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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致死
天已黑透,四角飞檐上点上了风中摇曳的红灯笼,有雪的磷光透过窗棂反射进来。我察觉到自己有些饿,东找西翻找到纱巾蒙在脸上,走到门口时醒悟过来吃饭还带什么面纱呢。
我将面纱扯去。虽然和逆天闹翻,再问他要食儿有那么一丝丝不好意思,但是要活下去要和人渣师兄做斗争总要吃饱喝足。以前看电视剧,正义之士被反派抓住,正义之士坐在牢里抱膝装深沉,白米饭一口没尝。说实话我挺佩服人家的气节,但为了革命事业总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是。
进入大厅,逆天早已落座,他执双箸夹菜,细嚼慢咽,丝毫没有邀请我同坐的意思。虽说我们不能吃嗟来之食,但硬抢的应该不算吧?我飞奔而去,拖着盘子到食案的另一头,双臂环绕,护住饭食,一派“我就无赖了怎么样”的嘴脸。
我等着逆天的反应,是硬抢回还是一脚把我踹飞。他只是无奈地笑笑,吩咐站在一旁的魅魈加筷。
直到竹筷递到我的手中,我还有些呆愣,原以为要斗争一番,没想到敌人先示软。我呆呆地坐下,呆呆地咀嚼。逆天抬眼看我,桃花眼泛着涟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本来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的师妹,现在竟然成了别人的私有物。”他低下了头,白雪般的额发垂下,唯有些惆怅地开口,“这种感觉真糟糕。”
我一阵无语,人渣师兄占有欲极强,不输嬴政。他的剑鞘上刻着他的名字,荒雪原的冰屋上也刻着,小霜脖子上同样挂着刻有他名字的青铜牌。而我可能属于他可随意欺负的玩具,但他有时又对我极好,总之时好时坏,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破感情。
以前我出荒雪原采购,晚上荒雪原起了暴雪,我怕迷失在茫茫雪原便借居在一家酒铺中。名叫花孟的女子独自一人守着酒铺,晚上两个女孩聊着聊着就说开了,成了朋友。她告诉我自己喜欢隔壁的阿奴哥,他总是帮她赶走调戏她的流氓。枣子熟透的时节,阿奴哥背着竹篓打枣,他总会把最大最红的枣子偷偷放在空着的酒罐里。她说着取出一串枣子,红枣早已干枯,变得皱巴巴的。原来花孟姐不舍得吃,把他们都用红线穿了起来收藏。
我一边赞叹着花孟姐姐的纯真爱恋,一边感慨着好好的枣子不吃多浪费啊,另一边又为明天的离别有些不舍。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三流言情小说中的桥段。花孟姐被当地的官家少爷看中,逼着她做小妾。我气得不轻,拍着胸脯保证要护她安全,并撺掇着她和她的阿奴哥私奔,我穿了大红喜袍冒名顶替嫁了过去,这倒是没对她说,否则又是一堆麻烦事。反正我对名节什么的又没有特殊情结,嫁过去把这个官二代狠狠欺负一番,争取让他留下心理阴影永世难忘,我接着便逃走,官二代忙着捉我估计就顾不上花孟姐了。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我藏好了寒冰剑还没见到官二代,便听到府邸传来的哭喊声,倾时华丽的府邸燃起熊熊大火,逆天从烈火中走来,白衣猎猎作响,无殇剑被染成了血红色,在一片火光中闪着森冷的寒光。他目不斜视直直朝我走来,一把扯起我的手腕,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脸上平时总挂着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暴怒,他拉着我往外走,边走边骂着我蠢货,他每骂一句便挥剑将挡在身前的护卫斩杀,鲜血喷涌,我吓得呆若木鸡,被他扯着踉跄行走。
行止门口,我看见花孟姐姐一身大红的躺在门口,青丝在火中飞散,她的额头血肉模糊,伤口狰狞渗出咕咕鲜血,血流蜿蜒在素白的脸颊上。旁边背对我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应该就是她的阿奴哥,男子默默哭泣,像孤独的困兽沉闷的呜咽。她的手边散落着皱巴巴的枯枣,被鲜血染得更加红艳。
我的脑中轰地暴响,逆天告诉我花孟早就被抓住了,其实在我嫁的时候花孟也被逼婚,她不从,撞柱而死。他接到消息便赶来救我,说完又将我臭骂一顿。
而我再也没有与逆天争吵的力气,颓然跪在地上,捂脸痛哭。我许久不敢相信那个傻傻的女孩就这样死了,她捧着枯枣满脸羞红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归于黄泉,留下她阿奴哥一个人。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很没用。逆天第一次表现的像个师兄,他缓缓背起我,向荒雪原走去,小霜默默跟在我们的身后,没像以前追着我咬。
白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寂寥的夜空星子冰冷的闪耀,像坚硬没有温度的钻石。逆天安慰我死亡是□□化为飞灰归于尘土,是迫于无奈地习惯。他委实不是安慰人的好手,我哭得更大声了。天地一片空荡,把我的哭声传的很远很远,我恍惚觉得很孤独很害怕,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逆天将手臂紧了紧,我觉察他双臂的温度,心稍定。他叹气嘲笑我:“你的眼泪太廉价,竟为刚认识不到三天的人哭泣。”
