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语波罗斯

　　清晨，薄雾弥漫的乡间小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不久后，马蹄声停在了郊外一座古老破败的庄园外。一个骑士打扮的年轻男人从马上下来，步履匆忙地走进半阖的门内，由一名金发的年轻管家领着向庄园的内部走去。
　　整座庄园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一路走去，乱石林立，杂草丛生。随着两人的深入，年轻骑士眉间的褶皱越发加深，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急迫。幸运的是，在他情绪爆发之前，管家已经领着他穿过中庭，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片粉色的蔷薇园。
　　因为长年缺乏打理，蔷薇园中的蔷薇早已越界，疯长成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在蔷薇花田的中央平台上，原先的白塔早已坍塌，一张线条优美的白色圆桌成了平台上仅有的留存物。一个年轻的贵族少女穿着华丽的黑色蕾丝长裙，正安静地坐在桌边等待。荒芜的庭院，怒放的蔷薇，雪白的圆桌，盛装的少女，美丽与残缺恣意交织，浑然天成，有如一张美丽的画卷，在猝不及防中闯进两人的视线。
　　即使急切如那名年轻骑士，在突然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也禁不住呼吸停滞了片刻。但立刻，他想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为之面色一沉。
　　“奥菲利亚！和你要求的那样，我独自一人来了这里，维娜呢，她在哪里？！”
　　在管家出声通报前，年轻的骑士抢先一步踏上了通往高台的小路，扬声询问。
　　“斯瑞恩阁下，恕我冒犯，殿下身份高贵非凡，您如此直呼殿下名讳，似乎并不合适。”
　　似乎是担心骑士对他的主人不利，金发管家立刻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声提醒。
　　正当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时，独坐在园中的少女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吩咐道：“弥得加特，这里没你什么事，去给我的客人沏一壶茶来。”
　　“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管家恭敬地鞠躬退下。没有了阻拦，斯瑞恩很快穿越了蔷薇丛中的小路，来到了少女面前。
　　“斯瑞恩哥哥，好久不见！来，请坐。”
　　与对待管家的态度截然相反，少女见到斯瑞恩显得非常高兴，总是板起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虽然经常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严格来讲，奥菲利亚毕竟才十五岁，这时候一笑，属于少女的青涩纯真，与她身上独特的冷漠气质相互交融，竟别有一番令人神迷的风情。
　　只可惜，眼前的骑士性格古板，不知变通。他拒绝了少女的邀请，固执地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谨慎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看到斯瑞恩这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奥菲利亚脸上的笑容很快淡了下去。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坐下与我好好谈一谈都不愿意。”
　　“不，您多心了。”骑士干巴巴地回答。
　　“是吗？那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将你的维娜关起来，你还会赴我的约吗？”奥菲利亚并不满意他的敷衍，咄咄逼人地追问。
　　接下来是很久的沉默。一直到奥菲利亚脸上得体的微笑终于完全破碎，骑士才僵硬地开口，用干涩的声音回复：“……殿下，您知道我的意思，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
　　听到这个比起推阻更像讨饶的回答，奥菲利亚像是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一样，一下子瘫倒在了圆桌上。骑士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样子，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打破僵局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金发的俊美管家单手托着餐盘，姗姗来迟，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动作将飘香的红茶与精致的餐点一一摆上桌面。
　　“维娜没有事……或者说，她现在过得比你想象中要好许多。”金发管家的到来似乎无形中给奥菲利亚注入了勇气，让少女重新直起纤瘦的脊背，像个孤高的贵族那样不卑不亢地与不远处的骑士对视，“如果你想要回她，那么，最后再陪我一起喝一杯红茶吧——来自东方的尼尔吉里，你会喜欢的。”
　　“是。”
　　也许是恋人平安的消息让他放下了最后一丝芥蒂，也许是少女眸中近乎恳求的神色终究让冷硬的骑士不忍，斯瑞恩终于答应了奥菲利亚最后的要求，坐到了她的对面。
　　金发管家执起茶壶，为两人斟满了面前的茶杯。奥菲利亚接过茶杯后，不再说话，默默抿着杯中的红茶。骑士在一片难堪的沉默中犹豫良久，最后还是举起了杯子，喝了一口。
　　“如何？”
　　“……很好喝。”
　　“噗嗤……你还是老样子，不懂得品茶。”
　　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少女以袖遮唇，兀自笑出了声。斯瑞恩因这突兀的笑容再度感到无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却见对面的少女越笑越大声，最后竟哭了起来。
　　“殿下，您……唔呃！”
　　斯瑞恩正想出言安抚眼前的少女，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自腹部产生，并迅速席卷到四肢百骸。他单手捂住腹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少女，眸中满是惊愕与愤怒，咬牙切齿：“殿下！你给我喝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是你逼我的！”奥菲利亚见到药效终于发作，苍白的脸上浮现了扭曲的笑意，“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你，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我的求爱，还和那个卑贱的平民在一起——我这么美，身份又如此高贵，她有哪里比得上我？！可你偏偏拒绝了我的表白！从小到大，我奥菲利亚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你喜欢她，所以我把她绑走，让你来求我，再给你下药——你放心，只是一点强效安眠药而已，而等你醒来，你已经在我为你准备的囚笼里，再没有人找得到你……哈哈……哈哈哈……”
　　“你、你……咳！”
　　眼角闪过一抹鲜红，奥菲利亚从癫狂中清醒，不敢置信地看向斯瑞恩唇角溢出的黑红血污，娇嫩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斯瑞恩！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你怎么突然吐血了……你……”
　　她踉跄着起身，想要扶起突然倒下的骑士，却在站起的那一刻，感到大脑一阵晕眩。忽然软倒的身体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在剧烈的晕眩感中，少女不甘地睁大双眼，瞪着眼前的男人，慢慢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
　　当一切尘埃落定，一只包裹在白色手套下的手轻轻阖上了少女黯淡的翠眸。一脚踢开横在地上的冰冷尸体，少女曾经最信任的执事怀抱心爱的女孩，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走向荒草掩映下的废墟。
　　很少有人知道，荒废已久的巴伦特蔷薇庄园地下，有一座巨大的囚室。那是庄园的第一任主人、巴伦特子爵用来囚禁他恋人的场所，也是奥菲利亚准备用来囚禁斯瑞恩的地方。
　　但现在，那里属于你了……我的爱人，奥菲利亚。
　　金发的管家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将整张脸埋入少女温暖的颈侧，痴迷地深深嗅闻少女身上的清香，凉薄的唇边，淡淡的微笑，近乎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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