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卿

　　“我一开始没怀疑她……”听百里稼轩笃定的问话，含樱低头看着桌面，低声回答：“只是觉得那个春喜有些奇怪，后来才想起来，是因为一句闲话。”
　　“闲话？”百里稼轩挑挑眉毛。
　　含樱点点头：“前几天发月钱的时候，塞雪回来告诉我，她看到灵犀馆的小秋找飞仙阁春喜的麻烦，两个人为了一点小事吵起来，要不是林大娘喝止，两个人差点抓头发滚成一团。”
　　百里稼轩一点即透：“就是今天这个春喜？”
　　含樱点点头：“是，当时我听说飞仙刚刚向你进言，要裁撤谢总参谋长和几位老将军的权力，所以也觉得两边下人为了主子利益，结仇打架也是正常的，就没往心里去。
　　——刚才听见春喜的名字，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耳熟，后来看她走过来了，才突然想起塞雪提到的这件事，就怀疑她刚刚被灵犀馆的人……欺负过，怎么要送这么机密消息的时候，还会去灵犀馆求助？“
　　百里稼轩不说话，含樱顿了顿，把心里的话一口气都说下去：“刚才，又想了很多东西，突然把原来没注意的一些细节都想起来了：白天的传单，高副官从外面让人送回来，就直接送到你手里，然后你拿着去了飞仙阁，可是，谢琳曦到飞仙阁的时候，开口就提传单的事情——是因为卫戍司令部是她父亲的下属，所以她消息快吗？这消息也太快了吧？”
　　“再就是，你说要从笔墨入手，去查谁是幕后的主使，后来你走了之后，谢琳曦是第一个告辞的，我在想，她是不是赶紧让人去清理干净线索了。”
　　百里稼轩沉默了，最后有些自失的一笑：“其实今天飞仙指证朝梅和谢琳曦的时候，你没看到吗？谢琳曦从头到尾，就没有接这个话题。”
　　含樱想了想，点点头：“是，这点我原来没想到。”
　　百里稼轩摇摇头：“我原来一直觉得内宅之中，她算是比较温柔识大体的，虽然出身将门，难得不像朝梅嘉惠她们那么莽撞，谁知道，静水之下，波澜起伏。”
　　含樱听他感慨中带着自嘲，就抬头看看他手里的供词：“那个报社主笔……怎么说的？”
　　“他第一次收了别人两根‘大黄鱼’，被蒙眼带到郊外一个宅子，隔着墙，听一个人布置给他任务，回去后就写了《论国人的‘章台柳’情结》，后来虽然被卫戍司令部抓起来，但我很快下令放人，他虚惊一场后，不但得了实惠，而且还在民间、尤其青年学生中颇有了一些‘秉笔直书、风骨磊落’的名声，可谓名利双收。”
　　百里稼轩说着，把供词就着书案前的蜡烛点着了，扔到一边的铜盆里：“所以这次又有人拿着金条找他，他利令智昏，就又答应了，还是像上次那样被蒙着眼睛接去听对方指令的。至于对方长什么样子，他压根没见到，就连和他接头的人，也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含樱默默看着那份供词在铜盆中被烧化成灰，许久，才轻轻问：“大帅是准备枪毙这个主笔，就算把事情了结了？——这，算是给飞仙的交代吗？”
　　百里稼轩泛起一丝苦笑：“我又能怎么样？一来这个主笔就是一个糊涂鬼，拿出来的供词，也没能具体指证哪个人；二来，琳曦刚才，又借着那个春喜行刺，立了一功，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去处理一个护驾有功的妾室？”
　　含樱闷闷的开口：“原来有背景的妾室，就是比没背景的妾室，被赫赫有名的百里大帅高看一眼！遇到事情，就是不容易被欺负！”
　　百里稼轩被含樱这一嘲笑，眉毛一拧似乎要生气，转瞬又散开眉毛，叹口气：“你不用激我，我确实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辖制住下面的人，谢冀云在参谋部待了近二十年，虽然不直接掌权，但是总参谋部、还有各军的作战参谋里，跟他沾亲带故攀上关系的能占到六成，我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把谢琳曦给处置了，那恐怕会引起哗变！”
　　含樱依旧咬着下唇，不说话。
　　百里稼轩也不再说话，坐到她身边，端起碗：“吃饭吧，菜都凉了。”
　　含樱依旧只当没听到，饭菜在跟前，一动不动，百里稼轩给她夹了菜，她也只当没看见。
　　百里稼轩自从平定战乱之后，威仪越来越重，就是随军夫人闵朝梅，在后院颐指气使，在他面前，也是乖乖执妾室之礼。这会儿看到含樱在自己面前一副面沉如水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也生起气来，重重放下碗，到了门口沉声道：“来人！”
　　“是！”门口一位护卫立刻答应。
　　“去灵犀馆，就说我问七姨娘身体怎么样了？让朝梅和大夫好好看顾着，晚点我会过去看她！”
　　含樱坐在桌前，听他特意让人去给谢琳曦送慰问，明知道他生气了，却更觉得心里一股怒气和委屈一拱一拱的，怎么也压不住。
　　“妾身告退！”含樱扶着桌子站起来，勉强稳住身子和声音，福了一礼，就要出门。
　　“先吃饭！”百里稼轩挡在门口，声音里带了怒气。
　　“妾身还不知道今晚，飞仙会在哪里吃饭！”含樱蓦然抬高了声音：“也不知道静雅当年受伤的时候，大帅是不是一日三问，随时要去看顾？！”
　　“你——！”百里稼轩猛地扬起手，却看着她高昂的头，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狠狠放下。
　　两个人就那么面面相觑，呆站了一会儿，含樱忍着泪，又福身一礼：“妾身告退。这几日妾身的丫鬟塞雪就要出嫁，妾身还要为她忙活，无法常去灵犀馆探望七姨娘，还请大帅恕罪。”
　　百里稼轩看着她，张口要说话，含樱已经转身推开了门。
　　“叫人抬躺椅来，好生送三姨娘回去。”含樱走出门的那一刻，只听百里稼轩低低一叹，然后扬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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