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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时日
贫僧想,贫僧到底还是一个和尚。虽则我破了色戒,破了酒戒。
可到底修成了平和的性子。
便如此刻,贫僧沐浴过后仍可端于榻上,静心冥思。
贫僧一直以为自己修行到家。
可到底贫僧还是高估了自己。师傅所言的确非虚,红尘果然修心。
大抵这是我佛对贫僧的一次考验。
可贫僧大概,大概是走不出来了。
这五年算是什么呢?
其实从贫僧要求师傅替贫僧封却记忆和武功时,贫僧便是在自欺欺人吧。
五年里,贫僧总是教训那不成器的师侄孙崇然,可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虚伪。当真论佛法修为,贫僧如何及得上自幼熏陶的崇然呢。
贫僧不过是因占着承一寺开山祖师爷之徒的虚名,那些个来寻贫僧说佛论理的施主们,大抵不过是冲着师傅的名头。
说到底,贫僧逃避了整整五年。
用这五年,伪装成一个得道高僧的模样。
五年里,不断地暗示自己,贫僧是湛一,是承一寺未来的主持。
说到底,贫僧从未放下过从前,身虽在寺,心却犹在红尘。
看不穿世俗情爱,看不破万丈红尘。
看不透那个女子的心。
贫僧常常自矜是出家人,可到底还是贪恋着情爱。
从未放下,从未堪破。
故而,故而贫僧命中该有此一劫罢。
贫僧还记得身是薄凡生的年岁,如今看来,倒真是颇令人怀念。
江湖里盛名相传的少年英豪,那时尚有阿爹在身边。
闲时同阿爹手谈几局,或是和阿爹比试一番。
虽然那时日子,不沾情爱。
可贫僧活得自在。
可是如今想来,也许贫僧此生便是因爱而生。
幼时遇到落雪时,便种下了情思罢。
明明心知自己不过能活到廿六,却还是未能抑制心中情怀。
以箫换玉。
虽则是落雪那时主动而为,可她大概不知。
以她那时武艺,若非贫僧有意相让,她如何能近的我身,又如何可以夺走贫僧所佩之箫。
那年分离时,贫僧一语不发,看着她被她的师傅带走。可心底,却说了无数次让她留下。
可贫僧大抵还是不能那么自私。
允了她会去栖花谷寻她,可那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离去。
落雪大概不会知道,从最初贫僧便是骗了她的。
贫僧不是去远方省亲。
而是去承一寺,温养身子。
年复一年。
只因贫僧幼时,便已身中剧毒。师傅断言,此生寿数只到廿六。
可贫僧从未想到,原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情丝,却在贫僧心中埋下深根。
直至贫僧同阿爹一般,每一夜都会在落月亭中吹箫后,
贫僧才渐渐知晓,原来自己对落雪的心思亦已难以抑制。
其实,在贫僧心中,亦是等待着重逢。
可以贫僧这残破身躯,这短暂的寿数如何能够允诺那个女子一生,
又何况,贫僧身是女子,而落雪要的,是她的阿箫。
是青衣少年。
而非这个,裹在男子衣袍下的红妆。
贫僧虽然不甚有慧根,那些年岁尚在承一寺浸染佛法。
大抵还是懂得随缘二字。
故而,贫僧未去寻她。只是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等待。
等待着命运会给贫僧怎样的安排。
弱冠时,阿爹让贫僧出庄历练。
而那便是开启了此后贫僧痛苦岁月的引。
只是,在同落雪重逢时,贫僧的心中是无限欣喜。
虽则贫僧不知,她那时为何要易名柳拂筝。
可贫僧以为,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
命运让我们再度相逢,便是要让我们可以携手走过此生罢。
故而那时,贫僧此生再一次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以女子之身,虚鸾假凤。
可贫僧却从未想到,她那时心中,只有满腔仇恨。
贫僧一直以为,她对贫僧,亦是一腔情深。
纵使贫僧那夜告知,贫僧实是女子之身。
可她却仍旧将自己交付于贫僧。
那日,贫僧对她诺此生此世,决不相离。
可终究敌不过她心中的仇恨。
少年得志,一朝尽散。
红白喜事,皆在一日。
此后,江湖里再没有佳公子薄凡生。
多的,不过是坠崖后,心如死灰的平凡人。
贫僧原本想要再去寻她的,可得到的却是她和花青阳成亲的讯。
贫僧还有什么好期许的。
故而那时,贫僧便决心做个逃兵。逃进承一寺,化名湛一。
封却昔日种种。
做了个,
假和尚。
可贫僧尚不知,命运从未停下它对贫僧的捉弄。
五年。贫僧只在承一寺享了五年的平凡岁月。
五年后,师兄让贫僧代承一寺参加武林大会。
如今想来,也许那是师傅的意愿罢。
魔宗司徒谨是为贫僧而来,故而师傅想是希望贫僧可以了结这段因果。
可惜,师傅,弟子不慧。
未能察觉那女子的诡谲心肠,亦深陷其中。
纵使贫僧有所察觉,可贫僧大抵是放不下她的。
故而,今日落此下场,贫僧心甘情愿。
只是贫僧不明了。
师傅,为何那女子的情思可在短短几日内便散得干净。
那一日,贫僧目睹那场景,
却出奇冷静。
似是早有所感。
贫僧望着她姣好的面庞,等待着她的解释,可等来的却是无边的讽刺。
她说,
若你还是薄凡生,那张脸她尚可以考虑。
我听着她重重咬着薄凡生三个字,果然。
她早已知贫僧的身份,所以一开始的接近便是怀着目的的罢。
可那一夜,贫僧将自己交于她时,她说,不会负了贫僧。
她眼底那时分明是满溢的情意,贫僧如何相信。
相信她说的,
薄凡生,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贫僧听她口口声声叫着贫僧昔日的名字,你是想要唤醒什么呢?
