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宴

　　天空湛蓝，如山间清澈的溪流洗去尘杂，荡涤得一干二净。
　　三味小筑里今日却一反常态，客人围坐一团，周遭只听得一个声音嚷嚷道：“千手偷离笑出现了！今儿白府下人收到一纸条写着‘万千人财，不离一手’，再看那小刀，刀柄上刻着一个离字，这可把白府的家丁吓坏了，急急忙忙跑去告诉白老爷，大家猜，白老爷什么反应？”
　　“肯定吓坏了！”一个商人模样的客人应道。
　　旁边一个书生摇摇头说：“白老爷可是威震一方的虎旗镖的总把头，压的镖从未失手过，一身武艺更是吓得草山寇屁股尿流，千手偷怎么敌得过白老爷。”
　　商人反驳道：“草山寇算什么，放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响头，可这千手偷却不同，在江湖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书生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一个声音道：“你可别忘了，现在武林盟主的两个公子可就住在白府，千手偷若去了，岑家兄弟岂会置之事外，他这可是得罪了武林盟主。”
　　“哼，你快接着说下去。”商人气急地催道。
　　被围在中间的一个少年灌了口水，笑眯眯地说：“各位，我从白府跑来，现在都还没吃饭，要不......”
　　“接着。”商人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甩到桌上。
　　少年笑着接过银子塞进袖子里，又喝了口水，接着道：“这白老爷啊，自然不怕，还放出话来要抓住千手偷呢！这千手偷啊，只有两个规矩：一是看不顺眼，抢！二是三日之后他必定取走。话说几年前，千手偷第一次出现，就抢了苏州锦绣纺上贡给皇帝的绣品，原因是那料子竟然比他身上穿的还要好。还有一次......”
　　少年喝了口手里的酒，抹了抹嘴边的油，摇摇头，“所以啊，这次千手偷能不能回去，难以预料啊！”
　　趁着周围的客人还在热烈的讨论中，少年抓起一壶酒偷偷地溜了出来。
　　“站住，去哪呢？”雪芽拿着一块抹布，拉住了少年的去路。
　　少年搓搓手，嘿嘿笑道：“我去后院帮忙。”
　　雪芽摘了少年的帽子，露出一头顺滑的黑发，冷哼一声：“堂堂一剑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干起了说书人的买卖了？”
　　唐玲如受惊的兔子般捂住雪芽的嘴，眼睛迅速地扫了眼周围，一直等到把雪芽拖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放开了手。
　　“哎呀，我这不是赚点外快嘛。”唐玲看着撅着嘴的雪芽讨饶。
　　雪芽斜了眼唐玲，一本正经地说：“下次可不许这样！”
　　“这样不正好，看我为客栈吸引了多少人！”唐玲不满地抗议道。
　　已经迈出几步的雪芽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身，笑得甜蜜蜜地朝唐玲走去。
　　唐玲被雪芽的笑容吓到了，摸着手臂，警惕地问道：“你干什么？再过来我喊非礼了。”
　　雪芽在离唐玲几步的时候站住了，伸出手掌道：“既然你这么卖力工作也是为了客栈，那把钱交出来，我让萝卜今晚买点牛肉慰劳你一下，怎么样？”
　　“你当我傻啊！我才不会给你呢。”唐玲紧紧地捂住怀里的银子，向护崽的母鸡盯着雪芽。
　　雪芽拍拍手，遗憾地道：“那你就别赖在这了，今晚我哥没做你的饭。”
　　“哎，别呀。”唐玲看着越走越远的雪芽，一脸肉痛地掏出银子道，“我交，我交，还不行吗？”
　　雪芽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接过银两，安慰道：“既然这样，我让我哥给你炒碗蛋炒饭吧。”
　　“我的肉呢？”
　　一声又一声的哀嚎扰得客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三日后的夜晚，白府大门敞开，灯火通明，隐隐传出丝竹之声。
　　“各位，这酒可是我珍藏多年的，白某敬大家一杯。”白虎端起桌上的酒一干二净。
　　“干！”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把背上的一双斧头扔到桌上，直接拿起一坛酒就灌了起来，此人正是以刚猛著称的铁斧头。
　　白虎大悦，笑道：“有各位在此，只怕千手偷要知难而退了。”
　　白芷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菜肴，心思渐渐飘到了桑落身上：这酒菜一看就没食欲，也不知道他们在吃些什么？好想吃红烧狮子头啊！
　　“呦，哪来的妞啊！过来陪爷喝酒。”一个嬉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见岑坤面色潮红，一只手死死地拽着身旁侍女的手，另一只手斜斜地握着一个酒杯，酒流了大半而不自知。
　　岑乾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示意侍卫把岑坤拖下去休息，而后站起来道：“抱歉，二弟喝醉了，岑乾敬大家一杯，大家可别被他扰了兴致。”
