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散尽人不知

　　严玉彬一边用手拍着母亲的背，安抚着她，给她力量。一边转向Carter警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破例一次，给你二十分钟，只有二十分钟。”Carter警官伸出两根手指，“进去看看你父亲吧，他——苍老了不少。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点，你父亲作为新移民，就犯了这种与人道主义相背离的重罪，美国政府可能会给他判重刑，以儆效尤。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新移民？”严玉彬惊讶地看向母亲，“爸加入了美国籍？”

　　“不光是你爸，你、我，咱们全家都加入了美国籍。早知道加入美国籍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我就算不要绿卡，不要美国的福利政策，也不会选择移民的呀！”是她，害了老头子啊！

　　“妈！换了国籍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呢！我还打算和伞儿结婚的！你现在这么一弄，我们要是想结婚的话，还得过多少道审查程序啊。”严玉彬有些责怪地对李淑珍说。

　　“伞儿？你找到依依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想着结婚？！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爸好歹也养了你二十多年呐！还有，你不能娶依依，我们家都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还能把依依拉进来？她是个好女孩，你不能让她趟这趟浑水！”李淑珍把头扭过去，“你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伞儿家破产了，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而且我也不在乎这个，我养的起她。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我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的？”严玉彬争辩说。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但这婆媳终究是要朝夕相处的呀。

　　“破产只是没有钱了而已，没有钱了还可以再赚。我们家的资产难道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不都是你爸白手起家，一步一步赚出来的。她们家的情况和咱么家的能一样吗？她家虽然破了产，但她的背景是干净的，而我们家是有案底的！有哪个儿媳妇愿意出去给人家说自己的公公是个□□犯的？！”李淑珍说到这里几乎是吼了出来。

　　“妈——”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总之，不论你说什么，我是不会同意的！”李淑珍对他摆了摆手，“快进去看你爸吧。”

　　严玉彬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只得暂时把他和聂依环的事放在一边，拿着Carter警官给他的通行证进了看守所。

　　“爸——”他看向里面那个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和迷茫。几个月不见，他的白发，好像多了不少。

　　“玉彬——？”男子闻言猛的转头，看到来人，掩饰不住眼中的激动，连滚带爬地向他这边“走”来。

　　“孩子啊，你回来了？”他双手抓着铁栏杆，拼命地想要把头挤出来。

　　“是的，我回来了。我真的是不敢相信，我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来！”严玉彬狠狠地砸了一下铁栏杆，铁栏杆却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她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您怎么能——忍心下得去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玉彬，你听我解释！你一定要听我解释！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男人慌了，生怕儿子会不相信自己。要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相信自己，那他就真的完蛋了。

　　“爸，我最后相信你一次。告诉我实话。”严玉彬伸出手，握住父亲的手。

　　“好。”男子隐隐闪动的泪光中透着感激，将真相娓娓道来——

　　“那天，我开车出去和客户谈生意，大概谈到晚上九点多，谈完后我就开车准备回家，可是走到半路上车子突然没油了。我当时就纳闷了，我早上明明加了满满一箱油的，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这么快用完的。那个地方附近又没有加油站，而且当时也太晚了，我就想着不回去了，第二天再回，就给你妈打了个电话说我晚上不回去了。然后，我又把车开了一段，在一个酒店开了房间，住下了。我在酒店要了瓶红酒，睡觉前喝了一杯，喝完就觉得这酒真是好，入口香醇。然后就睡下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我一早醒来，就看到我旁边有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女孩子在哭，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第一反应就是‘酒后乱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随手扔下几张钞票就跑了。再然后，就被人抓到这儿来了。玉彬，她真的只有十四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差一天整整十四周岁。”严玉彬回想着父亲的陈述，“爸，您什么都不知道，就给人家扔下几张钞票，算是什么意思？这不等于你间接承认你□□了人家吗？！她可是法律上的幼女！”

　　“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就一直在那儿哭啊哭啊的，哭的我心都慌了。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多多少少都该有点感觉的啊。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爸，您说您在睡前喝了一杯红酒？”

　　“对，是我在酒店里买的。那个瓶子长得很特殊，有点像洋酒的瓶子，很花哨，所以我印象深刻，不会记错的。”严成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您觉得那酒的味道——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问题应该是是出在酒里。

　　“不对劲的地方？”严成努力回想着，“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我觉得好像比平常喝的酒更香醇了一点，其他的没有什么。”

　　“香醇？”严玉彬的目光望向远方。这酒，一定有问题！

　　“爸，您还记得您住的那家酒店叫什么名字吗？”严玉彬问道。

　　“好像叫Pe……对了，Pest Room！我当时还挺奇怪的，挺豪华的一个酒店怎么起了个这个不着边的名字。”严成一拍脑袋说出了酒店的名字。

　　“爸，您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

　　“你好，请问贵酒店提供红酒吗？”严玉彬用卫星地图找到了父亲所说的Pest Room酒店的位置，驱车前来。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这家酒店算是豪华级的。他此时，在前台询问接待人员。

