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唐毒）何处无尘

　　当夜不曾入眠的，还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唐景渊。

　　今日他虽得逞，但唐无尘之举也令他暗暗心惊，那般大一头野猪王，发起狂来饶是成年男子也得几人合伙方能将其制服，而唐无尘竟弹指间将其斩杀并毫发无损——他现在终是觉出自己当初对唐无尘的初识是有多么愚蠢，且不说今日唐无尘是否拼尽全力，仅他所表现出的强大实力已是望尘莫及。

　　唐景渊脑海中忍不住又将今日情景倒放一遍，若发生此事的是自己，会如何？能否像唐无尘这般冷静从容，又能否有足够信心把握单杀那野猪？答案绝对是否定。他不过也是个普通孩童，第一反应当然是惊慌失措，或许还能趁早反应赶紧逃跑，逃命要紧哪还有什么将其杀死的胆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唐无尘的实战经验丰富异常，且不论他表现太过冷静，他的手法简练致命一击必杀，单论这点唐景渊便远远比不上。再者，那猪的力道不是人所能承受的，那般猛烈的跳跃晃动唐无尘却能纹丝不动，这也非常人能做到，更何况唐无尘一个九岁的孩子。

　　他忽然感觉有些害怕，唐无尘太过莫测高深，这般能力这般头脑，绝不是他招惹的起的，他似乎因为一时嫉恨冲动，树了一个无法抗衡的敌人。

　　电光火石间，一个异常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中。

　　倘若，倘若唐无尘发现是自己在捣鬼，他将如何？

　　冷汗沿着额发涔涔滑落，唐景渊猛然惊坐而起，是了！以唐无尘的精明，发现真相是早晚的事，待那时，他，他……杀死一头野猪都不费吹灰之力，何况是自己！？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他不想死！

　　越想越陷入难以自拔的恐慌，唐景渊抱紧双臂瑟瑟发抖，悔恨交加间他也飞快地思索对策，讨饶他绝不会做，那只有一个办法。

　　努力练功，超越唐无尘！若哪天事情败露唐无尘找上门来，他就有足够胜算杀了唐无尘！

　　杀了……唐无尘？

　　唐景渊惊呆了，他因这个念头惶恐，却又莫名激动，他缓缓抬起双手，凝视着掌心莹莹闪烁的汗液，目光渐渐变得阴沉，狠辣。

　　唐无尘不死，他就得死，杀人是迟早的事，又有何差别？唐无尘他该死，是他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杀了他也是迫不得已！

　　天刚蒙蒙亮，唐景渊一夜未眠，他坐立不住，穿戴好衣衫便向欧冶子别院走去打算练功。

　　刚走到别院门口，他便听到噼噼啪啪击打木桩的声响，早已有人在里面练功了。

　　居然有人比他还早，这才四更天，唐景渊暗暗咂舌，不想惊动那人，又好奇是谁这般勤恳，他便蹑手蹑脚潜入草丛向院内望去，可这一看，他却呆愣当场。

　　唐无尘正背对着他，不断对木桩射出夺魄箭追命箭的招式，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散落弯折的弩/箭，足以说明他在此处已经待了很久很久。

　　唐景渊便这般默默观望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无尘与他的实力差距会如此之大，只论练功的勤苦，他早已输给唐无尘，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武学，平日里他们还在梦中呼呼大睡，唐无尘却在刻苦修习，也难怪他究竟为何有这般武学造诣了。

　　没关系，还来得及。唐景渊强撑心中失落安慰自己，他们都还年纪小，他也不比唐无尘差，只要他从现在开始勤加修练，也绝不会输给唐无尘的！

　　唐无尘听到身后轻碎的脚步声，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收了气劲方才转头看去，正看到立在身后目光坚定的唐景渊，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继而暗沉如墨。他没有说话，只是默然与唐景渊对视，从后者眼中他读出了些往日不曾有过的东西，心中暗笑，这唐景渊果然不是笨的，如此通透倒是个人才，可惜心思不正不能为自己所用。

