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

　　北玄一直在屋外听着，听着吴涯的笑声渐渐消失，剩下的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站了一会，北玄推开门走了进去。“吴涯”
　　听到声响的吴涯转头一看，正是那位不正经的鬼君，便起身行礼。
　　“鬼君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北玄摆摆手，免了那些礼数。“就是来看看你住的还惯吗。”
　　“劳大人上心，下官住的习惯，一切都很好。”
　　北玄盯着吴涯眼下的乌青，叹了口气轻声说“你这样心口不一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
　　“鬼君大人说什么？”吴涯愣了一下问到。
　　“没什么，只是隐约闻见了酒香，想着进来讨一杯罢了。”鬼君扯起嘴角笑到。
　　吴涯回头看了眼盘上放着的青梅酒。你果真是有魅力。
　　“大人也爱喝这酒？”
　　“为何要用也？”北玄走过去拿起酒瓶细细端详，凑到瓶口闻了闻香，“嗯...果然是好酒，莫不是你也爱喝这酒？”
　　“下官也是今日才得知此酒，算不得喜爱。”吴涯脑中闪过凄凉的长怡的笑，选择对这事闭口不谈。
　　北玄慢慢晃动手中的酒瓶:“酒香不怕巷子深，你这里有此好酒，怕也是吸引了许多人吧。”
　　吴涯一愣，作揖说道:“要说酒香，下官这里又哪里比得上酒馆呢，要说闻香而至，大约也都是去到肆屋吧。”
　　北玄沉默不语，却一直盯着吴涯不动，见他没有慌乱之色，也放松了神情，笑着说:“说的也是，是本座唐突了。”
　　吴涯正准备行礼说不敢，就听那位大人说:“吴涯，你可知，为何这里的人都喜欢饮青梅酒？”
　　“因为...能想起人间之事？”
　　“对，也不对。”北玄望向门外，“这酒，说到底跟孟婆汤是相反的作用，孟婆汤让人忘记，青梅酒让人想起。
　　“想起的，是死前这一世的过往，而眼前看到的景象，却皆是虚妄，只不过是幻影罢了。
　　“那些刻在心底的人，也会随着时间慢慢遗忘，所以这里的人，喜爱青梅酒，就是怕那些人在自己的记忆里消失。
　　“而在这里消失，就是真的消失了...他们放不下，所以不肯走，等着每十年一次的还阳。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喝下一整瓶青梅酒。
　　“因为害怕自己回到人间，却想不起应该去找谁...”
　　声音越来越小，吴涯静静听完，一阵酸楚。
　　“大人同下官讲这些，是为什么呢？”
　　北玄转过身笑着说:“听说你喜欢听故事，就同你讲了。”
　　“那大人，是否也有一个无法忘记的人？”吴涯毫无察觉的顺口问出。话一出口，便觉得唐突，正准备请罪，却听那人说:
　　“有啊。”
　　安静了少许，吴涯听到自己问着:“大人，下官可否求您一件事？”
　　“何事？”
　　“下官...想找一个人。也不是一定要找到，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去轮回。”
　　“是梓言？”
　　“对。”吴涯一直低着头。
　　“他在这里，不在这里，于你而言，有何不同呢？”北玄定定的望着他，“你已是鬼官，他即便没有去投胎，也只是小小魂体，过不了两年，便会把你忘了，于你而言，有何不同呢？”
　　吴涯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抬起头来坚定的说:“与我而言并无不同，可与他而言却是大不相同。若是他还在，放不下执念，我必定要去劝阻，让他去投胎。若他不在，已获新生，自然是最好的...”
　　北玄愣住了，原本以为他问这事，是想和梓言再续前缘，没想到竟是为了让那人忘记。
　　随即笑了笑说“他在这里。”转身走出了府邸。
　　吴涯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像一个自己熟知的人，却始终想不起那人是谁。
　　鬼魂也是需要休息的，每到某个时辰，就有鬼差打更，就是到就寝的时间了。
　　今晚和平常并没有不同，吴涯坐在书舍里，翻着一本本生死簿，倒不是真想翻出些什么，只是长夜漫漫，难以入睡，看些生平打发时间罢了。
　　一会有人执一长烛向他走来，坐在他身边。
　　“鬼君大人？这么晚大驾光临是有何要事吗？”吴涯有些惊讶。因为之前同他聊过天，也知这位大人生性温和，只是有些任性调皮，吴涯也就慢慢放下防备。
　　“也没什么，只是本座睡不着，出来逛逛，正巧看到你这里灯还亮着。”
　　吴涯有些疑惑，从未央宫到伍街这距离也不短，这位大人怎么就“正巧”来到自己这里呢？
　　不过没等他发问，北玄开口说:“生死簿上虽有许多故事，但也都是草草概括，看上去有什么趣？不如本座讲几个给你听吧？”
　　吴涯一惊，连忙行礼说:“大人贵为鬼君，怎可屈尊给下官讲故事...”
　　“今日你问起我心头之人时，可有尊卑之分？”这话随问的重了些，可北玄眼中带笑，显然是未曾放在心上的。
　　吴涯低着头:“今日是下官唐突了，谢大人大量未放在心上。”
　　“我只给你讲三个故事，也不算是耽误时间，醒省那事有判官盯着想来出不了什么差错，这段时间，就当是我放个假吧。”
　　“是...”
　　“吴涯，我希望我们能以朋友相称，而不是上下属。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是...”吴涯轻声回道，“大人...似乎待下官与别人不同...”
　　北玄也没在意这话的冒昧，笑了笑说:“可能是我们比较有缘吧。”
　　“还有，若没有外人在，你不必以‘下官’自称，也不必叫我大人。”
　　“那下官...吾辈，要如何称呼大人？”
　　“叫我北玄吧。”北玄拿过吴涯手中的生死簿。
　　“吴涯，你可知道，这世间皆是红线，两人之缘，无论结局好坏，都系在这细细的红线之上。”
　　何为缘？不可求。生来尾指上便系了一生之缘。断不了，也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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