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大圣

　　大圣一向不忌惮于用最坏的想法来揣测天界众神。
　　这也许是某种偏见，不过这种想法，在他冲破法印，恢复法力，一棍扫平统领山妖，搜捕童男童女的混沌后，达到了顶峰。
　　因为在一片金光中，他看见了一个幻影。
　　那个熟悉而久违的身影，在他挥出的那一棒中，突然如烟如雾的浮现了出来。
　　她凝在半空中，转过头来，似乎想要对他说话，但最终，她只来得及朝他露出了一个不舍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虚幻，仿佛一个缥缈的梦境，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那一瞬间，一种无可言说的慌恐涌上心头。大圣突然因为某种恐惧，而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
　　如果如来，把她当做了法印的最后一道封印……
　　如果他强行冲破了法印，如果他恢复了法力，她就会消失……
　　那他大概情愿一辈子都只做一只普通的猴子。

　　可是上天又送来了江流儿。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死。
　　可是……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她却会因此消散？

　　在将江流儿送回长安后，大圣立刻赶回了花果山。然而，即便生死薄中划去了许多有名有姓的猴类，但不少大圣熟悉的故人，依然已经不在人世。
　　而在猴子猴孙间，他真的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甚至不知道她的去向。
　　他冲进她当年居住的石室，里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猴子毕竟不如人类那般，会悉心打扫保存。他们仅仅只知道这处地方十分重要，不能随意进入。小猴子们也知道，那是不能随意玩耍的地方。

　　可她去了哪里？！
　　大圣终于找到了一只，仍然在世的年迈猴孙。
　　“她为何不在花果山等我！？”
　　“大王，”那只年迈的猴子嘶哑着说，“您大闹天宫的时候，悟真夫人一直站在山巅，望着天空。”
　　“她说她很想听话，可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没有办法？！”

　　“大王，您修得长生之法，五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我们纵然长寿，却也终究不能逃过一死。”
　　大圣沉默着听完，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悟真乃是修道之人——五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可若是大圣您不在……五百年对悟真夫人来说，恐怕要比对一般凡人来说，还要来的绝望和漫长。”

　　【……姓名不在生死薄中之人，大多命若蜉蝣，生似浮萍，前路随风漫漫，如落花不定，恐一生流离无依。待到韶光憔悴，香消叶残，却无鬼差拘入轮回，便大多直接魂飞魄散，消散于世间……】
　　【……不知何时就会消散，何时消散，也是命中该有的应许之数，毫不意外……】
　　【我以定海神针定你命数……】
　　【定我命数的可不是定海神针——而是你啊。】
　　【……若是你不在我身边，也许我连一分一秒，都无法自己独自活下去……】
　　他想起了当初他们谈笑之间，他总忧心她的名字不在生死薄上，会如判官所说的那样，命数不定，命途多舛。
　　偏偏她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他的担忧十分好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居然会担心这种事情？】
　　最后，还是看他的表情严肃，不似玩笑，陆婉秋才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漫不经心，安慰他道：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因为我要一直都呆在大圣的身边，所以我不会死的。】

　　那时候他从没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可是如今一想，为了待在他的身边，所以不会死的话——如果他不在身边，她就会死了么？
　　一念及此，大圣转身便离开了花果山，径直冲向了地府。
　　虽然生死薄中无她姓名，但毕竟是掌管生死轮回之所，也许有她下落。
　　当他挥棒出现在地府时，阎罗殿里一片惊慌失措，大圣根本不管那些鬼差喽罗，只抓着阎王和判官，逼问那人的下落。
　　“我问你！！”他揪住判官的衣领，朝着他龇牙吼道，“陆婉秋怎么样了？！”
　　“陆，陆婉秋？”判官流着冷汗道：“大圣您说的……可是悟真夫人吗？”

　　当年他大闹天宫前，地府的人惧他神力，讨好的称呼他为“上仙”，如今他破封而出，即便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却也当得起诸神众妖，一句心服口服的“大圣”了。
　　可他宁愿不要这些变化——他宁愿这五百年间，世界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错，就是她！——悟真夫人！她怎么样了？！”
　　“这……她……大圣你不知道吗……？”
　　大圣微微一愣。
　　“我怎么会知道！！”他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判官吞吞吐吐的着实可恶，“你说，是不是如来老儿将我压在五行山下还不够，趁我不在，为难于她？！”

　　眼见着如果不给个说法，下一秒这位煞星说不定会提着金箍棒分分钟又打上天庭，判官连忙回答道：“如来慈悲，怎会如此——是悟真夫人——她自己……”
　　“在大圣你被如来击落的时候，悟真夫人冲上去和你一起被压在五行山下了。”
　　大圣猛然一愣。“胡说八道！！我怎么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
　　“大圣明鉴！！那时满天神佛都亲眼所见——小神绝无虚言！许是那时情形太过混乱焦灼，悟真夫人扑上去的时候，大圣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没有察觉……”
　　“但悟真夫人……不像大圣，有金刚不坏之身……五百年被冰封在五行山中……恐怕……”
　　恐怕……

