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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针引线
“既名为生死蛊,自然就是替代生死的嘛,只要把这蛊给人种上,被种蛊之人若受了致命伤,这蛊就会发挥效力,种蛊的人会替他死……哎阿唐!”青螟正说着,唐无尘忽然从他手里夺过那茧远远掷飞,眼底冰冷乍现,“这东西我用不着。”
青螟从不曾见过唐无尘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冷寒的气息,瞬间心惊震颤过后茫然问道,“阿唐,你生气了?”
唐无尘才察觉不妥,软下脸来低叹口气,重重弹了下他的额头,训道,“你是想给我种这蛊么?你可想过你若替我去死,我又该如何?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要不干脆咱俩一人一个,这样还能同月同日死?”
青螟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捂住抽痛的额角可怜巴巴道,“我只是不想让阿唐出事,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让阿唐死,没想那么多。”
“好了,什么死不死的,现在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以后别提生死蛊的事了,我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也一样,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该我死的时候我也逃不了,该你死的时候你也得死,懂么?”唐无尘无奈地拍了拍那整日奇思怪想的脑袋,拉了青螟便向来路走去,青螟似懂非懂,懵懵应着,显然他没唐无尘看得那么透。
然而却没人发现,方才被唐无尘扔掉的生死蛊茧悄无声息融化开来,从中破出一条莹白通透的小虫,潜入水中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唐无尘疾游而去,刹那间窜上了他的裤脚,消失不见。
“叨扰几日,我也该走了。”几日过后,唐无尘站在院内向白诃辞行,青螟吵嚷着也要跟去,被白诃揪住后襟提溜着训道,“人家无尘是做正经事的,忙得很,哪有功夫天天陪你玩?老实呆着,你的蛊虫都养好了?待会我要考你补天诀学到几分了。”
青螟头一下子就耷拉下来,唐无尘也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我得了空就来看你,你好好听白师父的话。”
青螟只得可怜兮兮地点点头,目送他远去了。
转眼深秋入寒冬,时光悄然飞逝,唐无尘虽未能抽身再访苗疆,好在来过几封书信,不似往年那般音信全无断了联系。
青螟自信使那取了信件便迫不及待拆开,在回家路上边走边看,这回寄来的信上说,如今北方寒冬腊月,下了大雪,雪是白色的,像鹅毛一样,落在脸上凉凉的,雪积得厚了踩进去会留下脚印,到处都是银白色的,非常美,可惜现在抽不出空来,等来年再冬一定带他去看雪。
青螟将信捂在脸上,吸了一口硬黄纸上好闻的墨香,他想象着唐无尘一笔一画写字的模样,想象着他描绘的雪,想象着鹅毛落在爱人白皙的容颜上,不自觉傻笑起来。
=== === ===
那边恩爱绵绵,这边唐无乐却不太好过。
且不说那日唐无尘带回青螟之事在众女眷中引起轩然大波,不知是谁把他那日事迹编排一番,最后竟演变为他强抢美少年不成,恼羞成怒意图杀人灭口,谁知那少年竟是唐无尘的马子,二人大打出手,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惨绝人寰。
他还没查出是哪个烂舌头的在那处胡扯八道,唐翎就找上门来了。
开玩笑,唐翎是谁,唐怀智的得意亲传弟子,斩逆堂的头号精锐,揍起人来实打实的疼,就是他唐无乐再怎么混世魔王见了唐翎也要乖乖溜着,况且自小唐翎就不乐意唐无尘与自己结交,这倒是人之常情,若还有第二个唐无乐,他自己都唾弃的很,因而每回瞧见唐翎不善的目光他都飞一般逃窜而去,不是说笑,唐翎会当真下狠手打他。
结果完犊子,那话传的让唐翎给听去了。
唐翎冲进院子时唐无乐才察觉大事不好,跑是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些笑容讪讪招呼道,“翎,翎,翎师父别来无恙啊?”论辈分他得管唐翎叫叔,奈何这嘴实在是张不开啊,太别扭了。
话音未落,唐翎阴沉着脸一发化血镖就掷了过来,吓得唐无乐满院子乱窜,连声求饶,“有话好好说啊!不要动手啊!!师父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啊!!”
