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卿

　　“大帅明鉴，妾身对待此事问心无愧，如果今天任由她血口喷人，不能还妾身一个清白，妾身情愿死在这里！”梅夫人愤怒的开口：“我执掌内院，犯得上去费尽心机对付一个戏子出身的婢妾吗？！”
　　“端午夜宴的事，妾身也被牵扯下水，险些无法自辩，妾身也有一个丫鬟被害，还是被她的丫鬟害死的，”七姨娘谢琳曦也紧跟着开口：“何况与梅夫人说的相似，妾身又有什么理由，去对付一个出身比我差的人？！飞仙姐姐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林飞仙看她们简单几句话，就把自身嫌疑推得一干二净，想再冷笑，声音却已经有些嘶哑：“对，出身低是我的心病，所以我一直八面玲珑，只求在这里平平安安待下去，可是，没有一个人正眼瞧我，要把我丢出去的时候，也像块用脏了的手帕，毫不手软……”
　　百里稼轩看看林飞仙，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悲悯：“你不是只求平安待下去，你想要的太多了。”
　　“是！那又怎样？！”林飞仙昂头道：“当年在庆合班，我就和你说过，我林飞仙只盼遇到一个一心一意疼我爱我的人！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吧？可你既然给不起，当时又何必答应我、把我娶回来？！你既然娶回来了，为什么又不容我挣一条路出来？说到底，我的所作所为，伤害哪个人了吗？可你还是容不下！”
　　“飞仙——”五姨娘汪嘉惠看着神情疯狂，却分外可怜的林飞仙，轻轻喊了一声，竟落下泪来。
　　“大帅，如果因为这件事，把飞仙妹妹赶出府，那反而坐实了外面人对照片的怀疑。”含樱也轻轻开口。
　　“就算不赶出府，别人眼睛就都是瞎子吗？”梅夫人冷冷的开口：“林飞仙，你听好了，我以前不屑于对付你，现在也不屑于！你不用血口喷人！”
　　七姨娘谢琳曦则淡淡一笑，看看站在一块的林飞仙和五姨娘汪嘉惠：“飞仙姐姐喜欢讨论一件事做完，谁会得到好处，那不知道今天这出风波闹完，又是谁能得到的好处最大？”
　　她淡淡一句话出口，在场几个人中，立刻有人把目光投到五姨娘汪嘉惠身上——林飞仙固然要失宠，但梅夫人和七姨娘谢琳曦经了这一场吵闹，只怕也会被百里稼轩猜忌，数来数去，竟是一直和林飞仙交好的五姨娘汪嘉惠——出身名门、背景清白，占了最大的上风。
　　“你……你什么意思？！”五姨娘汪嘉惠没想到转眼牵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又惊又怒的瞪着七姨娘谢琳曦：“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嘴唇发抖，偏偏说不出多么有力的辩解来。
　　“琳曦冒昧了，向汪姐姐赔罪。”谢琳曦也不再追问，只是低下头道歉。
　　百里稼轩似乎隐隐叹了一口气。
　　——距离端午夜宴不过一月有余，他的妻妾，又开始了无休止的纷争。
　　他走近六姨娘林飞仙身边，低低的说：“你扪心自问，你没有在汉密尔顿跟前卖弄过风情？而且，不要再拿什么特使夫人做挡箭牌，那个特使夫人，不过是一个白俄妓女，临时勾搭上汉密尔顿的，你觉得——我会相信，她真的能阻止汉密尔顿私下见你？！”
　　一直昂着头的林飞仙，被他一席话说得脸色更白了一些，她看着百里稼轩，惨然一笑：“所以，从一开始我见汉密尔顿，你就不相信我了，是吗？”
　　百里稼轩用沉默回答她的提问。
　　林飞仙的身子终于颤了一下：“那你……还让我在端午时给他们唱戏？能利用时利用，用完了，觉得脏手了，就能丢了？！”
　　百里稼轩眼睛看着别处：“你没把握好分寸，玩过火了。”
　　林飞仙哈哈笑起来，只笑的站也站不住，弯着腰笑到声嘶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才慢慢停下。
　　在众人或悲悯或鄙视的目光中，她缓慢的抬手，掠起腮边一缕乱发，抬抬头，语调已经稳定下来：“说吧，你要怎么处置我？去云居山清音庵？”
　　百里稼轩背转身不再看她：“你去吧——不过，我答应你，今天的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声音沉沉：“就算还没有抓住那个发传单的嫌犯，可是，传单用的纸、印传单的墨都是线索，从这些下手，不会查不出，是谁、在哪里印的传单。”
　　林飞仙随着百里稼轩的声音，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她想了想，开口：“如果不是在曦城印的，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呢？”
　　“你什么时候见得汉密尔顿？”百里稼轩淡淡的开口：“从你和他见面，到印好传单再送回来，你以为这批传单，最远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印？！”
