日,裘长老一脉毫无征兆地被逐出了青丘。

      再次日,父亲请来了狼族最好的剑师,开始教我习剑。

      又过一日,父亲力排众议,立我为下任族长。

      我觉着生命有些不一样了,心中突然生出些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每当我习剑时,绾绾便蹲在一旁看着,一直看着,偶尔眼睛酸了就伸手揉揉,却不肯走开。

      我开始还哄她几句,后来也就习惯了如此。这样也好,免得她被那些个小畜生拖到窝里扒个精光。

      我虽然努力,但因为无法用法术配合剑术,被师父训为“徒有剑形,未见剑魂”。看着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月栖湖,我的心情愈发烦乱起来,若是提高不了实力……那些人就能以此为借口聚众推翻父亲的地位……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吧…….

      “九宿。”软糯的声音炸在身后,“在,做什么?”

      原本已经弥漫的轻生之意蓦地消失了,我转身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傻子,心里有些释然。也对,要是我死了,谁来保护她呢。绾绾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冲着我嘿嘿嘿地傻笑。

      “绾绾的心愿是什么?”我在湖畔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过来坐。

      “变……变聪明!”绾绾仰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傻愣愣却又认真地答道。

      我沉默了下来,一遍遍摸着她的头顶,直到夕阳坠下,月上树梢,我终于放下了手,冲着被摸得更傻的她浅浅一笑,“那就实现它吧。”

      变得聪明,不要做像我一样没用的废物。

      自那以后,我便四处寻找能够修复智力的法子,但却一无所获。直至前日,我终于在一本古籍中寻到了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术。

      “来吧绾绾。”我收起梳子,将她手中的乌龟放入一个小罐之中,牵着她走进枫林深处。

      她虽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跟平日一样乖巧地跟着我,乖巧躺在我事先画好的符阵中闭上了眼睛。

      我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将装着乌龟的小罐放在她的身旁,起身走开。

      “九宿……别走,绾绾……怕!”

      “别怕,我在。”

      我安慰着她,然后走入另一个符阵中躺下,迟疑了片刻,用刀割开了手腕。腕上流淌出粘稠的血液,符阵亮了起来。

      我望着碧蓝的天空,心中释然,有些困倦地阖上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4)

      月栖湖似乎从未老过。

      我在泥地里一动不动地趴着,瞪着叶尖上的蚱蜢,瞅着时机已到蓦地扑了过去,却摔了个狗吃屎。那蚱蜢轻蔑地抖了下腿,从我身上轻巧地跳走了。

      “九宿-----九宿-----”

      远处有人唤我的名字,我惊慌失措地用手抹着衣上的泥巴,却越抹越脏。

      那人已寻到了附近,无奈地看着我,伸手拉我起来,用好听的声音教训我,“该吃晚饭了,别乱跑。”

      我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没走几步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挣开她的手跑回原处,又抱着一个小罐撒腿奔回她的身边。

      “绾绾,乌龟,嘿嘿。”我开心地冲她笑着。

      而她,却哭了。

      洞穴里的灯火不怎么亮,我双手拿着筷子,好久才夹到一块肉。我眉开眼笑,举着它给绾绾看。她的脸上却突然严肃了起来,施了个术灭了灯火,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我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颤巍巍地夹着肉,固执地不肯松手。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谈话的声音,我知道,又是坏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失了。绾绾松了手,点亮了灯,我盯着掉在石桌上的那块肉,心里很是委屈,但是没有胡乱发脾气。因为绾绾说过,如果被那些坏蛋抓到,我们都会死的。

      我知道死是什么意思。爹死了,娘也死了,他们躺在红色的水里,都不会动了。我不想死,九宿想跟绾绾在一起。

      绾绾用热毛巾帮我擦干净了脸和手,让我去睡觉,然后自己去收拾碗筷。我把全身都罩在被子里,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她忙碌的样子。

      我忘了怎么跟绾绾认识的了,但是绾绾说,她是我的媳妇。那时我嘿嘿嘿地笑着,咬着指头问她,“媳妇是什么?能吃吗?”绾绾没有生气,只是摸着我的头,一遍又一遍。

      绾绾手脚勤快得很,没一会儿就把洞穴收拾干净了。我嘿嘿笑着掀开被子的一角,等着绾绾钻进来陪我一同睡。她用布巾擦干了手,走过来帮我掖好被窝,说道,“我要出去一会儿,你乖乖睡觉,我很快回来。”

