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HE)魂兮归来

作者:谢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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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梦已梦尽


      庭生出了那关押着梅长苏的屋子,走至中厅时不料遇见了沈承。沈承靠着柱子,斜睨着他,看来已是等待许久。
      “我不是让你去撤回扬州的军队吗?”庭生皱皱眉。
      沈承走近,眉间阴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调走我?”
      “……”庭生一顿,没理他,径直往外走。
      “你这次特地从兖州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沈承拦住他,语气不善。
      “与你无关。”庭生抬起头,明明不过十五的年纪,散发出的威慑气势却与他面前的中年男子不相上下。
      “怎么,不叫师兄了?”
      “……”庭生沉默了一瞬后,直直地看着他的师兄,开口问道,“那么敢问师兄,本该前往扬州的你现在却迟迟未启程,这又是为了什么?”
      沈承沉沉地看着他,“现在是一举进攻的大好时机,你真的……”
      “我就算再如何渴求皇位,也断不会做这卖国叛贼。”庭生眯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师兄,你放北燕进中原,这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我那也是为了你好!”沈承猛然提高了声音,“我们的军队就算再怎么气势如虹,再怎么训练有素,再怎么军心稳定,实力却是永远都比不上皇城军!自古以来举兵反叛者,若无法速战速决,便只能自取灭亡!僵持至今,若没有北燕之助,我们早晚死无葬身之地!你也不是那种心寄天下的爱国者,又何必如此刚折自守?!”
      庭生推开沈承一激动就摇晃他肩膀的双手,“可是我敬爱的人心寄天下。”
      “他喜欢的,我也喜欢。他想守住的,我帮他守住。只有他,我不能辜负。”
      “而且师兄,你心中也有那个不想让其失望的存在吧?”
      这些话,倒是比千钧诺言还要沉重几分。
      沈承像是被刺激到般缩回手,抿着唇,神色冷漠,“没有。”
      “陈宛师兄呢?”
      ……
      只那么一愣,沈承猛地抬起眼,“你怎会知道他?!”
      庭生垂下眸子,“当年你在冀州以锦书联系我这个身处金陵的小师弟,打算与我合作时,你以为,我不会查个清楚?”
      “可那段往事……明明没有多少人知道……”
      庭生看着他那副惘然的样子,不觉胜利,也不觉快感,“师兄,你莫忘了,我们的师父,是同一人啊。”他一顿,“而且,你当初竭力救下陈梁一家,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
      “战事已起后,你本想散发谣言,诋毁义父名誉,称当年赤焰之案他也是主谋之一,甚至把得知消息后意欲拯救赤焰军的有志之士以军中奸细之名无情绞死。这个有志之士,便是陈宛师兄吧?”
      沈承闭上眼,不答他。
      “师兄,放手吧。十多年风云已过,故人遗骨早已消散了。”
      沈承轻颤着开口,“你不是我,你没资格这么说!”
      庭生沉默了。是,他不是沈承,他自然不知道沈承禁受的痛苦。
      “但是,师兄,你欠我良多,你说,我有没有资格?”他抬起头,“我不愿使先生牵扯其中无辜受害,所以心怀犹豫迟迟未南下。而你,模仿我的字迹,以一纸求救信让他以为我被你挟持为你所迫,从而把先生诱骗到这儿来,好使我能安心南下发动进攻,师兄,我说的可对?”
      “你擅自给飞流和甄平下了软筋散,以他们为挟把先生软禁在府中,更是往外散布谣言,称先生为长林军军师,从而污其名誉,让他再也难以洗刷罪责,再也回不去那金陵,师兄,我说的可对?”
      “而后,你又以我之名,放那北燕铁骑入主中原,师兄,我说的这些,可对否!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为我们的大业好,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欠我良多?!身为大梁男儿,战便要堂堂正正战,死便要堂堂正正死,怎可为一己私欲,雄心大业,而负了这百万无辜凡民,这养育己身多年的家国天下?!”
      他并不是什么有高洁之志一身清骨的君子义士,他也从不像他的父王那般芝兰玉树风仪昭昭,但是萧庭生,好歹也是梅长苏的弟子,也是秋不变的学生,他好歹……
      也是这大梁的孩子,也有,自己的为人底线。
      不爱天下,从来不代表背弃天下。
      他,也有自己的坚守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只有死路一条?!”沈承没有否认,不知是失望还是震惊地看着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纵使你助萧景琰击退北燕,反叛之罪仍旧难以逃脱,到时萧景琰安居皇位,你却是功不抵过,如此后果,你可有想过?!”
      暗黄树叶飘零着坠落,这是他萧庭生的命运,也是这世间每一人的命运。
      他的声音低沉坚定,字字句句却清晰得可以印进骨里,“先生说过,死不可怕,不过是枯骨黄沙罢了,最可怕的,是无所作为的死去,心怀遗憾的死去,身负罪责的死去。我这一生,为自己的命运奋勇斗争过,已不算无所作为;也曾竭尽全力保护自己敬爱之人,亦不再心怀遗憾。”他一顿,“只是负了这无辜百姓,虽万死亦难辞其咎。而今只愿,用一身血肉之躯抗敌卫国,尽力赎去此生污痕罪责。如此,求仁得仁,无怨……亦无悔。”
      呵,好一个求仁得仁无怨无悔!沈承盯着他,双目似是要喷出火来,“你想自寻死路,那便随你罢!到时见了师父,别说我这个师兄,不曾劝过你!”
      “师兄,师父既以秋不变之名行走江湖,求的便是一个不变初心。我想他老人家会很欣慰我坚持了这个决定。”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声音却带着淡淡笑意。
      “中途退出是我不对。你若想依附北燕以求自保,我不会怪你,只是此次一别,今后怕是陌路了。”他向那个男人做了最后一揖,“师兄,保重。”
      一时暮光微凉,天地间,只剩下那个愈行愈远的萧瑟背影。

