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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救
“怎么样,三皇子,有感觉吗。”
霍英喆苦笑着摇摇头:“温瑜,这么多年了,我早已不抱希望了。”
“三皇子,你的腿还有一部分的筋脉是好的,再站起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你不要放弃。”温瑜一边收起银针,一边抬手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
霍英喆淡淡一笑,似乎对他的话早已毫不在意,“辛苦你了。安福,你送温太医回去。”
“三皇子,记得按时吃药。”
“好。”霍英喆点点头。
“温太医,你还是监督三皇子把药喝完才回去吧,等你一走,他又耍赖不喝了。”
“行了,安华,我喝还不行吗,天都黑了,你就让温太医早点回去吧。”
“那你得说话算话,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人微言轻,到时候您赖账我们也没辙啊。”
“安福,你这妹妹的嘴是越来越贫了,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她。”霍英喆无奈地看向一旁的安福。
“三皇子,您都管不住她,我哪还有这本事。” 安福作无奈状,送着温瑜出了门。
“奴婢煎药去了。”安华也笑着出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霍英喆一个人,他静静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腿,神色极淡,仿佛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东西。屋子里的香炉袅袅地飘着雾气,外头的雪已经下得很厚,寒气没有逼进这屋里,却好像逼进了他的眼里。
等安华端着煎好的药再回来时,霍英喆已经坐在轮椅上睡着了。略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双眉如墨画,微微皱起,鼻梁如一座绵连的山,完美地将眉与人中链接起来,秀气又不失英气,嘴巴轻轻地抿着。他总是这个样子,即使是朝你淡然地笑着,你也能感觉出他的不开心,他的笑从未笑进过心里,皆若有思,也若无思。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肯真正放松一回。
安华叹一口气,将药碗摆在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这样一个玉雕似得人,上天却偏要在这块美玉上砸一个缺口。三皇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若不是因为这双腿,太子哪还轮的着别人。只是如今莫谈争不上储君之位,只怕来日皇上驾崩之时,也是三皇子荣华尽时。偏偏三皇子对什么都不上心,皇帝给的恩宠他淡淡然然地受着,不汲汲、不惶恐,即使心知肚明太子即位的一天他可能富贵尽失,他却仿佛丝毫不在意不担心。似乎你把他放在任何一个处境他都能这般从容无畏。
雪已经下了有半尺厚,景生被押刑的侍卫推着在雪地里走,在昏暗的牢房里待了六天,白雪的反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身上的厚外衣早已在入牢房的时候被扒走,刺骨的寒风像几千根细针,轻而易举地穿透一层层的衣袍,在冻得麻木的皮肤上一下下地扎出久违的痛感。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像把脚踏进沼泽又拔出来。景生看见跪在行刑台上的爹娘,远远的,两个小黑点,随着一步一步深浅,渐渐放大,爹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脊梁却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直,不知道是不是落雪,爹的头发仿佛花白了许多。而她那过去娇弱华贵的娘,如今也像个女中豪杰般,腰杆笔直,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舞,而她却像一棵松一般屹立不动。
“咚!”僵直的膝盖直直地撞向地板,声音清脆却已经没什么痛感。行刑台上的三个人并排跪着,没有人转头看向彼此,谁的心里都明白,目光交错的那一刻会让他们忍不住泪流满面,抱头痛哭,那会让他们失去最后的勇气与尊严。判官的宣读模糊在风里,狂风的呼灌满了景生的耳朵。她等待着那如冰一般寒冷,尖锐削薄的大刀痛快的地划断她的脖颈。然而等来的却是三个侍卫端着盘子分别立在他们面前,盘子里是孤零零的一个酒杯。