      “不要!”我一下子坐起身,紧紧抱住她,“九宿……怕!”虽然脑子时常混混沌沌的,但我还是清楚地明白,如今我能依靠的人唯有她了。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久,笑着钻进了被窝,我顺势揽住她的腰,蹭了两下她的脸颊,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夜半被噩梦惊醒,恍惚又看见爹娘睁得大大的眼睛,我吓得快要哭出来,下意识去搂身侧的人。一旁的被窝是空的,是凉的。

      我瑟瑟地走在野地里,喊了几声绾绾的名字,却只听到如同水波一样漾开的回音,我的腿抖啊抖,没敢再出声。被乱石绊倒了数十次,我终于连滚带爬地走进了一片林子里,林子有些眼熟,像是什么时候来过,却不记得了。月亮很暗,林子很黑,树丛中有一些莹绿色的光点,我吓得瘫倒在地上,绾绾说过那是虎,会吃狼的。

      一道流光击中压制着我的巨虎,它在地上打了个滚,夹着尾巴逃了。

      “没事吧?”绾绾奔过来蹲下身扶我,白裙洒了一地,好看得很。我吸着鼻涕想借着她的力站起来,可是腿实在抖得厉害,根本没办法站起来,我气馁地坐在地上,冲着她撒气,“绾绾坏!不要九宿。”

      绾绾哄着我,架着我慢慢站了起来,又俯身帮我拍着衣服上的尘土。

      “你当真要陪着这个傻子,不跟我走?”陌生的声音在近处响起。树影下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不过即便我是个傻子也能隐约感受到他对我的不待见。

      “你……坏东西!”我拾了块石头朝他丢了过去,石子飞到他的面前,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直直落到了地上。我气急败坏却拿他没有办法,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哭。

      他走出了树荫,天上的云突然散了,月光洒了下来却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映衬着他的脸精致得不像话。我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巴的衣衫,局促地往绾绾的身后躲了躲。

      “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走的。”绾绾冷淡地答道。他们说了什么我听大懂,但任何要带走绾绾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一点我是极为清楚的。我扑到那个男子的身上张口就咬,他一时不备被我咬了个正着,我正暗暗高兴,却被他一脚踹飞了出去,撞断了好几棵树才落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像是全搅在了一起,我喉咙一热,吐出一口红色的水来。爹娘也是躺在这样红色的水里面,然后渐渐不会动了的,我心中大骇,大哭了起来,“绾绾!绾绾!九宿……不想死!我不要……”

      眼前眩晕了起来,眼皮重的难以掀开,我看见绾绾脸色发白地冲我奔过来,我……我要死了吗。

      (5)

      睁眼醒来,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绾绾安静地睡在我的身侧,我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确认是她没错才松了口气。我规规矩矩地钻回被窝,依偎着她闭上眼睛,绾绾和九宿,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等再醒来的时候绾绾已经在准备早饭了,我拥着被子坐起来,嘿嘿笑着叫了一声“媳妇儿”。她舀水的手顿了顿,笑着回头骂了句“傻子”,我一听就乐了,在床上打着滚,滚着滚着就滚落到了地上,脑门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子上,疼得我哭了出来。

      绾绾连忙把我扶起来坐到床沿边,吹着我的额头。风凉凉的,绾绾的呼吸暖暖的,我一时忘了哭,愣愣地嘟着嘴贴上她的嘴,直到不能呼吸了才松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久都没有说话。

      “绾绾……九宿……”我红着脸,忍不住先开了口,“想嘘嘘。”

      绾绾笑了起来,揉揉我的额头,让我快去。我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寻了一处草丛解了裤带,追着着地上路过的蚂蚁尿尿。刚系好裤带,草丛外围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我吓得动也不敢动,连忙蹲在草丛后面。这些人我见过,就是那些一直在追我和绾绾的坏蛋。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再往前走就会发现绾绾了,情急之下我从草丛中跑了出去,冲着他们哇哇乱叫然后撒腿就跑。他们果然跟了上来,我的腿虽然不短,但是实在拼不过这些会飞的鸟人,不一会儿就被狠狠地撞倒在了地上。

      我在地上爬着哭着喊绾绾,刚刚冲出来的勇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小哨子拼命吹了起来,丝毫没想过后果。

      尖锐的笛声飘了出去,带回了我的绾绾。她带着我在树林里穿梭,身后的羽箭紧追不舍,插入她的肩胛,没入她的背脊,红色的水涌了出来,淹没了我的视线。我哆嗦着嘴唇,揪着她被染红的白衣,字不成句。

      “绾绾……”

      “别跑了……”

      “……别管……九宿……”

      “……放我……下来……”

      她却什么都没说,直至被一支羽箭射穿了小腿才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掉在地上时还不忘把我护在怀里。追兵很快就追到了,她推搡着我让我快跑,我只知道哭,捂着她流着红色的水的地方不肯松手。

      九宿不走!