      永嘉二年九月下,祺王萧庭生率领五万长林军与萧景琰的皇城军会合,共御外敌,退击北燕,北燕一时不防,从豫州败撤到冀州南部。大梁民心大振,举国共庆。
      而这一切,被软禁的梅长苏一概不知。
      他只是一日日地坐在那窗前,不知在看些什么,不知在等些什么。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等不到。

      夜里入睡时,他常做噩梦,因此睡得极浅。这一夜空气中不知为何隐约浮动着龙涎香,熟悉的香味竟是让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只隐约觉得恍如在湖中划舟,飘飘荡荡,摇摇晃晃,没个尽头,也没个方向。
      无边界的空旷感让他生出了阵阵寒意,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为好。
      然后,他听到有人唤他,“长苏。”
      端的低沉好听。端的缱绻含情。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江南调:“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他一笑,划着木棹就向那人驶去。
      我的美人啊,就在天这方。
      咿咿呀呀地转了几个弯,过了几个荷花滩,天色渐晚,但他却觉得自己正在回家。
      然后,然后他终于看见了唤他的那人,穿着一身九龙玄服,端直地立于亭中,含笑望着他。
      他唤,“长苏。”
      长苏,长苏……
      一眼之间,天荒地老。

      他终于,还是回了家。

      “长苏,长苏?”耳边似有人在轻唤。
      梅长苏缓缓睁开眼来,看见的依然是一片沉沉黑暗。但空气中飘荡着的养神安眠的檀木香味,却不似关押他的那件厢房。
      “……蔺晨?”似是大梦千年,一夜过三生,他犹疑着开口,不知身处浮生梦境,还是暗沉现实。
      那人松了口气,“是我。”
      “……我,在哪儿?”
      “这里仍处冀州境内,但北燕人暂时找不到这来,你放心。”蔺晨扶他半起身,端来一碗药喂他入口,“萧景琰刚出去与众将部署战略,等会儿就会回来,你若觉得累,可先睡一觉。”
      梅长苏一愣,“景琰他也在这儿?……”
      蔺晨沉默良久后,声音没有起伏,“是他亲自救你回来的。为了降低北燕对你的关注和警惕,萧景琰特意放出风声,除祺王之外的叛贼格杀勿论。然后,趁此机会把你救出。”蔺晨顿了一顿,“黎纲和小飞流也被救出来了,平安无事,你放心。”
      原来梦中闻到的龙涎香真的是他……
      梅长苏想着,神色有些惘然。但是蔺晨的下一句话,把他从渺渺神思中炸醒。
      “长苏,我已经把你的《梦醒录》给他看了。”
      ……
      屋外的风在刹那变得安静,屋内也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梅长苏没有蔺晨想象中的激动,明明当初,就是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得让景琰知道真相,可现在,听到蔺晨这句话的他,只是在沉默过后点点头,不发一句言语。
      “你……”蔺晨顿了顿,“你要怪就怪我吧。当时情势紧急,我必须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相信你,不然……你真的会被当成卖国贼,格杀勿论。”
      “我不怪你。”梅长苏的声音染上药味,竟带着一丝苦意,“我只是……”他轻颤着,“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知道他罢了。”
      当初蔺晨带他去宫城时,他便想着到时见到了好友,定要把一切都托盘而出。可谁料到,后来诸事直转急下,他竟是再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而今如此猝不及防地,任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不免心慌。
      “可是,萧景琰早晚会知道的。”蔺晨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拍了拍梅长苏的头,“长苏,隐瞒只会带来误解。等他回来了,跟他好好谈一谈吧。再过几日……”他沉默了那么一瞬,“再过几日,北燕与大梁之间真正的战争就要开始了。他,会亲自前往前线,披甲杀敌。到时候,沙场上不会管死的是一个帝王,还是一个士卒。”
      “他怎么!”梅长苏一愣后大幅度地弹起身,原本平静的神情碎裂得一干二净,“他怎么能够亲赴战场?!当年我替他远赴北疆,便是为了保全他这个一国太子!现在,身为大梁天子,九五之尊,他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这要是出了个万一……要是出了个万一……”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去想如此的后果。
      “所以,”蔺晨把梅长苏喝完药的空碗放回桌上,声音依旧不悲不喜,淡如清风,“趁这个机会,跟他好好地聊聊。下一次,就不知会是在伤愈后,还会是在奈何桥上。”
      梅长苏没说话,眉目苍凉。
      从回金陵至而今,不过五六个月份,他却是觉得已过去了小半生。这身子,这颗心,破败苍老得像是个半百老人。
      良久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我,我真是悔啊!……我当年,当年怎么不抱抱他,怎么不多疼疼他!!!】
      他,不希望自己像那个老媪般后悔余生。

