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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场
画家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
每天傍晚,画家都会坐在细滩上,在轻软流沙上支起的画架旁,画着黄昏。
傍晚的天空很美,是那种稍有用心的人抬头就能发现的美。画家不属于那种人,他觉得那样不够,他想把这样的天空装进心里。
于是他同往常一样,从夕阳刚刚亲吻海平面一直画到黑蓝墨水吞没地平线。
“不对。”他几乎在放下画笔的那一刻,就为自己的作品下了定论。烦躁地将画纸揉作一团,向后扔去。纸团碰巧打在身后木箱的边缘上,弹了出来。木箱里满满当当的,大小相似的纸团将其堆了个半满。
“怎么不对?”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
他转过身,是镇上的裁缝。裁缝拾起掉落箱边的纸团,兀自展开。
“挺好的。”
“感觉不对。”画家拾掇着颜料和画笔,回应他。
裁缝把画揉回原状扔进木箱,走到他旁边坐下。
画家两年来第一次有了听众。
“它在我的脑子里,却不在我心里。”
裁缝看着他紧抿的嘴和认真的神情,觉得这人有点固执。
“我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啊,都是怪人。”
“是么?”画家侧目,“你呢?镇子上的人都说你以前是搞设计的。”
刚揽得国际设计大奖的新星,却跑到偏远小镇一心一意的当起了画染裁一手包办的裁缝。但还真别说,也许天才就是能在哪个领域,都做得不错。镇上人人都喜欢他做的衣服,这是他的自信。可裁缝就是觉得不够。
“如果说裁缝也算是搞艺术的,那我也挺怪的。”
“你做的衣服很好看。”画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像是恭维。
“就那样吧。”
直觉告诉画家裁缝也在寻找着什么,和他相类似的东西。但他没有该说的话,趁着夜色未浓,提着工具回去了。
第二天画家依旧在试图摹下黄昏。画到一半的时候,裁缝又来了。
裁缝觉得画板上晕出的色彩分明就和天边的一样漂亮。
“你在苛求什么?”
画家闻声,搁笔端详了一阵面前的半成品。他觉得他似乎已经失败了。画家把画板晾在一旁,凝视着天空,许久。然后抬头比划了几下,像是在给裁缝看。
“我想把它留下来,留在心里,留到纸上,一并带走。”画家的眼底隐隐有火苗跳动。“这不是我想要的黄昏。”他指向那幅未完成的画,火光衰暗。
“这是何苦,如果想要就一定能得的到,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呆这么久。”裁缝顿了顿,“若是要搭上一辈子,值得么?”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分不清是在问画家还是在问自己。
“谁知道呢。”画家紧盯着将落未落的夕阳,若有所思。忽地他笑了,“他们都说你是镇上最好的裁缝,不如把它裁下来送给我吧。”
“裁下来的话,只是过手,不走心。”
“说的也是。”
残阳快被海水浸没,留下一层薄薄的水粉色和沉沉的夜幕抗争。
画家还是继续拿起画笔,期待着下一秒能从心底迸出一场令他满意的黄昏,在画纸上绽放。
之后裁缝总是会腾出傍晚来海边散步,看画家不停地,日复一日地,试图抓住心中的黄昏。
裁缝白天的时候仍在努力工作,他设计的衣裳很合人心意,来找他做衣裳的人越来越多,他接的单子却是渐渐少了。有人猜想,他在准备明年设计大赛的作品。
又是几个月过去。镇子不大,很快地,人人就都穿上了他亲手做的衣服,除了画家。
这一切给不了裁缝成就感,他只是感到这个镇子给他的灵感已几近枯竭。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不允许他再多做停留。他停止了接单,日日闭门在家,在为什么重要的事情收着尾。连细滩都不再去了。
画家还是不满意他纸上的黄昏。
终于临行前的那天夜晚,裁缝敲上画家的家门。
“我要走了。”
画家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听裁缝来了这么一句。
“嗯。”他反应不大,好像听到了意料之中的事。
画家合上家门,陪裁缝在镇子上闲逛起来。小镇上的人们都睡得很早,到处都黑灯瞎火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细滩以外的地方相处。裁缝似乎并不需要他说些什么,所以两个人只是沉默的并肩走着,绕着小镇,一圈一圈。
画家注意到,这天夜晚的星星很少,零散地排布在天上,弱弱的闪着微光,视力稍微差一点的人,也许根本就看不到。画家看的清楚,却没有心思去数。
兜兜转转,正好把裁缝送到了家门口。画家看着裁缝即将消失门后的背影,突然害怕起这场无声的告别。
“再见。”他说。说完还觉得自己的语气正式的有些傻气。
裁缝的背影晃了晃。关门的手停了。
“明日黄昏,去细滩看看那些画吧。”
他话音刚落,便局促地关上门。连一声再见都忘了说。裁缝彻夜收拾行囊,而后离开了小镇,他走得很急,黎明甚至都来不及追。
又是黄昏。画家来到细滩上。他想起裁缝的话,放下画架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打开木箱的盖子。他看到杂乱堆积的纸团中间,静静躺着一卷小巧的布匹。
天边的夕阳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下滑。黄昏看上去和裁缝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和画家画笔下的无数幅失败品也没有什么不同。夕阳在天空中拉起的渐变,绚烂而夺目。
画家对着天空,缓缓地展开布匹。海风拂过,手中的布轻轻抖动起来,似是天幕在他的眼底流动。靛蓝下那抹细长的橙光,将他的心烤的火热,海水温吞地沸腾。画家紧紧攥着手中那块轻薄的布匹,生怕它一不留神被眼馋的风带了去。他的手有些颤,指尖牵着那颗有温度的心也加快了跳动。
这天之后,小镇上的人们发现裁缝和画家都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人猜测他们是结伴而行。
画家也不知道他将去往何方,他启程的时候多余的东西都没带,独独带上了那卷布匹。他想要的,大概是找到了吧。
那个装满纸团的木箱就这样被留在了海边,风吹浪打,渐渐被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于小镇上的人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他们穿着裁缝做的衣服,日子过得安静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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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息吻合,每天傍晚都一定能欣赏到窗外那一方有限的黄昏。
总觉得漂亮,真的要想说些什么又说不来。果然是表达能力太糟糕了嘛QAQ
开了个脑洞,随便写写吧。写的时候想到了等待戈多。想到了神经病人和蘑菇故事。
至于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自己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