我抹去眼泪,却止不住哽咽。
茫茫雪原,男孩背着女孩行走在雪地里,白雪反射着凉薄的微光,身后是一串蜿蜒的脚印……
我几乎认为那一刻的温暖是真实的,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
也是从那以后,我察觉出自己不能改变别人命运,更不能改变这个时代的规则。我所救的人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做的饺子也会消失,这一天并会自动删除,原因是饺子是张仲景发明的,晚于战末。其情其景极其诡异。要不是我经历了穿越这样灵异的事件,估计会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
思绪回归,本纾解的心绪又有些郁结。我低着头问:“小霜呢?”身旁的魅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明白是哪个女人竟值得一问,这个小霜又是谁。
逆天面无表情的回答:“它死了。”
我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闷的几乎喘不过来气:“怎么死的?”
逆天说:“我带它离开荒雪原,没几天就死了。”
我仰起脸抑制想要汹涌而出的泪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此刻脆弱的样子,轻声责备道:“狼是群居动物,你圈养它也就罢了,又把它带离从小生长的故土,它早已习惯荒雪原的冰冷又怎么能习惯他处的温暖?”
逆天以手撑额,半响,轻笑着说:“原来……温暖才是致死之因啊。”
我站起,拍拍有些发麻的双腿,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逆天在背后叫住我:“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嬴政前来,算算日子应该三天后就会到。我们还是不要再剑拔弩张的好,这次分别后便不是师兄妹了,到时再见便是你死我亡。”
我的身体僵硬如石,声音颤抖地说:“你不能放弃吗?你姐姐不是嬴政杀的,他甚至不知道有凌霜这号人。你放弃的话……我、我就不怪你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做师兄妹,好不好?”
“我知道嬴政不是杀我姐姐的凶手,凶手只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国士兵,他们低微卑贱的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然而他们早已经在战争中死去,我连报仇都做不到,除了向整个秦国报复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赢不了他的。”
“小五,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如此有信心。你以为我威胁不了他?小瞧我可是很危险的事呢。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为了离开荒雪原我抛弃一切。我一生的意义就是为此。”
我突然觉得一阵冰冷,是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起来的寒冷。我恍惚明白了什么,为姐姐报仇只是他的一个借口,逆天从小便在冷眼与黑暗中长大,母亲与姐姐是他唯一的光明,而他们却早早地离场。他将目光放在遥远的天空以证明自己的强大,仿佛这样才能洗刷过去,才能摆脱过去那个曾经弱小无力的自己。
我有些心累,疲惫地走进卧室,然而辗转反侧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逆天会通知嬴政来接我,难不成逆天已经设了陷阱正等着嬴政钻?嬴政为人谨慎应该不会傻傻地来,这么长时间的分离说不定早把我忘了。这样想着本该松一口气,心里却揪着痛,像是失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跑出来的日子久了,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好玩,而且处处充满危险。现在我武功被师父封着,没有自保能力,按照我一贯的思想为了在乱世中生存最好最省力的办法就是抱大腿,毫无疑问嬴政是最粗的大腿,跟着政哥有肉吃!然而我是如此的胆小,我知道许多未发生的事便有无数的担忧,可见知道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而然我又想起那人瘦削的脸,眼神凌厉,鼻梁高挺,双唇微薄,不说话时自有摄人的气势。这点是韩王逆天他们都没有的。
我在床上翻来滚去,耳根微微发热。
阿政你会不会来接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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