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宴

　　初夏的某个早晨，洛阳的城门刚刚打开，侍卫便远远地看到两辆马车和几匹马缓缓驶来。
　　“停车！”一名守城侍卫拦住马车，半眯着眼睛喊道。
　　车帘掀开一角，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微微笑着，道：“我们是跑商的，打算去城里投靠亲戚做些买卖。”
　　侍卫抬眼瞅了一眼男子，青衫马褂，清清瘦瘦，腰间挂着一个小巧的银算盘。
　　“车里都是些什么人？”侍卫看着抽着旱烟的车夫，例行公事地问道。
　　“都是在下的一些家眷。”
　　侍卫打了个哈欠，撩开车帘，看到里面坐着三个女的，两个年轻的，一个老太婆。侍卫看着两个清秀的美娇娘，想到自家那管家婆，眼里满是羡慕。
　　中年男子倒也识趣，塞了一点碎银子在侍卫手里，低眉谄笑：“爷的酒钱。”
　　“走吧。”侍卫偷偷藏起手里的银子，摸摸早已饿扁的肚子，懒洋洋地挥挥手。
　　“哈......哈......欠！”马车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冒泪花，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把马车安稳地停在了洛阳第一酒楼——群芳阁。
　　“小二，五间客房。”中年男子把玩着腰间的银算盘，双眼扫过空无一人的大堂。
　　“好嘞，您跟我来。”店小二一看酒楼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波客人，笑开了花。
　　一个时辰后，天空透亮，树上莺啼鸟啭，街上人来人往。
　　群芳阁的一个包间里，团团围坐着几个人。
　　“饿死我了。”说话的赫然就是一剑山庄的少庄主——唐铃，其他几人自然就是桑落等人。
　　“给我留点！”雪芽瞪着双眼，一双筷子架住了唐铃夹着包子的筷子。
　　唐铃咽下嘴里的包子，不满地哼哼：“不是还有很多吗？”
　　“你一个人都快吃了一笼了，也不怕烫。”雪芽高兴地夹起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满足地砸吧嘴。
　　白芷夹了一个放在母亲的碗里，不经意间瞥到桑落呆呆地望着窗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桑落的语气有点急，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惊到了白芷。
　　似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桑落皱着眉，紧紧抿着唇，过了一会儿轻声道了句：“我乏了，回客房了。”
　　众人还来不及说话，门外已经看不到桑落的身影，白芷看着桌上的包子，总觉得今天的桑落怪怪的。
　　“哎。”雪芽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碗里的包子添了一股愁绪。
　　“他怎么了？”白芷捕捉到了那声叹息，疑惑地问道。
　　雪芽牵起一个笑，说：“我哥不喜欢吃包子。”
　　白芷还要再细问，却见雪芽转头又和唐铃斗起嘴来，只能把心里的疑问憋了回去。
　　自从上次桑落从岑乾和白虎眼皮底下把白芷拐走了，岑家堡就下了江湖令：谁要是杀了桑落，赏白银一千两。虽然桑落一开始着人假扮他们从另外的方向逃走，但为了安全起见众人还是乔装打扮，一路兼程终于赶到了洛阳。
　　待众人休息好，已是日落时分。
　　傍晚的群芳阁，人生鼎沸，座无虚席。
　　“呦，这么多人啊。”唐铃瞄了眼大堂，突然看到几个小二抬着一碟碟热菜迎面走来，菜肴精美，让人垂涎三尺。
　　“口水。”雪芽出声提醒唐铃。
　　唐铃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嘴角，擦了半天才发现被骗了，抬脚就要去踹雪芽，却发现雪芽躲在了白夫人的身后，只得罢手。
　　唐铃用肩部顶了一下旁边的桑落，问：“你可知刚才的都是些什么菜？”
　　桑落解释道：“那是与洛阳牡丹花会、龙门石窟并称为洛阳三绝的官场席——洛阳水席，由二十四道菜组成，八道冷菜，十六道热菜。之所以称为‘水席’有两层含义，一是以汤水见长，每道热菜都有汤水，二是吃一道换一道，一道道上形如流水。洛阳水席上菜顺序及其考究，先上八道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碟荤素搭配。待客人酒过三巡后，上四道大菜，每上一道大菜就带两个热菜，这叫‘带子上朝’。最后上四道压桌菜，其中有一道鸡蛋汤，名曰‘送客汤’，表示菜已上齐。洛阳水席制作精细，味道鲜美，素菜荤做。洛阳水席中有名的‘洛阳燕菜’、‘假海参’等都是用普通的罗卜等素菜制作而成，以假乱真，让人称奇。”
　　“太棒了！”唐铃激动地拍着手掌，不等众人回答，抓住一个小儿就叫道：“我们也要洛阳水席。”
　　小儿护着手里的热汤，抱歉地说道：“客官，不好意思，店已经坐满了，一时半会儿腾不出地来。”
　　“满了？”唐铃环顾四周，确实没有找到一个空的桌子，嘴角轻轻一勾，往小儿怀里塞了几两碎银子。
　　小儿看着怀里的银子，满脸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客官，真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人太多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呢，我也做不了主。”
　　“我饿了。”雪芽摸着扁扁的肚子，不满地嘟了嘟嘴。
　　雪芽的话才落下，小儿便眼尖地发现一桌客人刚吃好准备离去，立即堆上笑容：“哎呀，几位客官，若不嫌弃，便在那一桌等一会吧。”
　　众人看去，是一个角落的小桌子，桑落见众人都没有意见，转头对小儿嘱咐道，“上一道鲤鱼跃龙门，一道洛阳不翻汤，在上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肴，要快！”
　　小儿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眯眯地道：“好嘞，菜马上就来。”
　　桑落顿了顿，开口道：“把你们这最好的茶叶拿上来。”
　　白芷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看到桑落皱眉看着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茶壶，眼里含着一丝笑意，这人是有多喜欢喝茶呀。
　　“哎，你听说没？杨大人今早去世了！”周围食客的谈话飘进了几人的耳里。
　　一个一身青衫的老头摸了摸山羊胡，叹了口气，接道：“可惜了，杨大人铁面无私，是人人称颂的清官，怎么就这么突然走了呢？”
　　“我听说杨大人是暴毙而亡。”另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得意地看着身旁的同伴，故意压低声音道，“我一个朋友在杨府当差，听他说当时杨大人正在吃早膳，一个起身没站稳摔了下去，这一倒地就再也没能起来。”
　　“莫不这杨大人的死另有隐情？”
　　“我看准是，我前几日看见杨大人的时候，精神头可足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死了，肯定是被人杀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杨大人是洛阳的青天大老爷，可正因为如此，得罪的小人也不少啊，说不定就是有人伺机报复。”
　　“哎”唐玲听了后撇撇嘴，道，“不仅江湖是非多，这朝堂上也是风起云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真真假假岂是那么容易分得清的。”白芷抿了口茶，感叹道。
　　“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商人神秘兮兮地道，“这杨大人的背景可不简单啊，我听朋友说他的姐姐可是当朝丞相的夫人。”
　　在座的两位同伴对视一眼，一副了然的神色，其中一个道，“那现在风头正劲的驸马爷，少年将军风墨不就是杨大人的外甥了，难怪杨大人不怕得罪权贵，原来是有着大靠山啊！”
　　白芷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平静的心湖泛起丝丝涟漪，出神之际突然感觉耳边传来一股温热，随即一个透彻的声音响起:“趁热吃吧。”
　　白芷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漆目，深沉的眸色似神秘的夜空，吸引着人不断去探寻。
　　“吃完早点休息。”白芷看着母亲和自己碗里剔去骨头的鱼肉，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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