　　唐景渊一直很惧怕唐无尘那双瞳眸，那双眸子很清澈，有着墨玉般莹润的华彩，可它们却异常冷淡，如同真正的玉石令人寒透骨髓自惭形秽，不敢与之对视。

　　直至久远的岁月他才明白，那抹耀眼的华彩叫做，傲。

　　唐无尘比唐景渊矮半头，唐景渊却觉面前之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他强迫自己直视唐无尘的眼睛，死死将指甲掐住掌心才勉力维持平静，缓缓道，“唐无尘，我想和你切磋一把。”

　　“你没资格。”唐无尘半点犹豫也无，淡淡回绝。

　　“你……”唐景渊瞠目结舌，他没成想唐无尘竟丝毫不留情面，不可控制的窘迫与怒火将他脸颊烧的滚烫，伴着原本强压下去对唐无尘的种种不满顿时喷薄而出，恨声质问道，“你也太狂妄了！你我都是同门，哪有什么资格之说！”

　　“同门也有弱强之分。”唐无尘眼底流转些许嘲讽之意。

　　唐景渊死死攥住双拳，他平生最恨被人嘘弱，而唐无尘的轻屑之语更戳中他心头顾虑，若是目光能杀人，唐无尘此刻早已千疮百孔，可还未等他想出反驳言辞，唐无尘已不再理他，径直越过他向门口走去。

　　再无法忍受这般轻蔑态度，唐景渊按捺不住冲动，赤红了双目回身右手一把擒住唐无尘的肩，低喝道，“你站住！”

　　唐无尘面色当即阴沉，侧目直逼唐景渊，“松手，别碰我。”

　　“你！”

　　“放开。”

　　“哈，你以为你……”

　　话音刚从口出，唐景渊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右臂传来被扭曲的尖锐疼痛，他压根来不及作反应，天翻地覆间他面朝上重重被摔落在地上，内脏被这强大的冲撞力震的几乎从前胸挤压出来，他呼吸停滞的瞬间胸腔处被什么重物狠狠挤压，几乎要将他的肋骨压断，无法忍耐的剧痛使得他惨呼出声，浑身都被疼痛缠绕，动弹不得，胸腔又被紧紧压制连呼吸都无法顺畅，只能竭力喘息试图缓解山崩地裂的痛楚。

　　唐无尘屈膝跪压在唐景渊胸前，冷眼观望他痛不欲生的狼狈模样，膝下又加重几分力道，淡然道，“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与我切磋？”

　　唐景渊已疼的两眼摸黑，唐无尘冷漠的神情重重叠叠分外毛骨悚然，求生的本能使他再顾不得什么尊严，挣扎着求饶道，“是我……是我没资格，放，放……我……”

　　呼吸顿时顺畅开来，肋骨的痛楚也如流水般缓缓散去，唐景渊捂住胸口蜷作一团，嘶声咳嗽着，半晌才缓过劲来。

　　唐无尘早已离去，只留浑身灰土的他萎靡地趴在地上，挫败感与绝望将他紧紧裹住，他噙着泪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住处，掩上门便扑在床上低声抽泣起来。

　　仅在眨眼间他便被唐无尘制住，连反抗之力都没有，那般无力的屈辱感他无法忍受！可他又无能为力……

　　他如今终是明白，自以为傲的那点武学放在唐无尘面前不过是三脚猫功夫，他说的没错，现在的自己当真没有资格，唐无尘太可怕了，绝不是当下自己招惹的起的。唐景渊不由开始懊恼之前的冲动，没打探出他的虚实便贸然动作，这下出丑丢脸不说，还彻底明面上得罪了唐无尘，今后他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

　　唐景渊双目无神盯着床帐，究竟为何他与唐无尘的差距会那般大，他虽依旧不甘心，却再不敢再动坏心，如此煎熬的滋味仿佛浸在滚水中无法逃脱，又仿佛百虫噬心折磨异常，一时间万念俱灰，再次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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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此插曲两个月后，斩逆堂每年一度的挑战比试到了。

