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儒门三锋|忧靖平]画地为牢

　　（7）
　　锋利的宝剑可以切金断玉，然而需要细心保养。
　　“你这句话，似在提醒吾应当保存实力，不与人硬碰。”
　　靖沧浪听出弦外之音，却不喜欢这种委婉的对话，索性挑明了：“海蟾尊欲加之罪，并非吾主动与他冲突，吾更愿将战力用于战场之上——但任人构陷，也非吾作风！”
　　“慢。说好了不谈案情，何况吾连明日审案结果都告知你了，不想再听到‘海蟾尊’三字。”忧患深眉目的弧度弯得更深了：“你理解的意思，对，也不对。”
　　“不对在何处？”
　　“重点不对。”忧患深将扇子合上，一点他心口：“吾在提醒你当下的重点。伤势如此，却不积极寻找救治之法，迁延日久，恐成沉疴。”
　　靖沧浪微怔，这人句句仿若漫不经心，细品又似暗藏机锋，此句又仿佛诚意告诫，让他愈生出雾里看花的困惑之感。
　　脱口道：“事有轻重缓急，总不能任海蟾尊颠倒黑白！”
　　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又说了某人不想听到的三字——
　　“……哈。”
　　忧患深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倒极其难得地，让靖沧浪，动摇了。
　　他沉了沉心绪，再次打量一下忧患深。
　　三教仲裁眸光极亮，却习惯于半开半合、似睡非睡的模样。衣饰极尽繁复夸耀，底色却是最深沉的浓黑。话说半句留半句，四边不靠，滑不留手，靖沧浪原是厌烦与此种人打交道的，但……
　　“靖沧浪，以你现在的方式，解决不了此事，只在原地打转。”忧患深扇子敲着掌心，开口：“吾猜想，你会来讼星台应诉，只因不想回避矛盾，却非信任于吾。但换一个角度，这也是你的缓冲之机。”
　　“阁下想说，将此事全权交给你处理么？”
　　“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所以，你说是便是了。”
　　靖沧浪沉吟片刻，扬起下颔，眼神一片澄明，道：“拖延断案时间的用意，吾已明白，但吾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为何要关押吾？”
　　忧患深叹笑：“给一个人省些谋算，而给另一个人找些事做。”
　　靖沧浪想，省些谋算，所指必是海蟾尊了，而“另一个人”……？
　　“你到崇圣之光，自会见到他。”忧患深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靖沧浪：“你功体为水属，炎夏不利疗伤，但十五日后是大暑节气，阳极为阴，或可以毒攻毒。”
　　靖沧浪接过字条，见上面蝇头小楷，细细写着心法精要，便收好：“多谢。”
　　“容吾再次提醒，明日讼星台上，勿作意气之争。”
　　“吾与海……他之间，无私仇，无利害。”靖沧浪眉目整肃，对忧患深微颔首，第一次用了敬称：“仲裁——吾愿信你。明日审案，吾会配合。”
　　“得此一诺，吾无忧也。”
　　……
　　“吾大约明白海蟾尊是怀着何种心情，将诉状递到吾之案前。”送客后，忧患深如是说。
　　海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绀霞君从外走进来。忧患深似说给她听，又似只无谓一叹：
　　“国士不能收为所用，必折辱之——他大约，怀着如此心思吧。”

　　……所以忧患深所言“另一个人”，就是平如蘅了。
　　靖沧浪回忆与忧患深会面所言，得出结论。来崇圣之光前并不知四锋的另一位平如蘅也在此，更没想过平如蘅是这样……恩，该说是特立独行吧——的性情。
　　但所谓“给平如蘅找些事做”又该如何解释？忧患深的心思，太难猜了。
　　自那雨夜之后，崇圣之光忙乱了好几天。主要功夫都花在重建房屋上，靖沧浪每日盘膝打坐，都可听见远近叮叮当当的斧凿声音。之后一群人跑来靖沧浪被圈禁的地界，不由分说就在原有的木屋旁边加盖了一座房屋。靖沧浪问起，则回答：“平主事吩咐的。”
　　……正常的思路，应是将原来屋中的珍宝挪去他处，再令他入住吧。
　　然平如蘅并未现面，对一群执事之人，靖沧浪省下了质疑的气力。
　　总之，新屋盖好，靖沧浪不再幕天席地，入内休息调息。数日一晃而过，来日即为大暑了。
　　忧患深所赠心法，乃逆转天地之气以毒攻毒之法，治疗过程凶险。但靖沧浪正被囚禁，无人搅扰，反而成了最佳的修炼时机。他已确定此在忧患深谋算之内，默承了这份情。
　　为将心法发挥最大效用，尚需等到正午。靖沧浪记熟了心法的内容，便走出房间，暂且抛开一切，眺望远山，舒缓心神。
　　却在此时，他隐隐察觉不对——
　　崇圣之光一面是盘旋而上的溪流，即平如蘅专用丢东西的“弃物溪”。溪溯高山，山顶筑楼，流光闪耀。另一面则是壁削如镜的千丈陡崖，面朝大江，惊涛拍岸。天然易入难出的地形，也许正因此才成为囚禁犯人的首选。
　　若论用兵，此地易守难攻原本是好事，但反过来看，也最易孤军被困，成为绝地。
　　而现在，靖沧浪似乎感受到了山风中流动的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方蹙眉，忽见山下一道信炮直入空中，炸开一朵烟花：
　　“——砰！”
　　随着这一声，四面八方的人声猛然沸腾起来：“是山下预警！”
　　“有敌人来犯！”
　　“是哪里的人？快通知平主事！”
　　靖沧浪讶然，这是哪方敌人来攻？以崇圣之光的游离态度，无论战略或战术，魔军都无理由首攻此处。不是魔人，难道是……
　　前几天诛杀囚犯之举，引来报复？
　　思忖之间，忽又见西方平如蘅居处，一道橘红光芒冲破九霄，几与骄阳争色。
　　剑芒！
　　而后听平如蘅的声音传荡山野：“孩童全部退下，其余众人，整兵备战！”
　　这一声灌注真气，与平日闲散大相径庭，显然平如蘅也发觉局势紧张，罕见地开始认真了。
　　靖沧浪念头未定，忽觉体内气血躁动，抬头，见红日移至中天，时序已到正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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