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十四章周柏亚
当然,安如只是想一想,就算她现在知道君徵对她的宽容度很高,就算她动了他的琴应该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她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调皮。
她怕。
别看在外人面前她若无其事,就是在君徵面前她也好像没把那个闯入者放在心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无时无刻都不在害怕。
在身边有其他人时,这种害怕被她抑制在可控范围内,尤其是君徵,他带给她的安全感几乎是其他所有人的总和,那更像一种心理暗示,因为她几次在发病时被他拉回了清醒的神智,所以每当她看到他就会条件反射地产生对抗恐惧的勇气。
现在君徵离开了,他去楼上她的家为她排除可能的危险,安如一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两边相对的阳台灌进飘飘忽忽的风,她很快被吹得寒毛直竖。
她不敢再坐在风口,往前挪换到君徵的扶手椅,站起来还不忘检查白色的沙发垫子,生怕上面会留下几根落发。
扶手椅的位置果然要好上许多,安如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抚平上面的鸡皮疙瘩,稳定心神,从口袋里抽出手机。
她先是想打给方梓仪,问她知不知道那封信里的故事,却只按了两个键,顿了顿,又一个一个消除。
她认为方梓仪应该是不知情的,虽然她们是发小又同为律师,但据方梓仪告诉她的过往,以前那个安如考到北京的大学,毕业后与周柏亚到滨海开设律师事务所;方梓仪却是在麓城这边读的警校,毕业以后直接嫁给客串了几天教官的陶仲凯。
她和方梓仪的生活轨道一度错开,方梓仪不可能知道她以前的每个朋友,更不用说像那封信里暗示的亲密关系。
知道那些的只可能是另一个人。
安如深吸口气,从手机里调出周柏亚的号码。
…………
……
在机场送走周柏亚,安如曾经在大厅的玻璃墙后停留许久,眼望他乘坐的那班飞机升上天空,背后拖曳两道长长云线,消失在半透明的蓝天尽头。
她在心底向他道歉,同时祝福他拥有更美好的绝无阴霾的未来。
那时候她打定主意,再也不要联系周柏亚,就让她和属于他们的过去都从周柏亚的生命中淡化,让他能够无牵无挂地迎接他的新生活。
她曾经如此认真地决断过,但世事总是如此不尽如人意。
安如又深深吸气,慢慢吐出,听着手机里传来连绵的拨号音,胸口涌上熟悉的因负疚感而产生的憋闷。
电话通了。
“喂……这里是柏亚律师事务所……”
是个没精打采的女声,安如怔了怔,试探地问:“露露?”
“嗯……”露露仍然蔫搭搭地答道,隔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蓦地拔高了声线,“安律师?!”
“是我,”安如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拿开,揉了揉耳朵再放回去,“你怎么了?”
露露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电话那头传出嘤嘤细声,竟是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安如顿觉万分尴尬,或许她以前和露露关系不错,但现在她们只是两个陌生人,她真是想安慰都无从下口。
她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我找周律师,怎么又是你接电话,他今天也要出庭吗?”
她以为露露是因为私人情绪在哭,所以不好出言劝解,希望提到工作能够将她安抚下来。谁知她话音刚落,露露“哇”一声,更加夸张地嚎啕大哭。
“安律师哇哇哇哇……周律师他哇哇哇哇……”
安如从扶手椅上倏然起立,再也顾不得会不会掉头发,一只手插进发丛中按压快速跳动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手机,骨节和塑料手机壳同时发出“咯咯”微响。
“周柏亚他……他……”她喉咙发紧,不祥的预感和深重的恐慌让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后半截话说出口。
“周律师死了!”露露毫不修饰地点明了她最不想成真的事实,“车祸,今天早晨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不可能!”安如不假思索地否决她,“他开车最稳,遵守每一项交通规则,车速从来不超过六十,连高速公路都不例外……怎么可能是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彻室内,如此陌生、虚幻,仿佛她身体内部有另一个灵魂在此刻抢夺了主动权代她发声。
露露哭得更伤心了,安如耳畔嗡嗡声乍起,她已经听不到露露接下来又说了什么,眼前模模糊糊地闪现几组画面……
一个更年轻的周柏亚走向她,身后绿树成荫,有同样年轻的少男少女嬉笑打闹着跑过,远处的天空铺满鱼鳞般细白的云层。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红着脸,小声问:“你叫安如?我带你去报道,我是你的师兄周柏亚。”
……
少年周柏亚固执地守在女生宿舍楼下,她被室友们推推搡搡,无奈地跑出来拒绝他。而他挠了挠头,尴尬地道:“你误会了,我刚通过今年的司法考试,想问你需不需要二手的题库资料?”
……
她为已经成长为青年周柏亚拍毕业照,风扬起他的黑色学士袍,他抬起一只手按住摇摇欲坠的帽子,扬声喊道:“师妹,我等你一年,你毕业以后要不要跟我去滨海?我们可以找几个同行,创立一家新的事务所,我们的事务所!”
……
周律师站在法院门前高高的台阶上,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精明内敛,笑容恰到好处,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她,似乎叹息一声,口气无奈:“我知道你是对的,可我们是被告的律师,表现得过于咄咄逼人不是件好事。这个案子的舆论风向不利于被告,审判庭也是人,就算理智尽量做到客观,情绪上难免有所倾向,我们应该说服他们而不是逼迫他们,用事实来砸人也不行,容易引发逆反心理。”
……
最后的最后,是周柏亚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外望着她,他头发凌乱,眼镜不知去了哪里,身上穿了一件皱巴巴地衬衣,双手紧紧地掐握成拳。
她亲眼看到他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又慢慢地亮起来,泪水划过脸颊,在灯光下清晰而绝望地反光。
就好像在当时当刻,他流着泪,她听到他用惯常温柔无奈的口吻,轻轻地说:“安如,我喜欢你,不管你有没有发觉,我都想要亲口告诉你。”
…………
……
安如丢掉手机,跌跌撞撞往外跑,被刚回来的君徵拦在门前。
“你怎么了?”君徵立即发觉不对,掐住她的下巴抬起脸来,一眼望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扩散的瞳孔,“醒醒,别放弃你自己,快醒过来!”
安如被他锁在怀中,本能地揪紧他胸前衣襟,神智不清,口中念念有词。
君徵侧耳去听,发现她来来回回都是在念叨同一个名字。
他心头一凛,顿时联想起那封信的背面。
他给安如的照片并不是全部,还有一张照片,他曾经照下来,又在进门时假装整理鞋柜隐蔽地删掉。
就在这张他照下来的照片上,有人用写情书的相同字迹,欢欣雀悦地写了一个名字。
“周柏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