　　挑战规则很简单，初级杀手可自行选择向中级杀手的任一者进行挑战，不死不休，胜者可替代其位置，一年后可向高级杀手挑战，以此类推，直至头号精锐。

　　挑战试炼那日，唐鬼手为让他们尽早适应生死鏖战的残酷，也为观摩前辈的对战经验与技艺，唐景渊等人虽不参与挑战，也随众人一同来到擂场。

　　想到即将所见的是真刀实剑的夺命战，他们神情难免惶恐胆怯，唐景渊抚住胸口竭力平息如击鼓的剧烈心跳，心底的慌乱却愈发翻涌，他下意识去看斜前方的唐无尘，却见他垂着眼睫，面容隐在台下阴影处看不清晰，不知在想些什么，与周遭躁动的人群分外另类，格格不入。

　　唐家武器虽以千机匣为主，但由于刀剑无眼，保不准箭矢机关便会误伤场外之人，因而比试一律禁止使用任何机关暗器。

　　第一场便打的异常激烈，对战二人实力相当，然经验还是欠缺，挑战的中级杀手渐落了下风。与平日里的切磋不同，两张狰狞的面孔被凶狠杀气所萦绕，招招致命，刀刀见血，出招狠辣逼向命门执意要取对方性命。几个孩子连血都极少见过，更何况这般虎狼之斗的残暴场面，早已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当挑战者捂着腹部的血泉踉跄倒地时，唐朵朵更是惊叫着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唐景渊惨白了脸，冷汗津津间胃部翻腾险些干呕出来，他抱紧双臂极力克制颤抖的身体，强迫自己去看那正被抬下场的鲜血淋漓的死尸，他很清楚，如果不尽快适应这一切，不久之后死的便会是自己！

　　反观其他人，面色冷漠地注视着这凄惨的一幕，冷眼旁观同袍生命的消逝，似是已见怪不怪，又或是早已麻木，谁也不知自己能否活到第二年，曾同院而眠的人不知何时便会死在血污累累的擂台之上，又何必用那毫无意义的感情去哀恸忧愁呢？曾相视而笑的人不知何时便会向自己发出挑战，生离死别仅在一瞬，又何必谈论什么手足信任之情呢？

　　杀手此类，不过是取他人之命补自己之命罢了。

　　“……师哥，师哥呢？”惶惶间唐朵朵焦急的声音传来，唐景渊愣愣抬头，果然发现原本站在唐朵朵身边的唐无尘不见了。这个节骨眼，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正暗自猜测，却听场上高声报道，“下一场开始！挑战者，入门唐无尘，对战者，中……中级唐子仓！”似是太过惊讶，便是见多识广的判官也吞吐了一下，新弟子要直接挑战中级杀手？究竟是深藏不露还是太过自负……

　　场外人群已爆发出混乱的议论声，唐无尘可是名人，自他单杀野猪王一事四散传开，但凡听闻的人都满怀好奇探寻，一时间无数视线汇聚在擂场，争先期待唐无尘是否当真会如传闻那般神勇。

　　唐朵朵惨白着脸退了小步，正撞在她身后同样呆若木鸡的唐景渊身上，他二人呆滞地互相对视一眼，同样面如土色却各怀心腹事。

　　众人瞩目间，唐无尘与中级杀手唐子仓都已入场站定，围观者们虽屏气敛息以免影响场上二人，但视线中的火热却将气氛推至顶峰，唐子仓鲜少被这般关注，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皱眉望了望对面神色坦然的唐无尘，心里犯起嘀咕：也不知这唐无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听说他在新弟子中出类拔萃，可好歹也是个刚入门的，比试报名那日便收到唐无尘的挑战书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他又上下打量一番比他矮一头的唐无尘，左右为难，按年龄他比唐无尘要大两岁，他若全力一搏打死了唐无尘，招来上头怪罪可如何是好，可若他故意放水，保不准死的就是自己了。

　　“不必顾虑，有多少本事全使出来即可，生死有命。”唐无尘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唐子仓心中猛震，单凭这一句话他也决不能小看面前之人了，他九岁时第一次看挑战被吓尿了裤子，可这唐无尘不但亲自上阵反而还有如此心境，绝非等闲之辈，万不可轻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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