“唐无乐我告诉你,今天咱们就把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唐翎当头甩出毒蒺藜绊住了狂奔的唐无乐,唐无乐登时腿脚发麻,一头撞倒在墙上再无处可逃,此时他魂惊胆裂的模样如假包换绝不是装的,上回被唐翎痛揍是因为给唐无尘看小黄书,结果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回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更别提现下这状况要挨多少拳头了……
果然。
“早就警告过你不准纠缠无尘,我还没少发现你和他在一块,无尘那么听话,肯定是你挑唆的!”
“啊哟疼疼疼疼疼!!!”
“教坏无尘这笔账我攒了多年,当年他学会的那些浑话都是你教的你当我不知道?我暂且不修理你,你倒得寸进尺还敢打我徒媳妇儿的主意?!”
“啊啊啊哎哟我错了别打了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
待唐翎数落痛快也出完恶气翩然而去,唐无乐望着狼藉的院落叫苦不迭,无奈只能捂着青紫的脸连声痛骂,“就该让唐家堡的女人们都来看看,你们心中孤冷清傲玉树临风的唐翎哥哥其实是个记仇的小心眼!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他都记着!他心黑的比乌鸦还要黑一千倍一万倍!!你们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嘶,完了完了……是不是破相了……”——没错唐翎偏生就挑脸下手。
送走了唐翎,身上正疼的七荤八素,唐朵朵又来了。
唐朵朵长得漂亮,温婉可人,自小就被师兄们捧在手里围着转,可惜这丫头偏偏看中了唐无尘,整日跟在唐无尘后面做跟班,不知碎了多少人的心,如今多年过去她出落得更加明艳动人,又是内堡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他唐无乐虽最喜调戏美人,唯独这女人他避之不及。
如含秋水的双眸看起来楚楚动人,容貌白璧无瑕似凝霜,宛若大户人家娇养的千金闺秀,使人不禁心生怜惜,她似是没看见唐无乐如坐针毡急欲奔逃的苦状,柔声叹道,“无乐师兄,那日之事可是真的?师哥他当真是喜欢男子的么?”
唐无乐连连摇头,“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咣的一声刺入桌面,紧贴着他搭在桌上的手指,若再偏分毫,那手指头可就保不住了。
唐无乐“咿”的尖叫一声悚然抬头,正对上唐朵朵仍是温婉无波的娇颜,微微浅笑,“你当真不知?师哥他与你素来交好,他的事你怎会不知呢?”
“这个……这个就是,哎呀,尘子那年从苗疆回来不是同你讲过他定了亲事吗,就是他此次带回来的这个,既然都带回门了,他什么态度你还不明白么……”唐无乐吞了吞口水,干脆全盘托出。
唐朵朵心底一凉,原来这些年师哥对她不闻不问,当真是对那门亲事上了心,更想不到竟还是个男子,她多年前本打定主意要看看能被师哥认可的女子究竟何方神圣,可如今得知这般全然出乎意料之事,如同晴天霹雳扰的她心乱如麻,一时又没了主意,神色便黯淡下来,“男子,当真是男子,这可如何是好……”
唐无乐偷偷窥视对面,见唐朵朵蹙眉忧思,全无方才凛人的气势,心下也不是滋味,便撇开方才的装模作样,认真劝道,“朵朵啊,有些事儿你也心知肚明,何必还执着于镜花水月呢?若尘子对你同样有意,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了,又何苦避你这许多年?你也知道尘子既然认定了一人那便是死心塌地,再这般错谬下去早晚伤了自己,还不如早些看开,免得再让你二人间生了隔阂。”
他们三人虽自小一起长大,但唐无乐素来是放浪不羁恶贯满盈的外表,因此若非涉及唐无尘,唐朵朵并不愿与他过多来往,然她此刻正值无措,唐无乐竟这般直言正色劝解她,容貌神态间全无往日嬉皮笑脸的痞样,且这字字句句都在理,倒叫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无乐师兄说的在理,只是这多年感情如何说放就放,倒不如要了我的命痛快些。”唐朵朵笑的苦涩,“不管怎样,我要去会会他,我想看看能被师哥认定的人究竟是何人物,我又哪处比不上他。”