      梅长苏睡了沉沉的一觉,梦中是何情形,他在苏醒后却早已记不起来。
      “醒了?”身旁传来的,是萧景琰低沉的声音。
      “你,回来了?”梅长苏一愣,无措地开口。“会议,讨论得怎么样?”
      话一出,他就沉默了。明明打算不谈正事的,为何一开口,又会问起了战事?
      萧景琰似乎摇了摇头,“没有多大进展,等会儿要接着讨论。你,”他迟疑了下,“暂且安心休息吧。”
      这一回,却没有带着多少的恼怒,倒是沉沉的担忧。
      “好。”梅长苏犹豫了下,而后郑重点头。
      当初他虽说相信景琰,但相信不代表放心,所以事事过问,生怕一步错步步错。
      可行至今日,他终于明白,担心再多,都是无用的。
      他所害怕的那个梦境,最后还不是变成了现实?
      萧景琰似乎回来后就一直握着梅长苏的手,这会儿捏了捏他没有多少肉却修长的好看的手指,“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我有许多话,想讲与你听。”
      “我……”梅长苏一顿后,淡淡笑了笑,“我也有一夜的话,要讲给你听。”
      而后,是长久的静默。但这次的静默,再也不让两人觉得难熬。
      不知是不是真相揭开的缘故,梅长苏觉得景琰待他不如先前那般疏远。心中冰雪似是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缓缓融化,就连那根隔在他们之间的刺,也在渐渐变淡。或许终有一日,那根刺会彻底消失不见,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会再也没有间隙地拥抱纠缠。
      然后,彻底地融为一体,再难分离。

