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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下)
为了不引起大家注意,我压住步子踱出大厅,看见凡可的背影远远的在前面,身后一个人拿着相机跟了出来,凡可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就跑起来。
这孩子是疯了。我撒腿追上去,不顾踩着高跟鞋也不顾穿着礼裙。
有必要吗,真的有必要吗?我边追边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不关我的事吗,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就因为同屋檐下的伙伴们只剩下我们两个才这么惺惺相惜、为他心痛吗?
凡可的背影始终远远的在前面,一个大的十字路口把我阻挡,他在人群中消失。
我解开已经凌乱不堪的头发,喘着粗气站在路口张望,却只看到自己的鲁莽和无畏。难受地咳嗽了几下,我还得寻寻他。
回去吃喜宴已经没有意义,我忍着酸痛的双脚,朝凡可消失的方向走,尽量保持步态优雅,不让路上的行人看着我觉得奇怪。
走过两条街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发现这条街道是孩子们曾经租住的地方。
有一次路过这附近的时候,白哥给我提过。说那时候他们还小,日子很苦却每天看着他们闹腾着快乐地过,那是几年不想再过一遍、却想起来很美好的时光。
我拐进一条巷子,隔墙还都是红砖盖得,我闻到喷香的麻辣烫的味道,就寻着味走去。光想着吃点东西,找到了摊子才发觉自己没带钱。
我沮丧的离开,一群小孩从我身边跑过,不远的空地上,晃动的健身器材暗示了他们刚在那里嬉戏过,或许他们要回家吃饭去了。
“要吃麻辣烫么?”凡可的声音就这样传来。
逆着夕阳看过去,他坐在一个高台上,白色的衬衣袖子随意的挽着,西装放在一边,手里正拿着一串麻辣烫。除了那串麻辣烫,其余的他,就像是在拍摄杂志封面。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看着眼前的凡可,情况并没有那么糟,我松了口气,是我关心过度了,他没有事的。
我摇摇头,长话短说:“本来以为跟丢了,闻到麻辣烫的味就找过来了。”
我双手一撑,坐上高台,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样子很无语,我却轻松地笑了笑。
“不怕走光啊。”他为我披上他的西装,把我裹紧。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还能带着钱呢。”
“我没带钱,只是跟那位大叔认识,这条街道的孩子他都认识。”他看着那位大叔沉默了,我又想起白哥说过的话。他是想起了过去,才到这来的。
“你跑出来找我,不怕被记者拍到吗?”
“你已经过气了,没有人在意的。”我故意逗他。
“刚下线的电影主题曲还是我唱的呢。”
“那电影的票房不是不怎么样嘛。”
凡可瞪了我一眼,却无言以对。
“要不我还是留在公司教唱歌得了。”他的语气里有些许的失落。“可不可以在你肩膀上靠一下。”
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很难过。
我点点头,随即嗅到了他发胶的香味。他默默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夕阳照在我们背上暖暖的。
“其实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他代表的是福利院,永远要把福利院的名誉放在生命中的第一位。这是他为什么选择不跟我解释,这种东西不需要解释,他只是选择承担了一份社会责任而已。谁说这就是牺牲了个人的幸福呢?”
凡可自言自语地说,我听着,却为两个人心痛。
他在为自己开解,在试图理解阿凯。阿凯选择牺牲了凡可、牺牲他曾给凡可的承诺,去承担一份社会责任,去做福利院希望他做的事,就像过去,去做公司让他做的一切事情。可是说“牺牲”也很牵强,阿凯这么做可以得到更多人的祝福。正像凡可说的,谁说这样就不幸福呢?
“只是我觉得牺牲了个人的幸福而已,人们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之上,他这么做,是损失最小的做法……哈……”凡可苦笑了一下,我睁大眼睛不让泪珠掉下来。
“你怎么又哭了?”凡可坐直了看着我,“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能有人陪伴就很感激了,得懂得知足。”
本是跑来安慰他的,没想到反而被他安慰了。
他又变得满脸的嫌弃:“你可真是男人婆,穿着礼裙和高跟鞋你也敢出来追,不怕崴脚,不怕路人说你神经病啊。”
“我不是担心你吗。”我已经没心情再跟他斗嘴,我的脚好疼。
“不用担心了,走,喝酒去。”他一把钩住我的脖子就走,脸上洋溢着开怀,可是我猜想,他是真的很难过。
看着他的笑脸,我也淡淡地笑了一下,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被自己的另一半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甩了。
我们找了一家小酒馆,店里的服务员步伐忙碌,每一桌都有热腾腾的饭菜飘着香味。一进门我就打了个喷嚏。
“两位吗?”
