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来见你

　　这个冬天不但冷，而且漫长，尤其是夜晚，漫长得令人想要飞到另一个半球，寻找白昼。
　　“孩子，回家吧。”沐童的爸爸说。
　　“爸，过些日子我再回去吧。”
　　听完父亲打来的电话后，沐童终于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大哭一场。
　　家里永远是自己的小港湾，可是这一次沐童不能再躲在家里了，她要勇敢面对。
　　顾钒根据青枚给的地址，找到了沐童的新家。
　　她应该不想看到自己吧。
　　顾钒这样认为。
　　她家楼下也有自动贩卖机，不知道凌晨五点，她还会不会下来。
　　顾钒来了两次，都没有见到沐童。
　　他不能敲门进去见她，他没有这样的权利。
　　第三次来的时候，他远远看见沐童挽着一个女孩的手，在聊些什么。
　　她有新朋友了。
　　也许她已经想开了。
　　顾钒想着。
　　是的，她要想开了。
　　秋天过了，冬天也差不多过完了，她还是没有下笔开始写下一本新书。
　　今天，湘湘帮她在附近的一家饭店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
　　这是沐童请求湘湘帮忙的。
　　“你的手生下来明明是抓笔的，但你却要端菜盘。”湘湘不解地说。
　　“没有谁天生就注定是干什么的，就怕我的手，连菜盘都端不好。”沐童说。
　　沐童第一次做除写作以外的工作，她每天都很累，回到家倒头就睡着了，也不会在午夜梦醒的时候，回忆往事一幕幕。
　　沐童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有精神些了。
　　湘湘本来想迟些日子再劝沐童不要去当服务员，但见到沐童好像越来越有笑容了，就不去劝阻了。
　　沐童的老板娘是一个很和蔼的中年妇女，她听湘湘说，知道沐童是一个很出名的作家，所以越发对沐童好了。
　　“沐童，《远方的稻香》这本书是你很久以前写的吧？”沐童老板娘问。
　　“有四五年了吧。”
　　“我算一算，你今年七月份才毕业，那时候你才十几岁耶！”
　　“嗯。”
　　沐童老板娘看了沐童的《远方的稻香》后，越来越觉得沐童来当服务员很可惜，于是时不时会劝慰她继续写作。
　　“四嫂，天天呆在家里是写不出东西的，所以我才会出来工作。”
　　如果我再不出来的话，恐怕真的会文思枯竭的。沐童想。
　　“原来你是想找素材的，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想写作了呢。”这时四嫂心里竟稍稍松了口气。
　　是的，十七岁出第一本书《小女夭夭》销售量直逼十万册的牧童，不写作多可惜呀。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湘湘很惊讶地向沐童确认，“原来你真叫牧童呀！”
　　沐童微笑点头，很多人都不知道牧童原来就是她杨沐童。
　　在打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的时候，沐童卖掉自己在北京的房子，搬进了东城区和平里北街的地下室。
　　卖掉房子的钱，一部分寄回了家里，还有一部分给了拾荒老人的孙子当手术费。
　　沐童在地下通道认识了倪幸，那时候，倪幸在唱歌，她的歌声婉转、悠扬，吸引了沐童停下来细细倾听，在沐童的认知里，这歌声宛如天籁。
　　地下通道过往的人不算少，但很少人会停下来，听倪幸唱歌。
　　倪幸笑着问：“姑娘，你是不是失业在家呀？“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沐童好奇地问。
　　“你看看他们，个个都是急着去上班、上学、放工、收班的。”倪幸看着过往的人说，眼里满目苍凉，但看到沐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些光，是泪光。
　　很少人会停下来听她唱歌，重点是沐童已经特意来好几次了。
　　那天晚上，沐童请倪幸在附近的大排档吃了饭。
　　倪幸告诉沐童很多很多她没听过的故事，然后两人举着一杯满满的啤酒大喊：“干杯，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几杯下肚后，沐童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了，然而倪幸还在猛喝，只能说东北姑娘的酒量，不可估量。
　　人一醉，就容易出现幻觉。
　　沐童趴在桌子上，透过白色的玻璃杯和金黄色的啤酒，看到霓虹灯广告牌下，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
　　高大挺拔，多么熟悉的字眼。沐童笑着笑着，眼里泛起泪光。
　　“我有事先走了，再见。”沐童站起，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向马路的对面走去。
　　“啊……沐童！”
　　杨沐童在倪幸撕裂的尖叫声倒下，倒下，看见一路霓虹五彩的光和那遥不可及的高大挺拔的身躯。
　　白色小轿车的车主见到突然闯进马路的沐童时，急忙刹车，但沐童还是倒下了，倒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像拳头伸进棉花里那样，施展不出力来。
　　男子急忙下车，跑到沐童旁边，不停地喊着：“小姐，小姐。”
　　男子明明感觉到车子并没有撞到她，但她为什么会一倒不起。难道是“碰瓷”的？
　　倪幸摇着沐童的身体哭着喊：“沐童，沐童，你醒醒呀。”
　　“小姐，你认识她？”男子问。
　　“嗯，她是我朋友。”
　　“我现在就送她去医院，你也上车吧。”说着，男子抱着沐童起来。
　　男子虽然怀疑沐童是“碰瓷”的，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送沐童去医院。
　　“你们在干嘛？”沐童睁着朦胧的眼睛问。
　　沐童的手臂被摔破皮，在寒夜里，隐隐作痛。
　　“你醒了！沐童。”倪幸激动地说，眼里都是惊喜。
　　“对不起，小姐。刚刚我不小心开车撞倒你，虽然是你突然出现的，但我还是会负责，医院就快到了。”男子的声音像是描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像极了冷漠时的顾钒。
　　要是平常，倪幸应该会飙脏话骂他吧，但今天不一样，沐童是她来北京的第一个朋友，最起码，也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吧。
　　“去医院？啊，不用，我没事，我没有被你的车撞到，是我自己喝醉倒下的，对不起，麻烦你在前面放我们下车吧。”
　　看来自己误会她了，不是来“碰瓷”的。
　　男子为了弥补刚刚对人家的误会，硬是坚持把她们送回家。
　　经过一番折腾，沐童酒醒了不少。
　　“今晚实在是麻烦你了，对不起。”沐童满怀歉意地对男子说。
　　“哦，没关系，我刚刚也怀疑你是碰瓷来着，所以算是扯平了。”
　　“哦，那，再见。”
　　“再见。”
　　周五的这天，杨沐童拎着一篮水果去医院看望拾荒老人的孙子嘟嘟。
　　见到沐童来，嘟嘟的爸爸妈妈都很热情，沐童忙笑着叫他们不用客气。
　　自己儿子的恩人，父母怎么会不客气呢？
　　“对了，杨小姐，这是我们的借条。”嘟嘟妈妈从包包里拿了一张借条出来，塞到沐童手里。
　　沐童忙说：“哦，不用，我相信你们。”
　　“姑娘，你还是收着吧，要不嘟嘟妈妈又该不安心了。”拾荒老人说。
　　沐童只能收下借条，其实，这钱，还不还，沐童都不介意，它用来救了一条生命，它的价值已经实现了。
　　嘟嘟的主治医生照例进来查看病情，沐童见到他时，大吃一惊，这不是那天那个男生吗？
　　男生见是沐童，和她点头致意，然后，开始了他的工作。
　　如果男子不是和沐童点了一下头，沐童都怀疑，他有没有看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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