      萧景琰待梅长苏歇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屋门,眉眼间,尽是温柔。一转身,他却看见蔺晨倚在柱子上,淡淡地看着他。
      萧景琰走过去,作了一揖,“蔺阁主。”
      蔺晨挥挥手,眼里是讥诮和疏离,“行了,别给我来这套虚礼。”他或许是普天下,第一个不稀罕皇帝屈身作礼的。
      “长苏,他的身子如何?”
      蔺晨听此,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这,也是我重点想跟你说的。”
      孤寒北境的凉秋傍晚,是沉沉的暮色,和倾压的乌云,没有南方绚丽的晚霞,也没有最后一丝温存的暖光。秋风飒飒处,黄叶落无声。萧景琰的心,在这一片寂静中,被提上了最高处。
      “那本《梦醒录》,你看完了罢?”
      萧景琰的神色在刹那变得沉重,而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长苏在被软禁时许是因心神不稳,病发过一次,而后双目才会暂时失明。我过几天,会先着手稳定他的病情,而后再治疗他的眼睛。”
      萧景琰迟疑了一下,“他的眼睛……有多大可能性可以救回来?”
      蔺晨沉默了一下,而后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这是不信琅琊阁阁主的医术?”
      “当然不是。”萧景琰摇摇头,“只是……大概要花多长时间?”
      “八八六十四天。”蔺晨顿了顿,“在这六十四天里,他必须呆在一黑暗隐蔽之处,不能见一丝阳光,每三日换一次药,如此过六十四天,就可拆下眼上纱布。”
      “六十四天……”萧景琰喃喃着,“我要亲赴前线,这六十四天……怕是不能陪着他。”他一顿,“长苏他,就麻烦你了。”
      蔺晨自七月那事后,看萧景琰的眼神常带着锐意,他听此只转开眸子,淡淡点点头。“医者父母心,我自会好好照顾他。但他的眼睛,并不是我想跟你讨论的重点。”
      他的眼神终于又转回了萧景琰身上,“重点,是他的体质。”
      “一体之质,犹如心之于身,关系万千。体质,才是决定他病情的关键所在。这一点,或许他在自己的记录中有所提及。长苏他,自服食冰续草之后,寒气入体,危及心脉,故而薄命。而后,我在古书上找到了与寒蚧虫相对应的火蚧虫的记载,梅岭之下的寒蚧虫会吐出寒气,而位于长白火山的火蚧虫却是会吐出炎气。当年,我那老爷子便是用相生相克的法子,救回了长苏,所以我想,这一回,或许可以用火蚧虫来以毒攻毒。之后,我与一众人等,冒着凛冽风雪,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攀上长白山,收集到了足够的火蚧虫。只是,这法子比起解火寒之毒,成功的几率实在小上太多。毕竟两气冲撞乃是难忍之剧痛,常人,一般挨不过。就算挨过了,也不一定能醒。而长苏现在这个病,便是两气相冲遗留下的。他的寿命虽恢复到解去火寒之毒后的程度,体质却是一落千丈,记忆衰退,五识受损……”蔺晨闭了闭眼,藏去深埋的悲哀,“甚至,终有一日会丧尽殆尽。”
      对梅长苏而言,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余生要以一个废人的身份度过。
      如此,倒真是生不如死。
      萧景琰在风中颤抖了一下,声音艰涩得像是烈火燎原寸草不生,“这些……我都知道。”
      他早从《梦醒录》中,就知道了关于梅长苏身体的真相。
      “所以,要想延缓他五识丧尽的速度,必须从体质上着手。先前我提到的治眼的法子,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那,那该怎么做?”萧景琰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抓住蔺晨的手,“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琼珍灵芝,冬虫夏草,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蔺晨挣脱他的手,挑起的眉似一把弯刀利刃,直直地剖进人心里去,“这些,都用不着。最好的药,是你这个九五之尊,大梁天子——萧景琰。”
      “……我?”萧景琰的神情凝固了,“我,是最好的药?”
      蔺晨抬起眼,“你可还记得,你上次……”他一顿,深吸一口气,“你上次,对他行欢爱之事,这你可还记得?”

      【——景琰!你看清楚!我不是女人!我是梅长苏!我是林殊!】

      萧景琰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无边的阴云笼罩着,漫上悲凉之色,比那天边卷叠残云,还要萧瑟几分。
      他握紧拳头,而后又缓缓松开,声音沉重得直坠人心,“我……自然记得。”
      那一日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他都铭记于心,日夜回忆,折磨己身,不敢相忘。
      怎么会,不记得啊……