“对。”
服务员把我们引到靠窗的位置,想都不想就点了啤酒和下酒菜。
“我说你已经过气了吧。这么热闹的店,没有一个人认出你来。”
我擦着流出的清鼻涕,随口开玩笑。凡可却支着下巴,看着我认真地说:“有你认识我就够了。”说完就无聊的看向窗外,好像是不经意说的。
我干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是把我当闺蜜了吗?好像挺不错的。
“你为什么要追出来?”
“看你今天状态不好,担心你。”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没有……也不是……”我慌了神,说不清对凡可是什么感情。同情?还是真的喜欢?
开始是喜欢的。但是无论后来和米兹好了,还是知道他对阿凯的感情后,我对凡可的关注始终没有减少,这是因为同情吗?但如果真的是喜欢,他会不会对我感到厌恶呢?
“那个,芊芊姐说我这是职业病,瞎操心。都已经不是你们的生活助理了,不该管这么多的。我觉得她说的对。”我给自己开解,不想让气氛变得暧昧又尴尬。
“刚才看到你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我破坏了婚宴,以为不会有人追来的。”凡可的神情恢复了淡漠,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躲闪。
酒和菜都上来了,我以为凡可会不顾一切地喝,其实他似乎更感到疲惫,没有碰酒杯,只是吃下酒菜。最后,直接把酒退了,换了两道热菜。
手机声响,是阿凯的短信:“凡可跟你在一起吗?”
我拿给凡可看,他不声不响的拿过手机,回了短信:“没有。”
“干嘛要骗他,回头他得怪我。”我看着他的回复嘀咕。
“他敢。”凡可说得淡漠,我嗅到一丝火药的气息,就不敢再说话。
他的心情依旧不好,可是,他为什么要压着火。
“你知道,我和阿凯是怎么好上的吗?”酒未沾,人已醉。我真的看到了他眼底的疲惫。
我想起老白曾向我提起过他和阿凯的身世,两人是同时进的公司。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得癌症去世了,不久,父亲把一个小他八岁的女人娶回了家。父亲早年只身拼搏事业,41岁才有了我。他总是忙于生意上的事,没有时间照顾母亲、也没有时间照顾我。为了让后来的女人上心照顾我,父亲对那个女人总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那个女人就在父亲面前对我是一番态度,而背着父亲又是另一番态度。”
凡可垂着头陷入回忆,我安静地听。
“我恨那个女人,之后的五年里,那个女人骗走了我父亲所有的房产和一半的股票,见到我父亲就跟他吵闹不止。而我父亲也查出了癌症,当时我不知道他病了,只记得他的眼圈很黑,神情很疲劳。在他走之前,他为我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股票财产变卖了,把钱悉数给了公司,托人请公司照拂我。11岁,我在公司遇到了大我一岁的阿凯。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他去世后,那个女人就跑了,都没有把他的遗体从医院接出来。丧葬费是公司和阿凯合出的,是阿凯陪我去火葬场领的父亲的骨灰,我们那时都不知道该把骨灰存到哪里,就在火葬场附近的一棵树下把他埋了。”
凡可拿纸巾擦了擦嘴,接着说道:“阿凯每个月都能收到福利院打来的生活费,他就一直养着我了,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开始只是玩伴,直到逢年过节时,他为了陪我也不回福利院,偌大的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暖气停了,我们就拿出别人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后来发现互相抱着睡更暖。水也停了,我们就带着壶到公厕去接回来烧着喝。那时,米兹哥已经在公司呆了六年了,只是他个子高,经常冒充成年人去工地打工赚钱,除了日常训练,吃住都在工地。”
“最艰难的时候,最快乐的时候,我的身边都有阿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喜欢被他抱,喜欢他在我身上滚来滚去,喜欢他捧着我的脸说‘你长得真可爱’。其实只是为了取暖而已,可是我知道我们已经难舍难分了。
“考核升到十级时,我们才认识了其他的兄弟。初出道的时候,我十七岁,阿凯十八岁,米兹十九岁。”
我恍然,时光就是这样飞逝的,我们都还记得最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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