　　“有的，先生您这边请。”接待小姐将严玉彬领到了一间门口标着“名酒品鉴室”的屋子。

　　“先生，这一排是红酒，您可以随意选。”接待小姐指着一排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酒对他说。

　　“你们所有的红酒都在这里吗？”严玉彬挨个瓶子一一看过，好像没发现父亲说的那种很花哨的瓶子。

　　“是的，先生。我们所有的酒都在这里了。我们每卖一种酒，就会从仓库中拿出一瓶同样的补上。”

　　严玉彬悄悄拿出手机拍下，拍完后随便拿了一瓶，“那我就要这瓶了。”

　　接待小姐带他走出“名酒品鉴室”，刚一出来，他就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Peter！”严玉彬友好地走上去，向来人伸出手。Peter是他在大学时期的同学，同级但不同专业。他们算不上很熟，但大小聚会经常能碰到。

　　“噢！严，好久不见了。真是太巧了，我们居然会在我的酒店里相遇。中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Peter也热情地与他握手。

　　“哈哈哈哈，不错嘛，Peter，中文大有长进啊，都会吟诗作对了。”严玉彬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你说，这是你的酒店？”

　　“对啊，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的。这是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产业，怎么样，我经营的不错吧。尤其是我们这里的红酒，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酒啊，每一瓶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怎么样，要不要尝尝？”Peter盛情相邀。

　　“早有耳闻了，我开车路过这里，就是专门来买红酒的。”严玉彬扬了扬手中的酒，“这不才拿了一瓶，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严，你的眼光真不错，这瓶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之一啊。就这样被你拿走了，我可是会心疼的。”Peter看着他手中的酒，脸上却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样子。

　　“Peter，你们这里有没有一种红酒，瓶子特别别致的？”既然这里的每一瓶酒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那这里有些什么酒他一定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瓶子很别致的红酒？”Peter想了一想，“NO、NO、NO，红酒的瓶子长得都是差不多一样的，都是比较普通的。你要是非要瓶子好看的，那就只能是白酒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外表越好看的东西，里面往往不怎么样，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而且你知道的，其实比起白酒，我们加州人更喜欢红酒一些。”他的意思就是说，要想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加州人，就要多喜欢红酒一点。

　　“Peter，我还想让你帮我个忙。是这样的，我的父亲前两天来这里住了一晚，但他弄丢了一条手链。”严玉彬随口编了一个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Peter实情，在一切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手链？是很重要的东西吗？”Peter摆出一副很关心得样子。

　　“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那是我母亲的手链。你知道的，女人的嫉妒心总是很强。我父亲把她的手链弄丢了，她还以为父亲把它送给别的女人了呢，因为那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OH MY GOD！我真的不敢想象母亲吃起醋来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变成母老虎‘啊呜’一口把我父亲给吃了。”严玉彬便说还边夸张地做出一个老虎要吃人的姿势来，“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掉一下那天的监控录像，看看手链到底掉在哪里了。”

　　严玉彬看到Peter欲张口说些什么，抢在他前面开口，“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为难，我明白这毕竟事关其他客人的隐私问题。如果不行，那就……算了吧。”他在赌，赌他会不会帮他这个忙。

　　“怎么不行，OK，没问题。既然兄弟都开口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再说，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叔叔被老虎‘啊呜’一口给吃掉了吧。”Peter笑着模仿他的动作。

　　“那真是太感谢了，谢谢你，Peter。”

　　“小CASE，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监控室。

　　“是他吗？”Peter指着画面上的一个男人问严玉彬。他只见过他的父亲一次，有些不能确定。

　　“对，就是他。”监控画面的分辨率不比电视电影，虽然还达不到五官明朗清晰的程度，但是整个轮廓包括大致的面容还是能够认出来的。他看到严成在前台办了入住手续，拿了房卡，径直走向电梯间。

　　等会儿——径直？没去“名酒品鉴室”？那他的酒是在哪里买的？

　　严玉彬集中精力，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你仔细看看，看看手链到底掉在哪里了。”Peter突然插话进来。此时画面正好进行到电梯门打开，Peter的突然插话，让严玉彬有了片刻的分神，以至于里面有一个动作他没有看见——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父亲”戴上了礼帽，并压低了帽檐。

　　电梯门打开了，戴着礼帽的“严成”已经看不到脸。严玉彬也没有多注意，他只当父亲是在电梯里面戴上帽子的。“严成”出了电梯向房间走去，一路上都没有异常。

　　最后的画面是“严成”用房卡开了房间门，之后门关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倒回去一下。”

　　“怎么样，找到了吗？”

　　严玉彬记得父亲说过他是拿着一瓶红酒进入房间的，可是……他看着倒回去又重新来过的最后一幕：画面上父亲的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衣服也是普通的西装，笔挺而整齐，根本不可能在其中藏着一瓶红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