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多闻

　　他回首便见着黑衣少年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现在细细看来，这少年星眸皓齿，也是无比俊逸的少年郎。
　　付年接受着柳尘时的打量，清了清嗓子，说：“好一个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柳掌柜真是奇人。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掌柜有无意愿与付某比试一下酿酒技艺？”
　　柳尘时侧首看向山河，眸中充满玩味：“哦？比试酿酒是找不得我的。草木心堂的酒向来均是由山河酿制的，你且寻他比试。”
　　山河闻言便走了过来，立在黑衣少年身侧。他本就身形高大，立在瘦削的少年旁更显得魁梧，他微微低头一脸疑惑的看向这少年，并未言语。
　　柳尘时倒是轻笑起来：“山河，这位客官寻你比试酿酒技艺，你可满意这对手？”一脸笑意，笑意却未达眸中深潭中。
　　山河沉默了片刻，深邃鹰眸中并无波澜，他面无表情说道：“请客官先把酒喝完。”语气不卑不亢，语调平淡。
　　付年微微抬头看向那个眼眸深邃，棱角刚硬的青年，先是为这男子冷毅英俊的面容暗叹，后又为自己需抬头才得见对手而感到羞恼，他面露愠色：“有何不可？”似是被人羞辱。
　　话罢他便抬手一招，包厢里的酒坛便破空驰来，他起身，足尖在地面上轻点，便腾跃而起，到空中接下这酒坛。仅是几个动作就流畅有力却不失优雅，可见这少年的实力并非常人。
　　柳尘时不动声色，温雅笑着看这少年。
　　付年转头看柳尘时神情，发现他并无何反应时冷哼了一声：“你且看好了！”
　　黑衣少年提起酒坛，贴着坛壁将真力输进坛中，后用真力将酒水易形为线，晶亮的飞出酒坛，在空中舞似银蛇。
　　众人都纷纷围将过来，观着这惊人一幕。
　　少年墨色长发飞舞，晶莹酒线渐渐变粗，须臾，起初的银蛇便变成银龙，在空中舞着，时不时还发出几句清啸。
　　柳尘时墨色眸中映着这飞舞银龙，眸里闪过一丝赞赏：“好功力。”
　　付年听到这句赞赏嘴角微微翘起，面上带了几丝得意，动作却并未停滞。
　　他食中二指并起，低念一句归来，这银龙便不再舞动，而是直直飞向付年，最终尽数被他吞入口中。
　　柳尘时垂眸，睫毛似羽，唇角勾起优雅的弧度，笑说：“好酒量。”
　　话罢，付年脸色一变，只见他脸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双目充血，甚是骇人。
　　少年怎会审时度势，只是冷声喝道：“你这奸商！在这酒中做了什么手脚？”
　　柳尘时拿起置在桌上的折扇，哗地抖开颇有雅致的扇了扇，对山河使了个眼色，山河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柳掌柜这才徐徐道来，“这桃花酿在本店虽不算上等酒，用料可也是考究的很。”他顿了顿，优雅一笑又继续说道，“以每日清晨第一线晨光照在草木上的朝露做底，以每年花朝时桃树上最红艳的一朵桃花为引，集世间红尘之酿，怎能不醉人？”玉面上带着得意之色。
　　“饮此酿者，若非心中无欲无念，皆会为此倾倒。”他缓缓地描述着，眸底有春水波澜。
　　旁观的众人都目瞪口呆，纷纷放下手中盛着酒水的白瓷杯。柳尘时笑着：“怎么，为何各位客官不再畅饮？”眼神带着些许调侃。
　　此时山河低头看了看伏倒在地的付年，问道：“他？”
　　柳尘时抚了抚衣袖上的云纹，“柴房。”山河正欲动手，他又出声说道：“罢了，客房伺候。”
　　山河轻松用手提起黑衣少年，稳健向楼上客房走去。将少年放在房中的榉木雕花架床上便匆匆离去。
　　不出片刻，一抹天青色便出现在房中。
　　柳尘时拿着一床薄被，看着蜷成一团的付年轻笑了几声，将薄被轻轻盖在少年身上轻声道：“山河也真是粗莽，人类也不似草木精魂一般抗冻。”
　　当然，柳掌柜在盖被子时不忘将付年身上的值钱物件都顺了过来。
　　翌日清晨，整个草木心堂都听得那少年气急败坏：“姓柳的，你将我的宝贝都藏去何处了！”
　　柳尘时这厮依旧是一脸温文尔雅的笑，他徐徐步着：“宝贝？你且说说，是什么宝贝？”
　　付年更是气急：“那可是我数年来的珍藏。你若喜欢，我送你一件就是，莫要全拿去。”
　　“十件。”柳掌柜笑的迷人，桃花眼弯起，眸中似是藏了整个盛春。
　　“三件。”付年皱了皱眉，早该料到这店家不好应付。
　　“十件。”语调平平却不容拒绝。
　　青涩少年看这架势更是着急：“五件！可不能再多了。”
　　柳尘时一脸温良：“成交。”
　　最终付年是以五件宝物的价格换回了其他物件。少年心性好玩，便又在草木心堂逗留了几日后接到家书才匆匆离去。
　　他走时正是盛春，絮飞满城。
　　离别时人们总爱折下柳枝来寄托对离人的婉转思念，仿佛杨柳依依便能载得动这沉重离愁一般。
　　付年离去，山河与花错皆去送行，可见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让三人对彼此的印象都大有改观，而柳尘时称病未送行。
　　并非不愿，而是柳妖在每年这个时节均会经历一些变化，道行越是高深，变化越是巨大。
　　此时柳尘时发色褪为银白，似飞湍银瀑披散下来，又似皎皎月光流泻。桃花眼眸也由黑转为翡翠之色。美则美矣，却有一种病态感。
　　他凝望着窗外，一头银发似蕴着世间所有光华，眸中尽是折不尽的翠色，良久，微微垂眸，似羽睫下的碧色深潭中不知蕴着什么情绪。
　　终于，他下定决心般起身，缓步走向窗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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