      蔺晨见他这幅神情,冷笑哼声,眼含锋刃,语带讥讽,一点都不留情,没有半丝不忍,“当初托你的福,长苏差点丢了半条命。本来还有一两年才会迅速退化的五识,被你这么一折腾,差点是一夜间就要丢个一干二净。”
      萧景琰沉默地听着,没有丝毫辩解,这些,他早在长苏的自录中就知道了。只是见到纸上叙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蔺晨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他此刻看似沉稳,起伏的胸膛却早已泄露了心中的汹涌澎湃。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这是我的错,稍后,我会亲自向他请罪。”无论要杀要剐,他都无怨无悔。
      “请罪?呵……”蔺晨嘲笑一声,“请罪若有用,那还要法律,还要王政干什么?!萧景琰,我现在一剑杀了你,然后向你请罪,”似是一直积攒未发的怒气集聚到了今日,终于砰地一声爆发殆尽,蔺晨的声音高得惊走飞鸟,“如此,你觉得可好?!”
      此声落罢,两厢俱哀。
      长苏身体欠安那会儿,他忙着治病,没空去找萧景琰算账,可等长苏终于好了后,战事却爆发了,他忙着找长苏那本藏起来的《梦醒录》,忙着处理琅琊阁的事务收集战报,时间一拖,竟又是十多日过去。当他最终风尘仆仆地见到那个一身疲惫的男人时,心中的愤怒早就被时光和世事磨成了嗟叹。他不是不恨萧景琰,他蔺晨好好捧在手心,深怕摔着碰着的半生挚友,却被那人在一日之间折磨得体无完肤,这若是不恨,那他不必当那什么劳什子的琅琊阁阁主,直接出家剃发去当圣人吧!
      只是……
      蔺晨闭上眼,只觉有泪意涌过,但眼眶却干涸如枯土。
      长苏护着那人啊……
      即使飞蛾扑火,粉身碎骨,受尽折磨,梅长苏仍是一颗心扑在萧景琰身上,无怨无悔。你说,他蔺晨一个局外人再愤恨,再不甘,再心疼,又有何用?他能拿那人如何?能如何!
      就像他现在,在梅长苏面前忍着心痛调和撮合,在萧景琰面前控制不住地出语反讥。自相矛盾,多么可笑?可笑得像只狗,为了他人奔波半生,最后累死在漫漫孤土上,没个人相伴,也没个人收尸。
      最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心甘情愿。
      蔺晨在心底自嘲一声,缓缓睁开眼来,不过一念流转,却已觉沧海桑田。就连向来年轻如初的声音,在开口时都带上了一两分老意,“……那会儿,我真是把一生的怒气都给耗尽了,恨不得去一剑杀了你,可是长苏他,拦住了我。他说——”
      “他说……他是心甘情愿的。”
      “那个傻子,他真以为我这个大夫看不出来?他真以为我这十多年的好友是白当的?……”蔺晨看着萧景琰,眼中是如水悲哀,“萧景琰,他,是真的心疼极了你啊。”
      心疼得,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
      ……
      可却忘了,他蔺晨也会委屈。

      他把那人养着,捧着,护着,可那人却轻轻易易地就把自己来之不易的一条命交托给这多一人不多的浩荡天下,交托给这没良心的萧景琰,你让他如何不气?让他如何不委屈!
      可纵使如此,纵使那人负他所愿,他又有什么办法。
      当年梅长苏要服下冰续草,他气极,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帮那人磨好药,只因,那是长苏的心之所向。
      而今,梅长苏甘愿为萧景琰揽下罪责,他怒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化解二人矛盾,只因,这也是长苏的心之所向。
      梅长苏的一颗心,这十多年来,兜兜转转,始终还是挂在这么一个萧景琰身上。
      只恨这个人,偏偏还不自知啊!……

      萧景琰不知蔺晨所想,但只这么一句话,已足够把他击得溃不成军。梅长苏自录里的那些句子在一瞬间划过他的脑海,犹如千万把利刃飞啸而过,把血肉剖得一片鲜血淋漓。他咬紧牙齿,胸膛起伏,指甲在握紧的手心划出深深的痕迹。
      蔺晨却似没看见他的神情,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境,而后继续说道,“我说你是药,便与这事有关。当日长苏虽因心神不稳而五识受损,但是意外地,你留在他体内的精华之气,很好地弥补了他阳气的不足,改善了他的体质。我的意思,你可懂?”
      “你是说……当日之事要重演?”萧景琰在一僵后压抑着声音反问。
      自知道一切真相后,当日之事便成了他心中之痛,只想着用尽一生力气去弥补。可而今,竟是要,竟是要他对长苏继续做这种事?!
      “一精十血。我的血呢?我的血可否代替?!”
      “陛下,你可是忘了几日后,你就要前往战场?”蔺晨看着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嘴角的笑意如冰如霜,“放光了血,你该如何领军作战?”
      若这人死了,岂不是枉费他和长苏的一番苦心?傻子。真是傻子!
      这般想着,开口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些冲意,“萧景琰,你当我想要你这么做?不过就目前为止,除了你的阳气,没有其他可以改变他体质的办法!”蔺晨一顿,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那人,眼中是锋是刃是不耐,“你大爷的快给个利落,一句话,到底做不做?!”

      做不做?

      萧景琰僵立在寒风中,舌头像是麻掉一样,开不了口,更给不出一个回答。
      他的确想救长苏,但如果用这种办法,岂不是折辱了那人?!
      梅长苏与林殊,是他心中的禁域,也是他心中的净域,容不得一丝玷污与亵渎。即使他有欲望,但在那人首肯前,他不会做出任何决定。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也盖住一切的情绪涌动,声音压抑成没有起伏的一句话。
      “晚上回来后……我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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