　　两个人一问一答，不见了刚才的剑拔弩张，倒似乎真的是一对有默契的同僚在商量案情。
　　“我和他是六月二十四日见的，在云翔客栈三楼。”林飞仙淡淡开口：“百里稼轩，你我一场夫妻，这次事情之后，我估计我也回不了锦秋湖官邸了，不过，我会等着你给我一个答案。”
　　百里稼轩终于回过头，深深的看一眼林飞仙：“飞仙，好好保重。”看看眼前曾舍命救过自己、又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女子，他终于显现出一丝犹豫：“或者……你留下……”
　　一直到现在，他今天终于第一次开口，叫了林飞仙的名字，林飞仙的眼睛迅速湿润了，她用手掩住眼睛，片刻之后，才放下手，笑着抬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嘉惠，三姨娘，我走之前，还有件事想和你们说，请跟我进来。”
　　含樱和汪嘉惠都看一眼林飞仙，只见她一脸的从容，似乎刚才并没有哭过，只是又看一眼百里稼轩，然后转身率先向内室走去。
　　含樱和汪嘉惠也默默跟了过去。
　　等三人进了飞仙阁，只见里面地上还倒着一个粉碎的花瓶，显然刚才百里稼轩的枪是打到了花瓶上。
　　“请三姨娘宽座，”林飞仙客气的微笑，从容的一如平日：“我和嘉惠到内屋去一趟。”
　　含樱点点头，扶着椅子把手坐下，只见五姨娘汪嘉惠眼圈还红红的，现在一脸不解的跟着林飞仙进了内室。
　　两个人在屋里嘀咕了不长时间，似乎有小小的拉扯，很快，林飞仙当先走了出来，汪嘉惠跟在她身后，却还在抽噎。
　　“拖累文姐姐了，”林飞仙顺手递给五姨娘汪嘉惠一块手绢，又转向含樱，笑的颇为诡异：“我没什么要给文姐姐的，请你进来，就是为了让外面的人以为你也得了什么东西或者秘密，这样的话，等我走了以后，起码她们会同时对你们两个人下手，我就不用担心嘉惠一个人，应付不来她们的算计了。”
　　含樱微微愕然，看林飞仙笑的一脸明目张胆的算计，想了一想，也笑着开口：“你们倒真是姊妹情深，今天大帅发怒，驰马内院要找你算账时，五姨娘也是第一个奋不顾身跑来帮你的，难怪你临走，还忘不了帮她。”
　　林飞仙大概没想到含樱是这样的反应，自己倒是一愣，脸上也带了一点欣赏，笑着说道：“难怪百里稼轩一直那么喜欢你，倒真是和她们不太一样！”
　　含樱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帅其实对每个人都想好。而且也不会为了哪个人，放下他的家国天下的。”
　　“你倒是明白。”林飞仙拍拍手，坐在一侧，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其实你刚回来，我会在别人面前帮腔符合笑话你，当着大帅和你的面，却从来没有一丝不恭敬，就是觉得大帅待你和我们几个不一样。”
　　说着，她看看还在擦泪的五姨娘汪嘉惠：“嘉惠出身富贵人家，心思单纯，以前难免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却是从小在戏班子里看着别人眼色长大的，所以才想对你敬而远之。不过，看你一次次被人算计，倒也挺有意思的。”
　　含樱听她说的坦白，只能苦笑。
　　“好，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了，”林飞仙站起来：“反正咱们聊了一会儿，外边人的心更得吊到半天上了——三姨娘，对不住了。”
　　林飞仙说着裣衽福了一礼，随后紧紧抱抱五姨娘汪嘉惠：“嘉惠，以后保重！”
　　五姨娘汪嘉惠再也忍不住，伏在她肩头哇哇哭出声来。
　　一滴泪也从林飞仙左眼角滑下，很快消失了——清音庵以苦修闻名，除了接受百里家的香火供奉，从来不向外界开放，上一代有犯了错的姨娘进去，十几年后偶然再被人看见时，已经形销骨立，呆滞如同木偶——如今，林飞仙进了这样一座禅修之地，她以后会下场如何，想想都不寒而栗。
　　“你……”含樱迟疑一下：“保重！”
　　“呵呵，不定那一天我就逃跑了呢，你们真指望我也在哪里变成了活死人啊？”林飞仙显然也听过那位前代姨娘的故事，因此笑的有些勉强。
　　三个人出了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林飞仙故意又向含樱和五姨娘汪嘉惠深施一礼，然后才扶着含樱的胳膊，陪着腿脚不便的她慢慢走下台阶。
　　梅夫人和谢琳曦果然都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们，百里稼轩则在她们出来的那一刻，说了一句：“一会儿云铸会送你去清音庵”，然后转身离去。
　　林飞仙看着渐渐远去的百里稼轩，突然大喊一声：“百里稼轩，我会在清音庵，等到你给我答案！”
　　百里稼轩没有回头，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大踏步出了院子。
　　林飞仙的眼泪，终于缓缓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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