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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敌应君愿
她有她的责任,她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子。她的肩上,扛着薄凡生托付于她的家业,亦有整个中原武林。
所以,她不能去。
花落雪一直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我早知你图的是薄家家业,凡生哥哥之于你果真是轻如鸿毛。”那一日,司徒清来山庄寻她时,对着她说出这话时的那番神情,花落雪至今难忘。
那眼神里透着嫌恶,甚至鄙夷。
司徒清说,凡生于她,不及钱财。怎会呢?她只不过不愿辜负凡生当年所托罢了。
她心知,司徒清对凡生,亦是情真意切。所以,她对司徒清这气急下的胡言不予理会。
“清儿,你误会了。”她如是说,也不再多做解释。
她累了,守着这空荡的山庄五年,她累了。
可司徒清不放过她,似硬要她给出个答案。
“花落雪,我只问你一句,你爱她吗?”
她愣了。
爱吗?自然是爱的。
只是,这重要吗?留存这份感情的人,到如今只剩她一人,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是命吧,若非那环环相连的误会,她的凡生,她的阿箫,又怎会随别的女子走了。她舍不得怨薄凡生,便只能怪造化弄人。
五年前,她为偿师恩,委身于师兄。可就在怀有念凡的时候,她却收到了性空大师的飞鸽传书。信上写的是,“愚徒虽尚在人世,然得知姑娘再嫁,心灰意冷之下,决意忘却前尘,落发遁入空门,法号湛一。湛一之意,本不愿告知于姑娘。然贫僧耳闻姑娘为愚徒形销骨瘦,心生不忍,故而传信报之以平安。湛一借银针封穴已尽忘往事,亦愿姑娘可就此放下。”
看着尚在人世的那四个字时,她心生狂喜。她的凡生还活在,她要去寻她。
可就在她猛然起身的刹那,她腹中突地一阵异痛。
捂着小腹的瞬间,她忽然记起,她已为他人之妻。而这,亦让她的凡生为之红尘心冷。
她低头看着小腹那团明显的凸起,眼角渐渐湿润。手中渐渐攥紧了那轻薄的信纸,而后缓缓松开。
信纸飘落在地,她已无力捡拾。
欣喜,痛苦同时袭来。她跌坐在凳子上,任凭泪水湿了一脸,可她除了哭泣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她便知道,她,再也没有资格去找凡生。
因为,她的凡生,做了决定,要忘了她。
之后,她郁郁寡欢,直至念凡出世。她的师傅看不下去,前来寻她,说,带她去承一寺见见凡生。她带着愧意,不愿面对凡生。可终究思念胜过了一切,她到底,还是想见她的凡生。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也许这样,她的愧疚能少上许多。也许这样,她能安心地待在一旁不去扰她。
那一日,她便随着师傅前往承一寺。师傅说,要去请湛字辈的大师替要给念凡的玉佩开光,便先行离去了。她问询着寺里的僧弥们湛一的居处。
她一点点地接近,脚下便愈发地迟疑。
她欣喜,亦迟疑。想起信上说,凡生已忘了所有,她的心便不住地痛。她要如何去面对,一个不记得她的人。而这个人,曾与她那样亲近。
可凡生的居处就在前方不远,她的脚便不受控制地往前。
再往前,她便能看到凡生了。
“崇然,你带师叔出去走走罢。”
近了,她听到那小院里传来一道干涩的声音,粗哑低沉。她心生疑惑,她按着僧人的指引步步寻来,应是不曾有差。可,这院中人的声音,分明不是她的凡生。
她急步往前,欲要看清院中之人的面目。却听到又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是,湛一师叔。”
她听到那道清朗的少年声里的湛一二字,立时愣在了原地。她不蠢,那少年口中唤着的湛一,是她的凡生,可为何,凡生的声音会变成那样,她的凡生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呆呆伫立,不敢再往前走多一步。那院落里却渐渐传来了脚步声。
素白的衣角已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下意识地飞身而起,躲进了院外的大树之下。
白衣僧侣缓缓踏出了小院。身旁跟着的是一路搀扶她的黄袍小僧。
那人的背影,她无比熟悉。一如当年她们初遇时,那个挺拔俊秀的少年。
她眼中渐渐有温暖的光凝聚,看到凡生现下安好,她心底的愧意便终究是少了一分。
她痴痴望着那人缓缓离去,艰难而缓慢的每一步,都在那黄袍小僧的搀扶下才能完成。偶有几次趔趄,她便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
可她能去做什么,又能说什么。她,胆怯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不记得她的薄凡生。
罢了,罢了,你尚在人世,我已心安。
花落雪在心底默默这般说着。
远处,那渐渐走远的白衣僧,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崇然,你可觉得是否有人在看着我们?”
那白衣僧说着,视线投向了花落雪所站的树下。
她转过脸的刹那,花落雪的眼中是不可置信地震惊。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花落雪匆促地躲进树后,眼眶中的泪却汹汹而来。那道背影,明明就是她的凡生,可那张脸,却为何那么陌生。
她知道她跌落悬崖,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的凡生毁了嗓子,毁了容貌。
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来。手指缝隙间不停涌出的泪,落在她的衣袍上。
对不起,凡生。对不起,都是我。若非我的错,你怎么会变成现下这般模样,是我毁了你,明明我才是那个不该活下去的人。
她摊开双手,便是这双手,毁了凡生的所有。手起,她往着自己的头狠狠拍去。
腹间却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袭来的痛意打断了她的动作。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痛得缓缓滑坐在树下。
原来,她连一死的勇气都没有。
“师叔祖,您怕是多疑了。崇然并未看到有旁人。”那少年声再度响起。
“倒也是。崇然你修习武艺,五识都胜过师叔祖,你说没有,那应是没有了。如此,走罢。”
“是,师叔祖。”
她跌坐在树下,听着渐渐隐没的脚步声。任两行清泪肆虐她的脸庞。
相见不如不见。
我原本以为,能瞧见一个平安活着的你。可大概老天爷是要让我此生都怀着对你的愧疚。
凡生,对不起。
那一日,她在树下坐了良久。回忆着她和薄凡生的这十年,有时哭,有时笑。
她想,她果然该离凡生远远的。没了她,也许凡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既然凡生已然忘了她,那她便遂了凡生的意罢。
凡生要做个六根清净的和尚,她如何能够把她带回红尘,再让她历经劫难。
此生与君,已不会有再多,相见既是不识,世事已矣。
可我不是你,没有你勘破红尘的慧根,我只能放你在一方天地,却无法说服自己,断情绝爱。
清儿问我,我爱你吗?
我爱你,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放弃。
司徒清的叹息消散在空荡的大厅里。
她羡慕那个女子,那个敢勇敢说要去带回凡生的女子。
可惜她,没有去的资格。
罢了。
便让我静静守着这片你曾经长大的故园。
我无法拥有你的以后,至少你的过去,我来替你留住。
至于你的心,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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