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叔

　　开学那天艳阳高照，我和烟叔都早早地起了床，烟叔在厨房做鸡汤煮粉，我冲了个澡，洗了头，想要编一个长长的麻花辫，却总是不成功，我气恼地拿梳子敲桌子。

　　“干嘛，小公主，不要敲桌子好不好啊？这张桌子很贵！”烟叔系着围裙端上来一锅小米粥，心疼地摸了摸餐桌。

　　“老梳不好，不想去学校了！”开学第一天，我莫名地觉得很烦闷，似乎即将开始的全新的高中生活一点也不能吸引我。

　　“把梳子给我。”烟叔说。

　　“你会梳麻花辫嘛？”

　　“会啊。”烟叔轻描淡写地说，熟练地帮我梳起了头发。

　　“哇，你真的会耶？”

　　“别动！”烟叔摁住我的脑袋。

　　过了一会，麻花辫宣布大功告成，烟叔说他专门编得歪了一点点，显得比较少女。

　　“你懂好多啊！”我对着镜子惊叹。

　　烟叔换上一件灰色的衬衣，不接我的话，看我的眼神却很得意，他嘴上催着：“快点吃饭，要迟到了！”

　　我从卧室探出头，问他：“这套怎么样？”我穿了一身粉色的网球裙。

　　烟叔扫了一眼，说：“还是那条白色的裙子好看。”

　　“白色不耐脏啊。。。今天还要爬上爬下地搬行李。”

　　“用不着你动手，穿去吧。”

　　匆匆吃过早饭，烟叔拎着我的行李箱，到高中报道，这所高中是南昌以军事管理闻名的学校，开学第一天就要办理好所有的手续，住读生要入住宿舍，晚上六点集中点名开会。

　　我被分在高一三班，据说是一个尖子生云集的班级，有好几个来自别的城市的中考状元。

　　学校在林荫道上铺开几张大桌子，办入学手续什么的，都是流水线作业。烟叔挤进人群递交各种表格，我在一旁和一群学生站一起等着。

　　“咦？又是你？”

　　一抬眼，那个篮球少年走到了我跟前，“咱们俩是同班同学啊！我叫连奕，你叫什么啊？”

　　“怎么是你？”我惊讶了，没想到客户变同学。

　　“噢，你不用说，容我先想想，你叫启德对吧，我听我妈妈提起过你。”篮球少年说。

　　“你妈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纳闷。

　　“你爸爸还没有跟你说吧？”篮球少年对着我笑得阳光无比。

　　我还想接着问，就看见人群中烟叔和篮球少年的妈妈，那位漂亮的长卷发阿姨，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烟叔对我挥挥手，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李均阿姨，我大学同学，这是我孩子，启德。”

　　“你们俩认识啊？”我慢慢理清思路，“怪不得那天他来买画。。。”

　　烟叔点头，“连奕是我的老客户了。”

　　“你怎么才告诉我啊！”

　　“你也没问啊。”烟叔冲我摇摇宿舍入住单，“手续都搞定了，等会就去你宿舍看看吧。”

　　李均阿姨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这会她说：“老远就看见这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原来是你家的小公主啊，多漂亮啊，在爸爸跟前娇滴滴的，有个女儿真好啊！”李均阿姨拉了拉我的手，“回头有空去阿姨家吃饭啊。”

　　被当众这么夸，我恨不得自己赶紧变成隐身人，我下意识地贴住烟叔寻求遮掩，轻轻拉着他的手，嘴里却依然有礼貌地说：“谢谢阿姨。”

　　连奕眼光深邃地盯着我看了看，随后对他妈妈说：“妈，去我宿舍看看吧，我也想看看我室友都是什么样的哥们呢。”

　　我们告辞之后，连奕还对我挤了挤眼睛，用嘴形说：回头见。

　　我和烟叔来到我的宿舍，四个床位都是空着的，其他人都还没来。宿舍很简朴，白色的地砖，棕色的木头桌子，单薄的铁架子床，和家里经过烟叔细心装修过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感到一阵低潮袭来，落落寡欢地坐在床沿上发呆，烟叔忙着拖地擦桌子，铺床叠被子。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烟叔问。

　　“没有。”我说。

　　“长大以后独立生活就是这样的，适应适应你就知道好了，晚上熄灯以后，伙伴们可以开卧谈会哦，很有意思的。”烟叔假装非常高兴的样子说。

　　我侧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脖子弯里。

　　“还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漫画，都没有我唠叨你哦。”

　　我抱着他，想着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烟叔给我读世界名著，嗓音里有一种暖暖的魔力，可是我长大了，我再也不能那样赖着他给我读书了。。。我把脸在烟叔的衬衣上使劲蹭了蹭。

