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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
神谕上说,圣历三十四年,皇都将被黑雾吞噬。
人们将成批成批死亡,女巫将从地窖最底层爬出来。
圣女将被钉上十字架。信仰将坍塌。
神谕上还说了什么?
老人眯着眼睛,问声音发抖的小女孩。
小女孩抖得更厉害了,牙齿上下打颤。
“还说……那个……黑发黑瞳的异族,将成为至尊之王。”
“呵呵,”老人笑得不屑一顾,拐杖上的水晶骷髅,也一起哈哈大笑。
“你不会以为,是你吧?”老人俯下身,摸摸小女孩的头,“妮可?”
妮可对着老人干瘪的笑容,吓得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怎么会是我?我们修道院怎么可能会有未来的王?”她手足无措,翘着小脑袋想了一下,“啊,可能是修特,他——!”
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闯了进来,身上全是血,大吼着,“快逃吧!他们在屠杀修道院呢!”
*
妮可从噩梦中醒来。
修道院的大火每晚在梦中燃烧,反反复复。老人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摸着妮可的头说,“别以为我忘了你本名。”
她抓紧枕头,上面沾满泪水。
修特拍拍她脑袋,翻身坐起来,换下睡衣,问她是不是又梦到“地狱之日”了?
地狱之日,历史上曾有过三次。第一次是帝国大批屠杀女巫,城墙上的尸体哀嚎了三天三夜。第二次时帝国被敌国几乎攻略,三天屠城。第三次是七年前的修道院惨案,整个修道院被屠杀,无一活口。
从尸体中爬出来的两个人,此刻正安稳躺在床上,床榻这么软,枕头这么白。
妮可想,这可真糟。她对不起老嬷嬷。
“修特,我们为什么没死?”她问。
“不是官方说,无人生还么?”
修特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逼她起床。他把厚厚的针织毛衣扔到她脸上,又把围巾砸到她脖子上,嬉笑着说。
“我们这种异族,从来就不算人。”
“好了好了,妮可,赶紧起床吧!今天还要魔法训练呢!”
妮可闭上眼睛,任由毛茸茸的围巾覆盖她鼻孔。她觉得痒,这七年前的痛,让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明天就是我生日了,却也是玛丽嬷嬷的祭日。修特,修特,我……”
当蜂拥而入的长矛刺穿玛丽嬷嬷胸腔时,她只是面露微笑,阴森森扭头对妮可说一句,“小家伙,要好好的。”光芒大盛,鲜血淋漓之中,传送魔法阵被强行开启。教堂唯一的隐藏逃避法阵,只有嬷嬷心头血才能唯一开启。
这个平日里总是不爱说笑的老嬷嬷。这个总是严格责备他们背错经文的老嬷嬷。这个说了冷笑话都没人捧场的老嬷嬷。
她为什么想了老嬷嬷七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可喊着,却被修特捂住了喉咙。
“你要死啊!我们被魔法学校收留,不问出身,不问过往,是荣幸!”
“你还不知足!”
“明天就是‘甄选日’了!”
*
魔法图书馆。
各式各样的学生坐在地上翻书,他们头发全是稀奇古怪的颜色,有卷发有直发甚至有光头。他们神情都十分肃穆,一扫往日的说说笑笑。
考前综合症。
妮可腹诽,又看一眼修特,他正低着头,翻阅一本《变异蟾蜍的毒素研究》,书面上有裂痕。
一个女生凑上来,小声问妮可,今天修特心情好吗。
她扭捏着,手指勾在后面,附在妮可耳边问,“今天适合表白吗?”
每天都有女孩子,找各种借口向修特示好。妮可是她们的参谋长。
参谋长歪着脑袋,摇摇头,小声回复,“不适合呢。”
要考试了,鬼才会认为现在合适。修特脑袋里全是明天的甄选日呢。
“明天呢?明天是我生日。”小女生红了脸。
“明天是我们所有人的生日。”妮可修正她。
这个魔法学院最诡异的地方,不是在阴森幽默的教授,不是在错综复杂的建筑,不是在奇奇怪怪的食物,而是在——
每个学员彼此介绍时,发现他们居然是同一天生日。
听说这个学校开了几百年,有一代又一代的学生。
可是他们却只看到自己这一代,问老师,只嗤笑他们说,知名学姐学长都成了魔法内阁大人物了,哪里有空回这破地方。
但老师们也承认,上一届学生的生日也是同一天。
他们年纪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不同,有些甚至不是人类。可是却是同一天生日。
妮可因此补充说,“不是你的。是我们所有人的生日。”
小女孩吐吐舌头,十二月十二日,七年来每年都是举院欢庆的日子。有多少人表白,就有多少人心碎。恋爱、魔法、蛋糕、忙碌又诡异的学院生活。美好的记忆,让她对明天充满向往。
若按往常,七年来的惯例,妮可记得是如何大肆铺张庆祝。
彩虹、气球、糖果、魔法饼干。到处是香甜的味道,一张接着一张的笑脸。
可明天呢?修特说了,明天可是‘甄选日’。
她不知道吗?
