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唐毒）何处无尘

　　流言在内堡不胫而走，风一般传入唐老太与四老耳中，唐傲天心急火燎之余还得强打十二分精神应对来自长辈的质问与施压，可谓焦头烂额。

　　而唐老太何等精明的人物，当即断定此事非同寻常，放下手头所有事务火速赶来面见唐傲天。

　　“天儿，看看你做的好事！”唐老太拄杖逼视唐傲天，怒色难掩，她虽耄耋高龄，一双眼眸却丝毫不减当年威仪，唐傲天自小接受祖母的铁腕教导，多年来对她又敬又怕，此刻更不敢对视那能勘破任何真相的凌厉目光，只得垂下头唯唯诺诺道，“祖母息怒……”

　　“哼！息怒？！眼下我唐门名望受损，与你这门主办事不利脱不了干系！”唐老太厉声呵斥，“那叛徒唐烟曾为你的心腹，你当我不知？身为门主，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他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黄口小儿，论心机连你万分之一都及不上，你却连他有无反叛之心都瞧不出端倪？！有眼无珠！他一个毛孩子不过几斤几两的本事，任他藏还能藏到天边不成？！半年过去了你竟然毫无作为，如今他在外大放厥词你却无可奈何！如此无能，我看你这门主是该做到头了！”

　　唐傲天打个寒颤，半声也不敢吭。

　　唐老太越说越愤懑，致使气脉一时不畅便剧烈咳嗽开来，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把内脏也呕出来，吓得唐傲天魂飞魄散，赶忙捧起桌上茶水催动轮椅惶惶上前，伺候老太太喝过茶后又为她捋背顺气儿，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祖母……孙儿知错了，您别动怒，伤身体。”唐傲天歉疚地握住唐老太的手，对唐烟恼怒更甚，该死的小畜生，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这半年来他不知派遣多少人手将能查的地方全查过了，可希望实在渺茫，唐烟不但武功上乘，还精通易容，只要改头换面谁也别想认出他来，唐傲天考虑至此，甚至连仅收女弟子的七秀坊都拜访过了，仍一无所获。也怪他当初太过自负，培养唐烟时根本没考虑过会有失控的今天，于他而言唐烟只是养肥了便可随意宰杀的替罪羊，却忽略他也拥有唐门中人骨子里那份师门传承的狠绝，更失算竟还有兄长唐影会出手相助……现在倒好，惹出这一连串后患他却无能为力，若事态愈发不可收拾，又该如何向老太太交代？他是真心敬爱这位德高望重的祖母，倘若因此让老太太出了什么闪失，他良心难安啊……

　　唐老太顺过气来，面色好转许多，可全无来时精神饱满的红润面色，苍老颓然布满脸庞，她摆一摆手道，“那叛贼都做过何事？他常年在你身边侍候，可曾接触过唐门核心机密？”

　　“除了偷盗暗藏杀机的图纸外，不曾……再有其他。”

　　“密房是什么地方，闲杂人等也可随意出入了？”唐老太怒极反笑，重重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图纸他都能偷了去，唐门还有何处隐秘可言！不过一个区区的门主近侍竟这般无拘无束，内堡防备何时如此松懈了？莫非是觉得老身年纪大了，快入土了，就能随意糊弄了事了？！”

　　唐傲天惊得就差跪倒磕头，连声告饶道，“祖母，祖母是孙儿错了，求您切莫如此说！孙儿当真知错了，定竭尽所能解决此事，恳求祖母息怒，保重身子啊！”

　　唐老太望着唐傲天怛然失色的惶恐模样，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倦怠，她松了紧握拐杖的力道，眼中不免露出些哀戚，“天儿，我老了，面对江湖风云我已力不从心，唐门能走到今日赫赫声名，全靠你父亲在武林中行走多年费尽心血打拼积累而成，定要速速解决此事，莫要让他的辛劳努力毁于一旦！”

　　“……是，孙儿明白。”想起失去音信多年生死未卜的父亲唐简，唐傲天隐隐有了流泪的冲动。

　　正是为了不辜负父亲发扬唐门声名的期望，他才不惜牺牲无数精锐弟子的性命做代价来换取正派名号，甚至因丐帮发展太过壮大，俨然成为天下第一大帮派，从而势头远远盖过唐门，唐傲天才决意对情同手足的义兄下手，他要让丐帮遭受重创，就此分崩析离自是极好，如若不能也可抹杀丐帮声势过旺的锐气，绝不能让这等不入流的乱门杂派立足于唐门头上！