唐无乐一惊,震慑的气势本能流溢,沉声道,“莫不可冲动,若伤了他尘子定会不顾旧情与你翻脸,三思!”万一情敌相见眼红,唐朵朵动了杀心,青螟对上她毫无胜算,后果不堪设想。
唐朵朵从未料到唐无乐会有这般撼人气魄,竟比唐无尘还厉势几筹,本能应声过后才觉惊诧困惑,为何她身边再熟悉不过的两人一夕之间全然颠覆了认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扰的她心绪杂乱,难免烦闷起来,怏怏不乐站起身道,“我自不会胡乱做事,唐家规矩我岂能置之不顾,师兄教导我牢记在心,只是还望师兄能为我保密不要告知师哥,先行告辞。”
“自然自然,我不会告诉尘子的。”唐无乐自是巴不得她快走,堆起谄媚的笑目送她离去。
院门关阖的声响传来时,唐无乐面上的假笑立时散去,眼眸暗沉如虎目含威——唐无尘虽对青螟忠心不渝,但这苗疆小子究竟有无资格承享人中龙凤的青睐还需试探一番,他性子太过柔弱,若空有一身功夫却坚心硬肠,今后定会拖累唐无尘甚至陷他于死地,决不能容忍这等事发生。
且他早料到唐朵朵会坐不住主动献上契机,自己不便动作,利用她打头阵再好不过,他会暗中掌握青螟动向,一旦青螟到来他势力所掌控之处,便立马差人状作无意透漏给唐朵朵。
万事俱备矣。
唐无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嘴角笑容愈发深邃,尘子啊,你莫要怪我,所谓当局者迷,如今你深陷情局难免识人不清,如若青螟当真不配立足于你身边,我必须未雨绸缪防萌杜渐,哪怕会与你反目成仇,也绝对要护你周全!
青螟……单纯稚气如山尖初雪着实让人不得安心,想要得到他唐无乐的认可,那便露出真本事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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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三月时节,草长莺飞大地回春,艾黎叫了青螟来,吩咐他一件事。
自洛阳以南有一小城,名为李渡城,那城依山傍水,灵气丰盈,生了不少珍奇草药,其中有一味石岩乌是制蛊的灵药,仅三月中旬开花,四月初便谢了,其药性所在乃是那花瓣,若是花瓣过了花期,枯萎了便没了效力,所以每年三月初都会派遣弟子前往采集,艾黎知他玩心大,有心派他出去,只是叮嘱万万不可贪玩误了大事。
青螟欣喜如狂,一路以里飞沙都望尘莫及的跑速奔回家中,拾掇好行囊,将白诃絮絮的叮嘱抛在脑后一头冲上了马车。
终于能出去玩了,学什么补天诀嘛反正又派不上用场!
到了洛阳时,距离石岩乌开花还有些日子,他闲来无事便在城中转悠,时而去城郊瞅瞅含苞欲放的桃花,时而挖挖草药做点小药送予街坊贫苦人家,倒也惬意的很。
然而他却不知,自他进入洛阳的那刻起,早有数双各怀鬼胎的眼睛在暗中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数监察清晰,这风起云涌的洛阳城平静的表面因这一颗小小石子的坠入,泛起了环环涟漪。
转瞬便是三日后,这天傍晚他正蹲在小吃铺里啃着包子,抬眼瞥见前面不远处那家店面规模颇大的酒楼前停下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他尚在饶有兴致打量马车,却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自车上走下,另一满面笑容的中年人紧随他身后也下了车并对他说着什么,态度十分恭敬。
青螟惊的嘴里包子都掉在桌上,揉了揉眼使劲辨认,确定自己没看错后顿时喜笑颜开。
他知唐无尘有事要做,也不打算上前打扰,只待坐这等他出来,哪知其后还有辆马车,车上下来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与唐无尘前后脚跟着进了酒楼,显然是一起的,他登时慌了神,脑中有千万个念头闪过,想也没想便丢下手中的包子跟了过去。
他刚跨进酒楼,伙计笑容满面迎了上来,“哟,这位少侠是散座还是包个雅间?”
