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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丶换马甲
王兰戈目前有两计划。
计划1、顺着浣衣司前的胭脂河漂出宫去。
这个计划的优点是方便快捷容易操作，缺点是容易淹死。
计划2、趁着宫女见家人的机会混出宫去。
这个计划几乎没有优点，缺点倒是一大摞，首先梁国皇宫的宫女是三年见一次家人，她入宫2年了，目前还得再等一年，这一年里夜长梦多的，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其次，各司宫人，都在大内名册上记录着，不仅有姓名籍贯，还有年龄和体貌特征。不见了马上就会排查，万一她没跑掉被逮回来，八成就要被乱棍打死了。
感受到了威胁，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真是——日了狗了。
不过，也许是上天怜悯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这一天，王兰戈被分派去恩宁宫给某位老太妃送衣服。
自梁仁帝时起，东六宫便极清净，所以东六宫通中宫的横竖九街落锁落得早，可巧这天太阳光不明烈，衣服干的晚，所以王兰戈送的也晚。
送完衣服，已是傍晚，几道大门都已经落锁了，此时返回掖庭，只能从东街绕路。
王兰戈也就这样路过了东六宫之首，最靠近岐阳宫的云华宫。
她知道云华宫里住着一位娘娘，相传是仁帝的宠妃，但是后宫名册上并无记录，所以无从考证。
但是王兰戈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一些。
她恍惚记得自己兄长同父亲吵架，提到过云华宫里这一位。
她依稀记得父亲又在强调兄长的言谈举止都代表着家族，而兄长则老实不客气地怼回父亲——你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云华宫里那个贱人赴汤蹈火。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云华宫里的那个女人，和自己家有些关联，不过王兰戈是一个很善于掩饰自己内心活动的妹纸，在过去的那段岁月里，她从来没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的好奇，现在也一样，只不过路过云华宫时，就忍不住远远驻足，眺望了一下。
就在王兰戈回忆完了往事，打算离开的时候，云华宫里忽然走出一个清瘦的人，踽踽前行。
此时天色已暗。
云里升起一轮弦月，远远看，仿佛挂在枝头，从枝桠中透出一点光照在他脸上，看不到五官，只一片阴森森的惨白。
一时间王兰戈还以为见鬼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并非没有五官，只是戴了一张白色的面具而已。
见对方戴着面具，王兰戈想起小时候，听同学说过，宫里的都知监少监许远昭，得仁帝特许，出入御前，常年戴着面具。
于是王兰戈仔细觑那人，只见对方步伐虚晃，恍若足不沾地的野鬼一般。忽然低下头，肩头一阵剧烈地抖动，好像是身体不好了，在咳嗽，虚弱地扶住身边那棵老树，勉强站稳，然后回头凝望月光笼罩的云华宫。
王兰戈起初以为他会在那里站一整夜。
谁知他竟动了，恍惚是解下腰带，扔上树枝。
王兰戈见此，心中疑道：解腰带做什么？莫不是想吊死在树上？
不过一转眼，那人将腰带打了个死结，踩着一块石头把脖子伸了进去。
……所以说还真是上吊。
此时月已经挂上中天，远处树上晃荡的身体，就仿佛是一个妖孽的影子一样，让人无端心悸。
王兰戈竟看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身体不再摆动。
王兰戈才回过神来，额头上已全是冷汗。
她鬼使神差地走近那具尸体，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圆领袍衫，领口袖口有云纹，头戴黑色幞头。
是内侍的打扮。
王兰戈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便将尸体抱了下来，好在那内侍清瘦，王兰戈倒也没费太大力气。
把尸体朝天放平，王兰戈才看清这内侍戴的面具。
是牙雕的佛面，额上镶银，缀有各色菩提宝珠。
面目圆润，五官画的极浅，远看犹如纯白一片，近观却端庄慈祥，平和仁厚。
此人果然便是仁帝在时的都知监少监许远昭。
守在尸身旁边，王兰戈心中闪过千万念头。
她首先想到的是，许远昭得仁帝特许，佩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现在横竖只有她看见许远昭吊死，如果此时换上他的衣服，然后戴上面具，是不是可以冒充他了？
毕竟留在浣衣司，迟早要出错。
而太监可以出宫省亲，到时候岂不是天高任鸟飞了？
当然风险也是有的，可是新帝登基后，宫中各司大换血，又有谁会无故刁难前朝的都知监？
这个念头浮起来，吞没了王兰戈的理智，还没等她想明白，双手就先行一步，把许远昭的衣衫除了下来。
脱完太监的衣服，王兰戈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玛德，果然潜意识反应的才是人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啊！王兰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把吊死太监的腰带解下，连同太监的面具一起贴身藏起。确认该拿的东西都拿齐了之后，这才悄悄把许远昭的尸身拖到云华宫仙居殿。
东六宫里，每一宫各处都有人当差，若是碰上，就是无尽的麻烦。
只有云华宫清寂。
除却紫宸殿和其后的楼阁，各宫各殿亭台楼阁都已荒置多年，无人看理。
仙居殿的花园中有一个莲花池，因久未打理，只余着几朵枯败的残荷在湖面，无人问津。王兰戈把尸体拖到莲花池旁，解下衣带，教一头绑住湖心亭一个石凳，另一头绑住许远昭的尸身，自湖心亭里推将下去。
莲花池上水波晃了一晃，随即恢复平静。
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王兰戈见一切处置停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悄悄地溜出了云华宫。
回到掖庭时，已经月上三竿。和她同房的浣衣宫女已经熟睡，她故意开箱拿了几套旧衣服到胭脂河边，浸水摞好，做出洗了一半的样子，随即又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浸水摞在湿衣服一起，换上从许远昭身上剥下来的衣衫。悄声走回内宫。
掖庭她呆了两年，哪处有巡卫，几时换岗，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因而轻而易举地溜了回去。
许远昭有一块腰牌，正面刻都知监左少监，背面则刻有忠字玖拾陆號几个字。然则制式却是圆头，显然是前朝之物。所以这位少监大人，本朝肯定不在御前当差，这可给她省了不少事。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许远昭现在不在御前当差，应当不住皇城前庭了。
虽然知道东横七所与竖七所是太监们的住处。
可许远昭究竟住在哪一所，王兰戈却不清楚。
正自捉急，忽想到，许远昭好歹是个少监，身边手下的人，总有人知道他前晚去了云华宫，次日若不见人，多半是要来云华宫寻的，不如在云华宫守株待兔。
念及此，王兰戈便戴上那牙雕面具，在云华宫西门外的菩提树下打坐。她知道，明日天一亮，掖庭就会发现‘刘云岚’深夜洗衣时失足落水，尸身被冲走。
只不过一个浣衣宫女，死了便死了。
虽然按例是要通传家人的，然而那刘云岚父女，自做了这移花接木的事情后，早便变卖家产，远走他乡。
所以就算宫中差人通传其‘家人’，也不会有人来领她遗物。
想着想着，不觉天已破晓。
然而云华宫内外清寂，不闻人声。
又等了一时，果见远处跑来一个蓝袍的小太监，跑得近了，气喘吁吁地道：“少监昨夜未回，今早昭阳宫的何公公来传话，说皇后娘娘传召少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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