　　判官的未尽之辞，大圣已然明了。想起她附着在法印上的也许已是一缕残魂，想着她也许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最后才能在他面前浮现那么刹那一瞬，他的喉头便猛然一哽：“恐怕……死了……？”
　　判官见他双目赤红，形容可怕，一时之间竟被骇的不敢轻易说话。
　　“那她的灵魂……可有来到你们地府？”
　　判官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悟真夫人的名字……不在生死薄中。”
　　“那你的意思是——”大圣的语气冷漠而又危险，“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十有八九。
　　但判官却不敢实话实说。
　　他硬着头皮道：“——大圣，不若往紫竹林一去？观世音菩萨或许能有与悟真夫人再见之法……”

　　……
　　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为大圣生猴子！！！”
　　三刷完电影，陆婉秋拽着基友激动的嚎叫。她的基友也激动的不行：“是啊是啊！！！大圣！！大圣好帅！！”
　　“啊！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想的全是大圣，我昨天做梦梦见我穿越了！”
　　“嗯？”基友来了几分兴趣。“什么梦什么梦？”
　　“我梦见我穿越成了古代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然后有一天救下了一只猴子！结果那只猴子是刚刚离开花果山，到处寻仙求道的大圣诶！”
　　“卧槽？我怎么就没梦到过这种事情！”
　　“哈哈哈哈哈反正我们就私奔啦！一起求仙问道，他被赶出斜月三心洞，我就跟着他一起回花果山了——我们还结婚了！”
　　听到这里，基友睁大了眼睛，“大圣能结婚？”
　　“诶……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去取经出家，应该可以……吧？”
　　“可是他最后注定要去取经成佛诶……那你不就要被抛弃啦？那你这个梦好虐哦。”
　　一时之间，陆婉秋竟无言以对，“说的是诶，虽然大圣的一辈子像是爽文男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谈恋爱总感觉一定是悲剧啊？”
　　“因为最后他要成佛？”基友分析道：“弃情绝欲什么的——啊，好讨厌啊。”

　　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道：“出家人未必不能成婚。”
　　她们两人下意识的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高大男人。
　　他一头棕色的短发有点凌乱，带着些许野性。眉骨硬朗的压在眼睛上，显得五官深邃，眉眼桀骜。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琥珀一般的棕色——很浅，若是有光线映来，几乎像是剔透的金色。
　　他正盯着陆婉秋，那双金色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变化，竟隐隐的泛起了一层红色。
　　这男人声音低沉道：“出家人若是有前世姻缘，欠下因果，这辈子就要成亲以还业障。”

　　他的语气其实可以说是颇为温和的，但不知道为何，却有一种莫名的魄力，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啊，那个……”陆婉秋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对方，盯着看出了神。她连忙找回自己的声音客套道，“你也是来看大圣的吗？”
　　“……嗯。”
　　“啊，我跟我基友是三刷了！你呢？”
　　“跟你一样。”
　　“你也喜欢大圣？”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一下，“还好。”
　　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很喜欢？”
　　“啊！是啊！”陆婉秋毫不避忌的笑容灿烂道：“大圣超帅的！”
　　男人顿了顿，“喜欢到愿意为他生猴子？”
　　陆婉秋和基友便一起笑了起来。
　　“如果是大圣的话，生一花果山都可以啊！”

　　男人便垂下眼眸，眼神沉沉的盯着她的笑脸，盯着好一会儿，然后问道：“那么，你刚才说的那个梦……最后结尾如何？”
　　“啊，你听见啦？”陆婉秋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很有好感，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很愿意和他多说一些话，呆的久一些：“最后大圣被压在五行山下，我觉得五百年一个人过太可怕了，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大圣在一起！于是我就冲上去抱住了他，然后一起被压住了——”
　　“不过后来也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身上一痛，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像是漂浮在黑暗里，不过想着跟大圣在一起，所以也不觉得害怕——然后我睁开眼睛又看见了大圣！他熔岩为甲，挥焰成袍……我又感动又舍不得，但还是醒来啦！”
　　“好巧，我也做了一个相同的梦，”男人盯着她道：“你想不想听后续？”

　　后续是，大圣破封而出，遍寻不到她的踪迹，打入地府，又赶去紫竹林。
　　观音说，若你等江流儿长大，护送他一路西行，去天竺取得真经，我便告诉你陆婉秋的身世。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寻常富商的女儿，何来什么神秘身世？
　　却原来她与他一样，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
　　——但与他天生地养不同的是，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所以生死薄中无她姓名，所以她与这世间，那么格格不入。
　　所以……她从一开始说的心上人，她的英雄——
　　都是他。

　　“我等了一个五百年，又一个五百年，再一个五百年……终于找到了你。”
　　“……别再让我等下去了。你不能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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