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往事

　　小学四年级
　　小林和小童相识那一年，是小学四年级下学期。小童家里旧房拆迁，从城市的一个区搬到遥远的另一个区住，小童的外婆春节时去世，她离开外婆家，搬回去和父母、弟弟同住。父亲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简单的小房子。一家四口等楼房建好后再搬回去。很多家具送人了，家里的东西非常少，但因为空间小了很多，也不觉得宽敞。小童从外婆家附近的小学，转学到租的房子附近的一所小学读书。
　　租的房子是在一个平房大院子里，房东家有前后院，杂物间，种了一些菜，养了一些鸡、鸭、鹅、狗，很有生活气息。那是个城郊的地区。小童自小害怕动物，通常提心吊胆避开狗和鹅。
　　房东有五间住房，留了两间自住，另外三间租给别人。一户租给了小童家，一户租给了一家三口，一户租给了一对年轻的二十岁出头的小夫妻。房东夫妻有一儿一女，人很随和，他们和小童一家相处融洽。小童有时和房东的女儿小艳一起玩，艳比小童大三岁。已经读初一，长得酷似电影明星张敏，一双大眼睛特别灵动，喜欢打扮，学校里追她的男生已经排成长队。艳的那些男朋友们都有些痞气，但是都挺帅的。。7143
　　当小童去新学校报到,过了好几天她才发现班里那个成绩很好、不爱讲话、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和她住一个院子。院门口外面，是另一位男同学小周的家，三个人同班。但小童上学和放学没有和他们同行。可能是她喜欢独来独往，可能是她看上去有点冷陌，那两个男孩子有点怕她。他们如果有机会倒是喜欢取笑她，最好的一个取笑她的题材就是小童的爸爸，他爱喝酒，喝多了酒时话多，样子很滑稽。
　　11岁的小童，没有外婆了，爸爸妈妈习惯了三口之家，她是多余的存在。爸爸只有兴趣打牌、喝酒。她像一株自小被寄养在外的植物，一向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她喜欢把一切藏在心里。她从小习惯了不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外婆年纪太大，并不能了解她的心思。妈妈像是陌生人，她最喜欢的事是织毛衣、看电视，她们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小童自小和妈妈不亲。
　　小童在新的学校，很快就有了两位玩得来的新朋友，明和敏。她们在学校或者放学以后，都经常一起玩。三家住得很近，有时会约着一起写作业。明和敏成绩平平，她们很快接纳了小童这位新同学，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她的成绩在班里不错。她们不会做的题可以问小童。明和敏特别关注班里的男生轩。他很帅，个性桀傲。侠客风范。白净的脸上，有几颗对比鲜明的雀斑。
　　班里有一个漂亮的女生沈辰，四年级时她的个子已经有160CM。她穿的衣服总是很雅致，垂顺的直发披在肩上，大大的眼睛，像是日本动画片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当身边女生还是一群丑小鸭时，她已经长成了白天鹅。沈辰对小童若即若离。
　　四年来，那个班的成绩，一直是小林第一，沈辰第二。小童转去后，成绩很突出。四年级下学期考了班里第二名，第一名还是林。
　　小童是个有点骄傲任性的女孩子。她聪明、活泼、漂亮。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她自小由外婆带大，外婆宠她如小公主。当别的孩子没什么零食可吃时，小童从小没有缺过饼干、面包、糖果、汽水。小童的衣服也总是比邻居小孩的衣服漂亮。
　　外婆喜欢喝散装的白酒，小童从能走稳路就经常拎着酒壶，去超市给外婆买酒。因为经常帮外婆采购，小童的加减法口算自小神速。外婆读过私塾，古文古诗有些根基，经常给小童讲三国的故事，也会随口说几句古诗。小童记得的第一首诗是外婆念给她的，“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只花。”宋代邵康节的诗。外婆读那些诗句时的画面，在多年以后依然留在小童心底。小童喜欢外婆。小童说等她长大了也和外婆一起住，给外婆买很多好东西，可惜外婆早早离开，没有等到那一天，这是小童永远的痛。
　　她父母所在的家庭算是中产，不富有，但父亲会经营，一家人生活得不拮据。在别的孩子糖都很少吃到的时候，小童的身边没有缺过巧克力。小童家里的老房子是俄式洋房，解放前爷爷买下来的俄罗斯人留下的老房子，房子举架很高，冬暖夏凉，有高高的落地窗，红色的木地板，窗外是漂亮的小花园。只是那个家，小童极少回去，那是弟弟和爸妈的家。7
　　他们出生和成长的城市是一个北方的省会城市，工业老城，一切生活都是比较慢的节奏。那里的一年有半年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那里的冬天是灰色的，与用来供暖气的锅炉相连的高高的烟囱，直入云天，它们在冬天会一直冒着黑烟，空气中飘浮着颗粒状灰尘。去外面走一走，脸上、衣服上、鞋上会落上一层灰尘。有时候眼睛里也会被吹进灰尘，流很多眼泪才能把眼睛里的砂子弄干净。八十年代，每家每户的生活大同小异。按部就班。小童不喜欢北方的冬天，雪很美，但是天空太灰暗。小童在冬天失去了最亲近的外婆，让她觉得冬天更加寒冷。
　　那个年代像黑白照片，色调灰暗。没有太多娱乐，也没有太多书可读。小童假期有时会去街边出租小人儿书（今天说的连环画）的摊位前，一坐就是半天，她喜欢看书，那些故事可以让她忘却生活中的烦恼。
　　院子里的孩子们有时会聚在一起玩。小林是家里的老三，他有一姐一哥。他不爱讲话，脑子却极灵活，他有时会出人意料地讲出一些有趣的故事，逗得孩子们大笑，这时候，小林自己也会开心大笑。小林平时看上去少年老成，水波不兴地沉稳，偶尔也会有调皮的一面。
　　小童有时候会去小林家玩一会儿。他们有时各自静静坐着，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小林通常坐在书桌前，小童通常在他房间东晃西晃，翻翻书架上的书，如果有好的，就借去看看，或者看看四处好玩的小摆设，随意和林聊几句，当童看林的时候，林有时会脸红，更加说不出话。童看他的样子，有时觉得他太闷，待一会儿就走了。
　　小童有一次无意中发现小林的书桌台面的玻璃下压着一张班级的合影，是小童转学来之前的照片，上面自然没有小童。可是，上面却有一个人的照片是没有头的，被用笔戳烂了。小童一惊，看完照片，意识到那个人是轩，班里长得最帅的那个男孩子，白皙的脸孔上是立体得像是混血儿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深深的明眸，浓密的睫毛，脸上有几颗小小的雀斑。
　　轩坐在小童的前排。他经常上课时有意无意回头来看小童几眼，表示对这新来的同学比较好奇。要么看老师在黑板写字时，他就转过头自言自语和童说几句话，瞄着老师，在适当的时候他就转过头去看黑板。童对轩没有不好的印象，可能是轩对童一直友好，从没捉弄过童。所以他说他的，她看黑板，听老师讲课，一言不发。她听课通常很认真，回家基本上看课外书。课堂上别人讲话不能干扰到童。轩看到童对他不理不睬，甚是沮丧。有时中午吃饭，轩会跑去帮小童拿饭盒，有时他跑去帮小童倒水。轩和班里几个高个子男生天天腻在一起，基本上不热衷于听课，可他成绩也不差。
　　小童不知道轩是如何得罪了小林，照片会被小林毁了。林比较内向，童没敢直接问林。敏却无意中把这个谜底揭开，说林和轩曾经同时喜欢沈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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