小女孩叫夏绿蒂,蜷曲的海藻绿长发让她看上去颇为可爱。她比妮可小六岁,总是缠着修特喊哥哥,缠着妮可喊姐姐,说得最多的就是“修特今天心情好吗”“我可以表白吗?”
妮可看着夏绿蒂,手上的星盘忽然光芒大盛。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一切都被定格,只有星盘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仿佛这个空间被重新解构了,图书馆与修特与夏绿蒂都被无形分解,世界只剩下星盘。
只在此刻,妮可才会记得——
她是穿越者。
星盘上,刺眼的字眼浮现——
危险!
危险!
危险!
呵呵,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啊。妮可自嘲一下,陷入沉思。
自从她穿越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穿越者的身份。她可不想被当做异端,挑上十字架钉死。
她也一直活得谨慎,修道院里,她不是修炼法术最好的一个,但也不是最差的一个。嬷嬷有些讨厌她,因为她黑发黑瞳,但也不太讨厌她,因为她总是刻意讨好嬷嬷——
像每个被收养的流浪汉一样,念着神的眷顾,在修道院低眉顺眼讨一口饭吃。
修道院有几十个孩子,将来会被培养成下一代嬷嬷与唱诗班。他们修习神术,学习召唤圣光,偶尔也学学替忏悔的羔羊做做心理辅导。他们偶尔嬉笑,为了一个单词争执,但从不抢夺玩具或一块面包。
因为都是孤儿,大家很快学会了两个单词。一个叫分寸。一个叫秩序。
嬷嬷很满意。
直到修特出现。他宛如一个不灭的幽灵,一张苍白的脸总是在孩子们眼前晃。修特长手长腿,看上去比大家都大一些,但他眼睛是鬼火,总是一副吃不饱的怨恨孱弱。可不知为啥,同是黑发黑瞳,嬷嬷去分外喜欢他。
孩子们同仇敌忾,一开始各种使绊子。害他念错经文,果酱里夹了蜡油,让猫去弄死他。
修特并不恐惧也不生气,他只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脸上总是挂着类似于吸血鬼的苍白,修习上总是远远甩开每一个人。除了妮可,她刚来时不懂得收敛,直到与其他孩子打成一片,她的灵力突然也降低到了平均值。嬷嬷只是鼻子里哼一声,嫌弃地笑。
修特却私底下说,妮可,你明明可以把十二支蜡烛悬浮在半空,为什么故意做出跌倒的样子?害得整张地毯都差点着火呢。
妮可红了脸,但不好解释。
修特说他懂了,又摸摸她的头,说别怕。
“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以为我是一个苍白无比见不得天日的吸血鬼附体,可是我喜欢你们的心是一样的。我喜欢修道院每一个人。”
这一句话很长还很软棉,被修特这张苍白无比的嘴唇说来,分外诡异。妮可在后来的日子里发现,修特的款款柔情就这么一次。用数学术语来说就是,有且仅有。
无论在数学、物理、星象、炼金上,修特都展现出异于常人的理性与天赋。他也很快赢得了其他孩子们的赞赏,因为他无私教导他们修习神术。可是他总是一副绅士,或者说理性过了头的样子。礼貌的微笑,保持距离的教导。
酸掉牙齿的话,修特再没提过。
当然,修道院经历了浩劫之后,修特骨子中的理性更是发挥到了残忍境界。
比如今天早上,他莫名其妙。他不懂妮可哪来这么多丰富多余甚至冗长的怀念,居然七年后还会梦到染血的嬷嬷。
妮可穿越来,好多年了。她掐了手指计算,从四岁被修道院收养,到十四岁被大火毁了修道院,现在都二十一岁了。
她对这个世界开始眷恋,每晚每晚关于嬷嬷的噩梦,让她寝食难安。
但星盘是个好东西,时时刻刻提醒她,在穿越而来之前,她祈求过的——
我么,也木有什么宏图大愿。
只想穿到西幻世界,升升级打打怪,收个小弟征服个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
愚蠢但真挚的愿望。
星盘会告诉她,下一个危险点。比如此刻,这三个感叹号打得触目惊心。
甄选日……这个名字充满肃穆甚至——萧杀。
未被挑选的人,将怎样?以前的学姐学长,究竟去了哪儿?
妮可手心发冷,看着黑暗突然消散,星盘凭空消失,整个图书馆又恢复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小夏绿蒂眨着眸子,还盯着她。
“姐姐?”
“夏绿蒂,我们逃吧。”她用无声秘语魔法,对她说,又扯扯修特的衣服,“别看书了。”
修特盯了一眼妮可,看她满脸仓皇故作镇静的模样,不禁笑了。
“你害怕甄选日被杀?”他用手指在书桌上书写尼尔曼古老文字,这是他们修习的一种古老消失文明的语言,只有极少数学生会选择选修。
“我不怕。你与夏绿蒂逃吧。”他手指飞快比划,桌上有轻微敲击声。
“小心被抓哦。”最后他画了一个笑脸。
O(∩_∩)O
妮可皱了皱眉,她扫了下低头静默看书的每一个同学,拉了夏绿蒂的手,借口去后花园。
下午四点十二分,离明天七点还有15个小时不到。
如何利用这15个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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