“吾皇慈悲,念及姚定孚曾为兀孟立下战功,赐姚家三口全尸。”
慈悲?景生心里冷笑,赐毒酒就是慈悲?将死之人,还在乎怎么个死法吗。景生抬手握住酒杯,手指轻轻颤抖,她稳一稳心神,一昂头把酒灌了下去。随即胸口一阵剧痛,浑身仿佛骨头都被抽尽,她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仿佛有什么细细地从嘴角流出,沾到下巴上,是滚烫的。景生终于抬眼看去,爹娘同她一样倒在地里。景生的眼皮渐渐发重,爹的眼睛却炯炯发亮,仿佛有什么意思要她去读,可景生再也撑不住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终于归于黑暗。爹啊,有什么到地府再说吧。
景生感觉有什么细碎的东西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眯开眼见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她抬手一摸,竟是雪。怎么这雪,竟下到地府里来了么?她随即抬起身想找爹娘,手却感觉撑在软软的地方,她回头,却是黑乎乎的一片,有几处地方反着白光,却是雪。
她慢慢站起来,却感觉手上扶的,脚下踩的全是不平与软乎乎的,刚往前跨了两步便被绊了一跤。她再次撑着想站起来,这次手着力的地方触感更为奇怪,她大着胆子捏了捏,竟像是人手。
景生猛地一个激灵,之前尚存的晕晕乎乎的感觉一下子消失殆尽,她眯着眼睛接着月光费劲地看,薄薄的一层积雪下面像是起起伏伏地堆着什么东西,她抖着手拂开脚步的一块积雪。竟是一张黑乎乎的脸,满头满脸结着的血早已成了黑色,除了一个鼻子尚好,别的地方都已看不清,头发里不知道趴着什么软虫,经她的动作竟慢慢蠕动了几下。
“啊!”景生一声惊叫,发出的却是嘶哑微弱的一小声响。乱葬岗!爹,娘……他们一定也在这里。景生强撑着站起来,一步步地走过去,一边弯腰拂开下面的积雪。现在她知道自己脚下猜到的是什么,起初她还小心翼翼地不敢施力,仿佛怕踩疼了下面的人,可是走久了,手也麻了,竟也忘了害怕。踩到身体还算容易好走,最怕的是踩到人头和手臂,圆溜溜的,她已经被绊了好几跤。手拂开雪露出的,有的是一张脸,有的是半张,大多数是脖颈上只剩个窟窿的身体。景生找啊找,不知道看了几张脸,似乎每张脸都一样。她甚至想,也许她刚刚已经见过了爹的脸也未可知。
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景生的耳力不错,因为爹说练武之人,好的耳力可以保命。景生忙伏低身体,然而对方似乎早就发现她,直奔她而来,景生这才想起自己的囚服上大大的一个红色囚字有多扎眼。
那人抓起她的头辨认了一眼,便立马解下风衣把她整个包住,夹在胳膊下抬脚就走。
景生胡乱扭动起来,毒酒烧坏了她的喉咙,她咿咿呀呀地讲不清话。
那人起先不理,见她实在动得厉害,才压低声音说了句:“我是来救你的,你若再闹,我的命也得搭这儿。”
景生这才停了,只吃里地发音:“爹……娘……”
那人叹了口气,复又道:“你爹娘死了,我们只救了你。”
景生方才提起的精神一下子崩塌,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爹娘也没死,怎么这么久都不起来,也不找她呢?她低低地哭起来,浑身抖得厉害,那人夹着她往上提溜了好几次,才没让她滑地上。
走了一会她便被放进一个箱子,那个人拨开包在她身上的风衣,往她嘴里塞了点什么,抬了抬她的下颌让她咽下,“你睡会。”
景生醒来的时候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眼珠子还没转几圈,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你醒了。”她转头望去,一个女子正端着个托盘进门。
景生挣扎着坐起来:“这是哪里?”声音嘶哑又干涩。
“喝口水吧。”那个女子递上一杯水。
“我叫玲珑,这是三皇子的别院。”
“三皇子?!”景生惊异出声,她这么一个死囚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皇家人手里。
“你放心,三皇子是个好人,他救你回来,不会杀你的。”玲珑人如其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笑眯眯地看着她,倒叫景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地方偏得很,没有人来,你暂且住着,三皇子过几日会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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