　　送走唐老太，唐傲天瘫倒在轮椅内，冷汗早已湿透里衣，几近虚脱。

　　若说这半月来让唐傲天最庆幸的事，便是丐帮仍处于群龙无首的纷争阶段，尹天赐的消失致使丐帮暂无余力来讨要说法，他得以能在焦头烂额中缓两口气，不过今后若丐帮当真刨根问底，只怕……

　　唉，眼下却没功夫考虑对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时再说那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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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你看我捏的形状可以吗？”唐小婉将一萝揉捏成型的麻花型面胚端至唐书雁面前。

　　唐书雁将沾裹黑芝麻的面胚置进油锅中翻炸，这才抽出空隙回头瞧了瞧，夸赞道，“婉儿捏的很好看，放那吧，等我炸出这锅来再炸那一萝。”

　　唐小婉应声，将笸箩搁在一旁，搓着手上的面粉看唐书雁炸点心，好奇问道，“姐姐，咱们做的这叫什么呀？”

　　“这叫巨胜奴，用酥油，羊奶酪，蜂蜜调和成面胚，捏成小麻花后再裹上黑芝麻，炸的酥酥脆脆，很好吃的。”唐书雁回答，随即怅然叹气道，“老祖母近日心情不太爽利，胃口也大不如从前，她老人家爱吃这个，我便做些给她开开胃，老祖母年纪大了，可别亏了身子才是啊……”

　　唐小婉点头，神情有些落寞，“还是姐姐手巧，会做小食讨老奶奶欢心，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

　　唐书雁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傻婉儿只要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小凡来寻你就是，这些粗活呀不做也罢，想吃什么就跟姐姐说，姐姐给你做，嗯？”

　　“还是姐姐对我好！”唐小婉顿时眉开眼笑。

　　说话功夫一锅巨胜奴便炸好了，唐书雁挨个夹在纸上吸尽残油，才小心摆在食盒内，总共摆满两个食盒，对唐小婉道，“婉儿，我走不开，就劳烦你去送了，一个送去给老祖母，一个送去给父亲。”

　　“父亲？”

　　“唉，如今谣言四起，父亲心情必然糟糕透顶，已有些时日不曾见他露面，想来应是忙的晕头转向，更别提好好吃饭了。”唐书雁无奈道。

　　果不其然，当唐小婉提着食盒来见唐傲天时，唐傲天正坐在桌前盯着堆摞成叠的书信发呆。

　　眼见记忆中雄姿英发的父亲如今面容憔悴萎靡不振，唐小婉很是心疼，赶忙上前打开食盒递上筷子，“父亲，这是女儿跟姐姐学做的巨胜奴，您尝尝吧……”

　　唐傲天不忍拂了女儿好意，便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但因这些时日因寝食难安又受心火煎熬，嘴里起了不少大泡，而巨胜奴酥脆的很，一碰着便疼得钻心，不由嘶嘶吸着凉气，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父亲，怎么了，味道很差吗？”唐小婉见状，不解问道。

　　“怎么会，非常好吃，是为父近日口里起泡，吃不太得这种硬食。”唐傲天赶忙扯出抹强笑。

　　唐小婉愁苦道，“父亲定要注意身体呀，您是门主，又是一家之主，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才是……”

　　“好，听婉儿的，为父一定好好调养身体。”唐傲天微笑着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她无须担心。

　　唐小婉一心想讨得唐傲天欢心，思来想去便想到近日风靡全门的热潮，“对了，父亲，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女儿推您去演武场看看热闹吧？”

　　“热闹？”唐傲天近些日子无暇顾及唐门发生的闲杂事宜，自然不知唐小婉所提何事，“什么热闹？”

　　“是无寻哥哥在演武场摆了擂台招揽能破解他机关的人，谁能破解他研制出的独门机关，他就为谁量身打造一套专属暗器，现在好多人都去参加呢！”