      九宿错了……九宿知道心痛的感觉了……

      (6)

      我记不得后来发生什么事了,醒来时绾绾已经不在我身旁,回想起变成傻子的那些时日,就像一场冗长的梦境。我问过地精,地精说我已经睡了百年,绾绾照顾了我九十九年,却在第九十九年的秋季跟着一个白衣男子走了,那个男子长得好看得很,两个人看起来般配极了。她临走时把我托付给了他,说是如果我醒来,让我忘了她。

      我静静地听着,心钝钝地痛,却没有埋怨绾绾。

      守我百年,她不欠我。

      也许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昏睡百年醒来的我恢复了智力,裘长老那贼人联合羽族叛乱夺位的血海深仇也被我记了起来。寄住在地精家中的那段时日,我偶然在地下室发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我不能修炼并非先天无能,而是被人施了禁锢的术法,其后还详细描述了解开这个禁锢的方法,不过风险也极大。

      我大喜过望,对所谓的风险毫不顾忌。

      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早已没有能失去的东西了。

      上天许是对我感到了歉疚,术法进行得极为顺利,在最后一刻,一股温暖并强大的力量流入了我的体内。我知道,此刻的我已经不同往日。我修炼的进度极快,快到让我有些不安的境地,地精说也许是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压制的修为被解禁的关系。我私下算了算,这股修为的确与我的年岁相近,便不再计较,只顾潜心修炼。等我终于将这股力量吸收殆尽的时候,九条白尾在我的身后猎猎飞舞,我竟成为了狼族几千年来唯一的九尾,不知怎的,我却想起那日绾绾化为人形的场景。

      捏碎裘长老和他儿子的元神后,我对妖界再无眷恋。拒绝了众狼让我继任族长之位的请求,我跟着接引的小仙上了仙界。

      看来无论是妖精还是神仙总有几个爱嚼舌根的,才刚进天门没多久仙界的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事我就几乎听了个十成十。经过一处宫殿时,那小仙又开始喋喋不休,但声音却压低了许多。

      “这儿住着的是月神,别看平时挺清高的,私底下风流事多着呢。”

      “几百年前竟跟个狼妖纠缠不清,还生了个小孽种出来。”

      “时辰怕是要迟了,快走吧。”我的心里有些郁结,出言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他也像是记起我也是狼族,讪笑了几声向前带路。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处宫殿,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终于到了报道的地方,那小仙朝我拱拱手,说了些客套话便离开了。我办完手续有些烦闷,便出去走走,一晃神又来到了那处宫殿,宫殿内蓦地鸣了丧钟,我心头一疼,像是失了极为重要的东西似的,下意识翻墙而入。殿内廊腰缦回,百转千折,我却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直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植满月桂树的月神宫殿内竟然有一片枫林,我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几步迈不动步子。

      “她没等到你。”

      枫林走出一个白衣男子,正是带走绾绾的那人,他仍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但我已不再是那个扔石子砸他的傻子和废物。我凝气运出九条白尾,以铺天盖地之势向他扑去,眼见着就要缠上他的脖子,他的一句话却化解了我所有的攻势。

      “她死了。”

      (7)

      我带着绾绾回了月栖湖,在湖心岛的枫林中搭了间木屋。我日日讲故事哄她入睡,就像儿时那般,但是黄土下的她再也不会搂着我的脖子喊九宿了。我扶着她的墓碑,笑着骂她小骗子,可是笑着笑着面上就湿了。

      她骗我,一直都在骗我,这个小傻子。

      抛弃我跟着白衣男子离开是假的,地精的那本藏书是假的,我所谓的被禁锢的修为也是假的。我早该想到的。

      玥,月之王者。

      月神是她的生父,绾绾当初之所以答应跟他回去是因为月神许诺会治好我的脑子。可是她为我做的又岂止这些?她寻到一个极为凶险的交换修为的古法,恐我不肯配合,便联合地精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我得到的力量都是从她身上来的,我每多一条狼尾她便要多受一次剜心之痛,此消彼长,当我长出九尾的那一刻她已油尽灯枯。

      但骗局又哪有天衣无缝的,比如那修为虽与我的年岁相近但还是少了几年,比如身为黑狼的我竟然长出白尾,可是被复仇的念头烧昏了脑子的我却不曾怀疑。她守着月宫的枫林等我,年年岁岁,我却从墙外走过,不曾停留。

      月神允许我带走了她的遗体,说这是她弥留之际的请求。

      我会一直陪着她,绾绾和九宿,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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