青螟一愣,抬头望见那一行人往楼上去了,便问,“楼上是散座还是雅间?”
“回客官,楼上是雅间。”
“那给我来个雅间!”青螟掏出银子塞在伙计手里,伙计眉开眼笑去掌柜处找了碎银,而后引青螟上了楼,青螟瞧着满屋子合着门,也不知唐无尘是哪一间,招手示意伙计靠过来悄声问他,“刚才那几个人在哪一间?”
伙计迟疑着,眼珠子直往青螟身上瞟,青螟见状把方才找的碎银一股脑塞过去,伙计登时笑眯了眼,指了指其中一间屋子。
青螟不假思索挑了旁边的那间,又胡乱点几个菜,待伙计退出去阖上门,他兀自呆坐在静悄悄的偌大房间渐渐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若被唐无尘发现自己跟踪,说不定会生气吧?虽然唐无尘从未对他发怒,但是心里仍是惴惴不安,总觉自己鬼鬼祟祟,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青螟一面暗自懊恼,可还是抵不住这股莫名其妙的慌乱感,他迫切地想知道唐无尘和那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螟悄悄打开门探出头去,见四下无人便溜到唐无尘那一间,偷偷伏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
唐无尘的声音隐隐传来,一如往日清冷,此时更带了几分不快,“……见识,明某倒不知未出阁的女子也可随意与外男同坐一桌么?”
那同行的中年男子带了几分尴尬,讨好地回话道,“明公子,小女也是仰慕公子许久,对经商之道又略知一二,不知明公子是否有意……”
咣的一声,似是茶盏被重重撂在了桌上,屋内一下子静了,唐无尘声音愈发冷冽,“令嫒既这般聪慧,往后定能替夫家排忧解难,明某无福消受,还是避一避嫌的好,免得污了令嫒名声!”
“这……明公子……”中年人见他回绝得如此干脆,一时哑口无言,又听得有人起身推动凳子的声响,“程老板,这笔生意以明某愚见还是另寻他人为好,恕不奉陪。”
“哎!明公子!明公子留步!留步!”屋内立时嘈杂起来,凳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响做一处,脚步声向门口由远及近,青螟一惊,正打算转身跑开,忽而听得那女子开口,声音柔媚如黄莺,直酥到骨子里,“明公子,盈盈一心只倾慕在公子身上,日思夜想皆是公子的音容样貌,念在盈盈一片痴情上求公子成全了罢!”
青螟浑身一抖,手臂倏地窜起大片鸡皮疙瘩,连带着心里腾出股无名火来,他强行克制住想要推门而入扇那女子耳光的冲动,焦躁无措间听得唐无尘毫不留情的喝斥,“松手!”
那女子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得她带着哭腔哀哀恳求,“公子,盈盈是哪里入不了公子的眼?盈盈是真心喜欢你的,公子……啊!”一声尖叫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显然那女子摔得狠了,呜呜哭了起来。
中年人有些不满了,“明公子,你看不上小女也就罢了,何必将她推倒呢?明公子向来淑人君子,怎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唐无尘怒极反笑,“敢问令嫒此类不懂廉耻不知检点的香玉,何需怜惜?”
“明公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女子惊得哭声都变了调,青螟则长出了一口气,心底竟生出几丝快意,他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何自己非但不同情那女子可怜,反倒觉得她活该,对着唐无尘这般死缠烂打当真可恶,自讨苦吃,活该。
他正腹诽,不远处的楼梯口响起脚步声,他慌忙窜回自己的屋子坐在桌旁心跳如骤鼓,等了半晌约摸人都走了才打开屋门准备离开,哪曾想隔壁间传来陆陆续续的声响,他站住步子一听,那女子仍在屋里抽泣,中年人来回踱着步子,脚步声很是烦躁。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他都这般对你了你还想着他不成?爹爹给你找个更好的,啊?”
“我不要,我只喜欢明公子!”女子哭的甚是委屈,中年人便发了怒,痛骂道,“我怎的养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你求了半天我才带你来,这下可好,那么大一尊财神爷就这么让你砸了!丧门星!快跟我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待他们二人声音拉拉扯扯渐渐远去,青螟才猛然惊醒,唐无尘已经走了,这下该上哪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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