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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被推进手术室抢救,我们几个在外面等着。
警察在手术室外录完口供,又分别打电话通知完家长后就撤了。
林菲追着他们问:“什么时候能找到凶手?”
警察只是说“找到后会通知当事人和家长”便匆匆离开,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确认的信息。
我溜进护士长的办公室给烟叔打电话:“爸,我没事,我想留下来等赵世手术结束。”
“怎么闹的这么严重?”
“电话里说不清楚,回去我再和你细说吧。”
“我现在就出来接你。”
“不要,赵世的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在楼下等你,不影响你和同学说话,那帮小流氓可能还会来,你们不懂。”
说罢,烟叔那头便挂了。
我从护士办公室走出来,在林菲身边又坐下,气氛沉默。
何楚的头简单地包扎后,也来到了ICU这一层楼,他和陈鹂坐在我们对面。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微长的头发垂着,只露出鼻子尖。
毕业在即,没想到我们几个人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坐在了一起。
我开口打破了僵局:“中考结束以后,我会去南昌读书,一直没找到时间和你们说。”
何楚抬起头,“这么突然?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你们呢?”我避开他的眼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向陈鹂。
陈鹂散乱着头发靠在白墙上,像是非常疲惫,“我会转学。”
并没有多余的解释,我点点头。何楚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气氛又归于凝滞。
过了一会,陈鹂突然开口说:“那本群芳册,是你画的吧,何楚?”
带着一丝苦笑,她像是放弃了那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面具。
何楚愣了愣,回答:“是我画的,但是不是我传的,有一天上完体育课回来,那本册子就从我的书包里消失了。”
“我以前看过你的画,那本册子我早猜到是你画的。”
“我。。。我画的时候没想到会传开。。。”何楚在陈鹂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懦弱。
“何楚,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些事情不如今天就说开,你喜欢过我吗?你喜欢过苗齐吗?还是你喜欢启德?你把我们三个人排在群芳册的前三位,意思是什么?我们三个你都喜欢?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耻吗?今天我只想听真心话,真心话不会伤害我,谎言才会伤害我。你就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好吗?”陈鹂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何楚目光散淡,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我注视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自己深深喜欢过的人,初中三年,从十一岁到十四岁,他是我这段时光里唯一牵挂过的人,他像光明使者一样飘到我眼前,驻留在我心里这么久,而如今,这段时光即将成为过去,我也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鹂,我。。。我喜欢过你,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启德,我对你也有过一瞬间想要保护和照顾的心思,这些我都承认,只是苗齐的出现打破这一切。。。对不起。。。”何楚的眼神终于不再闪躲。
“所以,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苗齐,对吗?”陈鹂的口气依然冷静克制,眼泪却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何楚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他坐直了身体接着说,“出了这些事情之后,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喜欢谁了,我能做到的只是对苗齐好,等我考上大学,我会正式和她在一起,”他停了停说,“应该是订婚之类的形式,大学毕业就结婚。我对我父母和她父母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会朝着这个方向去。”
“很好。”陈鹂慢慢地点头,眼泪一行一行地流下来。
“对不起,陈鹂,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不配。。。”
陈鹂伸出手示意他打住,“我知道了,不用再多说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但是不必再见面了。我有事先走一步,明天我会来探望,希望不会再遇到你了,何楚。”
陈鹂站起身来,双手缕顺裙子的皱褶,头也不回地向走廊深处走去,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咯哒咯哒的声音在深夜里传到很远。
我开始佩服她了,她对自己的杀伐决断做到这样干脆利落,是我根本比不上的。我对何楚,是一次次想要否定,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忍不住要回头。
何楚闭上眼睛仰头笑了笑,说:“启德,你是不是还想抽我一耳光?你抽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菲这时悠悠地说:“何楚,你也走吧,别熬着了,赵世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没必要等下去。”
“你也讨厌我是吗,林菲?”何楚越发笑的鬼魅。
“我是不是讨厌你,这不重要。大家同学一场,我不想在最后说什么狠话。”
“但是你确实讨厌我。”
林菲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何楚,我突然不太想看到你。”
“启德,你呢?你也希望我走吗?”何楚转问向我。
在医院这个我最熟悉不过的走廊上,我涌起了一股想要对何楚说点真心话的冲动,“何楚,之前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不喜欢,我撒谎了。我喜欢过你,初一开学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见到你,和你说话,我就会开心很久,我对你是这种喜欢。这份喜欢一直放在我心里,我没打算告诉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让你知道。”
何楚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中有欣喜,骄傲。
“可是何楚,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不喜欢的意思就是,你的一举一动不再会影响我了,你从一个亮晶晶的神仙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在我的世界里。从此以后,你是我的初中同学,你和苗齐未来会怎样,是你们的故事,和我无关。以后我的高中、大学、工作、生活,都不想再和你有联系了。”
何楚的眼神刹那暗淡下来,满是落寞。可是我已经不在乎。
“你走吧,何楚。我们别再见面了,你也别来找我,我不会再见你的。”我说。
何楚维持着最后的尊严,笑了笑,离开了。他的背影略显佝偻,被打破的头绑着绷带,渗出一点鲜红的血。我把头侧向一边,从长发的缝隙中看着他一步一步缓缓离开的背影,我突然眼睛一热,眼泪模糊了视线。
再有不舍,不忍,都应该要结束了。我的心里刀绞一般痛着。
过了没多久,赵世的父母赶到医院。凌晨四点多,赵世被推出手术室,手术一切顺利,赵世保住了性命。
林菲听到这消息,瘫软地抱住我,“太好了,启德,我不想欠人一条命。”
我拍着她的后背:“他一定会好好的,放心吧,过几天他准保生龙活虎地站到你面前。”
林菲疲惫地上了自己家的奔驰,我这才知道她爷爷是城里最大的煤矿主。和她同学三年,从来见她都是骑着一辆破单车,打扮也最是普通不过,没想到。。。
“别告诉别人,都是爷爷的,不是我自己家的,今天家里人担心,特意开出来接我,”林菲小声对我说,“赵世这边的费用我家里人已经结过了,回头我会自己和他说。”
送过林菲,我在医院花园旁找到了烟叔。
“爸,回家吧,我同学没事了。”我走上前去挽住烟叔的胳膊。
烟叔熄灭手里的烟,骑上摩托,没有多问我一句话。
天空的东头,朝阳透出红光,快要升起。
“爸。”
“怎么了?”
“分别好可怕。我不要分别。”
“嗯,不分别。”
“爸。”
“嗯?”
“我们是一起的。”
烟叔腾出手拍拍我,“我们一起的。”
烟叔把我送到家,将我安顿好,又着急要出门办事。
“一个人在家害怕不?”烟叔问我。
我躺在毯子里,摇摇头,“不害怕,就是有点睡不着。”
“那我陪你睡着我再出门?”
“好。”
“讲个故事吧。”我又一次提议。
“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
“吃人狂魔。”
烟叔拍了拍我的头,“睡吧,什么都别想。”
“爸,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在爸爸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那你永远会保护我吗?”
“永远啊。”
“那你老了怎么办?”
“老了也保护。”烟叔毫不犹豫地说。
我攥着他的大拇指,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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