　　“大公子哪里话，来来来，大家看一看春乐坊的表演。”白虎拍拍手掌，一群衣袂飘飞的少女鱼贯而入。
　　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笛声渐急，舞姿越来越快，流光飞舞，忽然间水袖甩将开来，如花瓣缓缓飘落。
　　一曲舞毕，琵琶声又起，如玉珠走盘，清脆悦耳。一个婀娜多姿，蒙面白纱的女子缓缓走出。轻拢慢捻，似水叮咚的乐音衬得女子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
　　白虎端着酒杯，眼神却时不时扫向府内各个角落。白府看似戒备松散，实际上府里的家丁已经换上了一批武林高手，镖局的各个镖头也带了人埋伏在府外。
　　夜色渐浓，杯盘狼藉。铁斧头光裸着上身，铁壁铜拳，满身横练的筋骨，正拿着一坛酒慢悠悠地喝着。一对老夫妇，男的色迷迷地打量着白芷，女的在旁边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男人的眼挖出来。
　　“白镖头，只怕这千手偷是不敢来了。”老妇人放下揪着自己丈夫耳朵的手，尖着嗓子叫道，吓醒了昏昏欲睡的白芷。
　　“千手偷在哪呢？”白芷揉着迷糊的双眼问道。
　　白虎皱着眉头瞪了白芷一眼，陪笑道：“现在最是容易松懈的时候，还请南北夫妇耐心等一等。”
　　“坐下，你这急性子啥时候能改改？”老头板着脸喝道，老妇人不情不愿地坐下，赌气地掐了老头一把。
　　“不好了！大夫人不见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什么！”白芷顿时惊醒过来，二话不说运起内力朝内院飞去。
　　“娘！娘！你在哪？”白芷一脚踹开门，布置简单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白姑娘，你看。”岑乾指着床中央叫道。
　　虹裳霞披，刺眼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白芷拿起旁边的白纸，念到：“三日后，离笑来迎娶白姑娘。”
　　“混账！你们是怎么守着人的？”白虎脸上阴云密布，质问跪在地上的几个女婢。
　　“老爷饶命！两个时辰前，岑二公子提着一个食盒来看望大夫人，说是小姐让送过来的。”一个女婢偷偷看了眼白虎，吓得又慌忙低下了头，颤抖着身子继续说到，“后来，奴婢看二公子迟迟不出来，进房间一看，竟然什么人也没有，就，就去禀告老爷了。”
　　“岑坤！”白芷铁青着脸怒视着岑乾。
　　岑乾也被搞糊涂了，对着身旁的侍卫吼道：“二公子呢？”
　　侍卫扑通跪了下来，回到：“二公子被送到西厢房歇息了。”
　　一阵风吹过，白芷已经出了房间。
　　“门外还有埋伏，他没这么快逃走。”白虎冷静下来，吩咐道，“赶紧给我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参回斗转，白府灯火通明。
　　“二弟，你刚才去哪了？”岑乾怒目横眉质问道。
　　岑坤摸着后脑一脸茫然说：“我也不知道啊。开宴前，我去看了一下春乐坊的姑娘，还遇到了他们的头牌梅小姐。啧啧，梅小姐真是赛若神仙，肤白胜雪，丽质天成......”
　　“岑坤！”白芷怒吼一声，气得涨红了脸。
　　美人动怒，岑坤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我们相谈甚欢，后来不知怎么了，我越来越困，就睡了过去。醒来，就在白老爷的书房里了。”
　　“你可看见有人出去？”白虎双目凛凛地望着旁边的副镖头。
　　“属下只看见春乐坊的马车进出。”副镖头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出入的时候都安排了人手检查，并没有发现异样。”
　　一时间众人沉默，白芷焦急地走来走去，分析道：“只有两个可能，要不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借助春乐坊走了，要不他还待在府里。”
　　“你带人继续在府里搜，我这就去春乐坊。”有了决定，白芷一扫之前的慌乱，目光炯炯。
　　“我和你去。”岑乾急忙开口，不舍得离开白芷一步。岑坤翻了个白眼，也屁颠地跟了过去。
　　晨光熹微，白芷骑马纵奔。
　　“停！”空荡荡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突兀地停在中央。
　　白芷翻身下马，凑近一看，这不正是春乐坊的马车吗。掀开车帘，里面空空如也。
　　“该死的！”白芷怒火填胸。
　　“等等。”岑坤惊喜地叫道，“里面有一个箱子。”
　　白芷皱了皱眉，随即眼睛一亮，钻进马车里，只见马车底下有一个装乐器的箱子，及腰高，大约可以横躺一个半大的孩子。
　　“你是说，他把我娘藏在这个箱子里运走了？”白芷迟疑地说道。
　　岑坤点点头，说：“委屈白夫人一下，勉强可以塞进去。”
　　白芷握着马鞭的手紧得发白，岑乾沉思了会儿道：“我们还是去春乐坊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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