　　唐傲天起先听到唐无寻的名字本能一怵，他知道暗藏杀机图纸丢失致使唐无寻消沉好一阵子，原以为他已放弃寻找偷盗图纸之人，眼下突然摆起机关擂台，此举难道有什么深意？

　　当唐小婉推着唐傲天来到演武场时，正是唐门弟子的练武时辰，擂台处不同往日喧闹，仅有唐无寻与唐无乐两人在那处正谈论些什么。

　　“哥！”唐小婉瞧见唐无乐很是高兴，满心欢喜走上前去站在他身边，又向唐无寻行礼道，“无寻哥哥安好。”

　　唐无寻状作吃味道，“同样是兄妹，无乐是哥，到我这就成了无寻哥哥，天差地别啊。”

　　唐小婉忸怩一笑，对缓缓转动轮椅近前来的唐傲天嗔道，“父亲您瞧，无寻哥哥就知道调笑我！”

　　唐无寻唐无乐皆作揖行礼，“参见门主。”

　　唐傲天摆手示意，而后问道，“无寻，听说你在此开设机关擂台，是为何故？”

　　“回门主，自枫华谷之战后，唐门上下一蹶不振士气低迷，而近来又有谣言四起，于门主于唐门皆为不利，若不想法子安稳民心，只怕唐门将陷入物情离怨的混乱局面。”唐无寻恭恭敬敬回答，“这些年小侄曾苦心钻研一位举世闻名的机关巧匠司徒经南所创的机关术，司徒经南的技艺可谓登峰造极，能将墨术与公输术融合为一，造出举世无双的独门机关。小侄不才，虽未能得其精髓，但仅习得皮毛便觉获益匪浅，因此小侄便想着能以自己绵薄之力替门主分忧，不能再受往事困扰而颓废无为，便穷极数年所学制出这枚机关，用以激励我唐门弟子勤学苦练，也向他们昭示只要身为唐门命脉的机关暗器尚存，唐门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唐傲天素日就对唐无寻研发机关暗器大力支持，他与唐无寻想法相同，只要针对各门派武功研制相应破解的暗器，唐门便可无所畏惧，唐无寻也得以小小年纪便与父亲唐傲侠及四老之一的唐怀义共事密房。

　　此刻听他这番想法，唐傲天深受感动，对唐无寻的种种疑虑尽数打消。他能坐上门主之位自是博学多才，机关术方面造诣尤为颇深，只不过鲜有人知罢了，此时听闻唐无寻研制出如此别致的机关，不由激起兴趣，问道，“可有人破解成功？”

　　唐无寻不禁露出几分小得意，“还不曾有人成功，莫非门主也有兴趣？”

　　“闲来无事，试上一试也未尝不可。”唐傲天不知是计，兴致勃勃来到机关前细细端详，“规则是什么？”

　　“每人只有一次破解机会，一旦出错，机关会自行锁死，破解便算失败，只能用我手里这把钥匙复原机关至初始状态。”唐无寻解释道，又带了些期待看向唐傲天，“前几日刚摆开擂台时人流如潮，来挑战者络绎不绝却无人成功，不知门主能否打破僵局呢？”

　　不得不说，唐无寻下的筹码很吸引人，唐门内外谁人不知唐无寻机关技艺之高超，若能由他量身打造暗器，那可谓如虎添翼，实力飞升绝不止一点半点，奈何多少人满怀希望而来却抱憾而归，唐无寻那句话又恰到好处撩拨起唐傲天争强好胜的本性，唐傲天还有何理由不全力以赴呢？

　　“好，那我便献丑了。”唐傲天满口应下。

　　唐无寻与唐无乐不动声色递个眼神，唐无乐将机关推至唐傲天面前，又拿钥匙恢复机关，而后微微俯首道，“门主，请。”

　　此机关样式并不繁杂，木质盒身呈正方状，四面各有两块方形长木条于盒身内相互穿插对接，应使用公输术特有的榫卯结构，而每面木条端头处其下分别镶嵌两枚同等大小的圆形金属按钮，共八枚，其下又分出两枚小按钮，证明盒内藏有起关键作用的金属机关构造，只有八枚按钮内同面或不同面的任意一大一小按钮为正解，同时摁下后木条便会自行弹出，机关盒开启，若选错其他，内部机关便会锁死。

　　唐傲天伸出手指在机关外部一寸一毫地摸索，时不时以指端轻轻敲击听闻内部构造，他总觉此物莫名熟悉，还只当早年研习机关术时见过异曲同工者，他聚精会神探寻机关门路，却全然忽略直觉叫嚣着若隐若现的不安。