　　烟叔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

　　“自己说的要来的，干嘛还要掉金豆豆呢？”烟叔掏出纸巾帮我擦眼泪。

　　我扭开他的手，依旧埋在他的怀里。对啊，长大是我渴望的，住校是我要求的，我有什么好哭的。。。但是，这么舍不得又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烟叔幽幽地说：“要是，我结婚呢？”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婚？

　　“我们家里该有一个女主人。”

　　我突然发现我离烟叔的唇很近，脸瞬间像着火一般。。。而我还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暧昧。。。

　　“开心点，启德，自由自在的高中生活就要开始啦！”

　　又过了一会，宿舍的其他学生陆续到齐，大家叽叽喳喳地吵闹不停，女孩子们很快就熟络起来。杜小曼凑近我的耳朵说烟叔是她见过的最帅的大叔，其他几个女生也热烈地附和：“是啊是啊，启德，你爸爸长太帅了！简直就像是大明星。”

　　我抬眼看了看宿舍楼外抽烟的烟叔，心情沉重。

　　校园封闭的时间就快要到了，烟叔在榕树下冲我挥挥手，便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摸了摸额头，烟叔亲的那一块皮肤痒痒的，又火烧火燎，让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的集中班会，是全年级在大礼堂一起开的，校长和教导主任一阵训话。。。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连奕个子高，他特别挑着坐在我后面一排，教导主任说的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肩膀，冲我坏坏地笑了笑：“爸爸的小姑娘，嗯？”

　　“神经病。”我白他一眼。

　　“你今天晚上不会哭鼻子吧？黄毛小丫头？”

　　我转过头，不理会他。

　　他凑近我的耳朵，低声地对我说：“全年级这么多人，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我往前坐了坐，打算远离这个蛇精病。

　　“启德，我要追你！”连奕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我耳朵里，又能不被别人听到。

　　我笔直坐着，丝毫没有动弹。见鬼了，这个家伙从哪里来的胆子？

　　年级大会散会后，各个班级回到教室里继续开小会，明天就要军训了，老师要做一些提前动员。我没有吃晚饭，空着肚子慢慢走回教室。

　　不知道烟叔吃饭了没有，回到空空的公寓，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又失落又沮丧？

　　前方连奕回头看了看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往回走了几步，塞到我手里。

　　“猜你晚上没吃饭，这是德国巧克力，很好吃的。”他比我高出整整两个头，黄昏里就像是一颗树在和我说话。

　　“我不要！”我还给他。

　　“不用谢我！”说着他就跑远了。

　　不可理喻！

　　挑选座位的时候，连奕在老师耳边耳语了几句，老师微微点头，便将他安排在了我身边。

　　“现在我们是同桌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到底和老师说了什么了！”我真心不想和他成为同桌啊！

　　“我跟老师说，听说你是当地状元，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请多多帮助我哦，小姑娘！”

　　“你！”我简直要崩溃了。。。

　　领完军训服装，班主任老师训完话之后，就散会了，我抱着衣服缓缓地走向宿舍。

　　这个时候，连奕又从我身后走来，“嘿，小姑娘，刚才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明天晚上我们两家一起吃晚饭哦！”他冲我晃了晃最近款的诺基亚手机。

　　“谁要和你们一起吃晚饭啊！”

　　“我妈妈很喜欢你的啦，乖，明天穿漂亮点哦！”连奕又顺手给了我一盒冰激凌。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连奕拉拉我的辫子说：“刚才翻墙出去买的，赶紧吃，等会化了。”说罢，又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我决心去传达室给烟叔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烟叔那边传来低沉的一声“喂？”

　　“嗯。”

　　“启德？”

　　“我听连奕说，明天我们和他们一起吃饭吗？”

　　“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明天晚上我来接你。我们两家认识一下，这样连奕在学校也能好好照顾你。”

　　“谁要他照顾我啊！”我脱口而出，嗓音里爆发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恼怒。

　　“明天见了你就知道了，早点睡觉，明天军训很辛苦的。”烟叔没理会我。

　　我气鼓鼓地挂了电话，回到宿舍闷头就睡，杜小曼拍拍我的床板我也没有和她聊天。

　　杜小曼洗完澡，爬到我的床上瞧瞧对我说：“启德，今天全年级大会以后，有好几个男生都在我这里打听你的情况呢，就一晚上的功夫，你在咱们年级大概已经出名了哦。”

　　“高中男生。。。都这么闲么。。。”我翻过身来，对着她。

　　杜小曼捏捏我的脸，“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

　　“你现在好像一个小巫婆，晚上要炖了我似的。”我抓住被子遮住半张脸。

　　说笑一会之后，杜小曼在我床上微张着嘴竟然睡着了。明月高悬，月光照进我的这件小宿舍，我想到了何楚，想到了林菲，想到了烟叔。。。

　　不知道烟叔这会有没有睡着。。。

　　明天为什么要家庭聚餐？带着疑问和惆怅，我把脚搭在杜小曼的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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