　　八枚按钮……而机关术中与‘八’关联者，唐傲天第一反应想到八门，难道此机关内蕴含八门九宫？想来也是，九宫飞星为唐门基础武学的必修功课，唐无寻运用其中实属正常。想通这点，唐傲天将机关盒捧在手中细细观摩，果真如他所料，在大按钮下隐约瞧出些不同木纹的暗色，若非洞察秋毫绝不可能发现端倪。

　　有了！唐傲天心中一喜，以指肚在那暗纹处摩挲片刻，终于觉察出那纹理其实是个刻字——‘景’。

　　果真是八门！

　　唐傲天又在小按钮下同样探查，再度摸出一个字来——‘三’。

　　不对啊，按说景门所对应该是第九星，为何是三呢？唐傲天起先困惑，而后明白这无非是个套路罢了，就算有人同样看出八门，极有可能在大意之下认定小按钮也按其顺序对应，实则不然，还好自己多留个心眼，否则也得栽跟头。

　　将八大八小按钮尽数查过，唐傲天将八门九宫的位置逐一确定，接下来便该找出哪两枚才是开启机关的正解了。

　　“门主果然才智过人，这么快就发现内中奥妙，小侄佩服当五体投地。”唐无乐微笑道。

　　唐傲天不免有些飘飘然，但机关尚未破解还不足为傲，便问，“可有什么提示？”

　　“自然，提示为——春暝。”

　　“春暝？真是别致的提示……”唐傲天蹙眉沉思，春暝，春暝，与季节有关的便是八门，想来此为八门提示，既为春，又为暝，使人率先想到囚于春的开门，但若‘暝’字做休意，又可能为休门，若做死意，那便为死门……

　　暝，暝……冥？

　　唐傲天蓦然一震，倘若非‘暝’字，而为‘冥’的话！那意义显而易见，死于春！

　　死门！

　　不知为何，唐傲天浑身蹿起一股莫名寒麻的古怪惧意，死门为凶门，宜吊死送丧，与其相对的二星巨门更为凶煞，此星得令时代表位列尊崇能成霸业，但失令时候却为极大凶星，死难罹患，破财损家，与五黄星并列为最凶之星。

　　为何唐无寻偏要选定死门为正解……

　　唐傲天忽然觉得脑中有些晕眩，似乎有什么极为不妙之事正破土萌芽化作毒藤将他疯狂缠裹，他竭力压制心底暗涌的慌乱，决意快些破解机关后赶紧离开。

　　既是死门，那与之相对的便是二黑巨门星，唐傲天沁满汗液的指端匆匆擦过小按钮下的刻字，心慌意乱之下却怎么也摸不出哪个才是‘二’字。

　　冷汗不经意间洇出额角，在阳光下莹莹发亮，不知何时唐无乐已来到身旁，俯身接近唐傲天的耳畔，声音如带蛊惑，在唐傲天耳中无限放大回响，“可不是二星啊，门主，究竟该是哪位星，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吗……

　　是啊，我知道的，我很熟悉，我曾在某处破解过同样顺序的密码，再破解第二次，实在轻而易举……

　　死门之后，应是……

　　浑浑噩噩间唐傲天手指凭本能移至四星文曲处，摁下了按钮。

　　机关盒内传来一连串窸窣轻响，八块木榫同时弹出，机关破解。

　　“父亲，您太厉害了！您居然破解了机关！”唐小婉眉开眼笑，扑上前趴伏在唐傲天膝上欢呼道，“您是怎么办到的呀，快教教女儿！”

　　夸赞声唤醒尚在迷蒙的唐傲天，唐傲天一个激灵猛然回神，这才发觉机关竟已破除！这……难道他误打误撞，竟蒙对了按钮？

　　不，不对，方才他好像凭本能意识选中了正确的小钮，想来当真是从前在哪处破解过同样密码的机关罢？便顺口应付唐小婉道，“不过是碰巧罢了，这机关密码为父曾解过一次……”

　　“门主，您可知道，这机关密码曾用在何处么。”

　　猝不及防传来唐无乐骤然凛寒的声音，唐傲天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向唐无乐，正撞进对方冰冷的眸子里。

　　“这密码仅用过一次，便是，存放暗藏杀机的机关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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