你想要贫僧忆起往昔,忆起贫僧和花落雪的过去吗?
你当真要做到贫僧那日昏迷时所听到的那样吗?
你想要贫僧愧疚?要贫僧在你和花落雪之间纠结。
你想要贫僧因情而痛苦此生吗?
可你又知道吗?贫僧决意和你在一起时,
早已忆起昔日种种。
你大抵永远不会知道,昔日是贫僧自己封了记忆。
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贫僧业已放下那个女子。
贫僧是真的,想要还俗,同你过一世平凡。
可你为何还要如此呢?
一步步逼近贫僧身旁,感受到你的手指一点点绕过贫僧的脖颈,覆上后脑。
痛。
你果然还是要取出那封着贫僧大穴的银针。
你果然还是要贫僧忆起所有。
罢了,便随你吧。
倒在地上咿呀痛唤。
可贫僧不愿叫出那个女子的名字。
可你希望的,贫僧都如你所愿。
“落雪...良儿...我的头,好疼。”
贫僧看到你眼底的满意。听着你凑在我耳边说的话,
原来这所有,不过只是一场梦。
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自作荒唐。
“如此...甚好。”你如是说到。
后来呢?你连碰都不愿碰贫僧一下,倒是那风孤将贫僧送出了无情宫。
他那时眼底分明是惋惜。往贫僧怀中塞了一个银袋。
这男子倒是做的面面俱到,也无怪那个女子会爱他了。
只是贫僧这弱败身躯,如何能够护的住那银两。
流落街头不过几日,便被那些个乞丐全数抢去。
倒在街角时,几个铜板落在贫僧的脸上。
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角早已灰败。
却原来,贫僧此刻看上去,便如一个乞丐吗?
也罢,那就做个乞丐吧。
也好,这一两个铜板,至少够买一壶酒。
醉生梦死,好过记得清楚。
只是,贫僧不曾想到。这世间尚有一个女子记得贫僧。
可贫僧大抵不想面对她。
贫僧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她,司徒清。
自小到大,清儿都待贫僧那般好。可任谁,又愿意将所有的不堪都被那一人看去。
故而那时,贫僧只想推开她。
说了那些个伤人言语,清儿,凡生哥哥不是有意的。
可贫僧如何再配做你的凡生哥哥。
贫僧不过是一个懦夫,一个废人。
又如何值得你倾心相待。你为何不让贫僧自生自灭。
看着你落在贫僧眼中的斑驳血迹,贫僧只能忆起那女子落在床被上的猩红。
如何可能怜惜你呢?
所以你离开罢,为何还要留在贫僧这个不知好的人身旁。
贫僧能给你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五年前如是,五年后的今时亦如是。
贫僧,对你从来都那般残忍。
贫僧,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
你中意贫僧哪一点呢?
若是贫僧昔日的英气面容,那你难道不该离去吗?
如那女子一般,离开贫僧。
“若你还是薄凡生的那张脸,我尚能考虑一下...”
你听,清儿,那女子便是如是说的。
你可知,贫僧有多恨那女子。
恨到每夜,那女子都会入贫僧梦中。
“和尚...”兀那女子果然又出现了。
竟然不觉间贫僧又入梦了吗?
也好,也好。
闻人恨,你可知贫僧有多恨你?
如此,便让贫僧再索取一回罢。
一把扯过面前的清影,肌肤贴面,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凉。
强吻上面前人的面庞,不顾她在我身下的挣扎。
痛吗?闻人恨,你可知贫僧比你痛千倍。
只是身下女子,眼框之中有泪缓缓渗出。
呵,你这个女子,是不是吃定了贫僧。
你怎知,贫僧对你的泪毫无抵抗之力呢?
罢了,罢了。停了手中的动作,倚在身下人的肩上。
“良儿,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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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从未想过,笔下人物所经历的,会还原在自己身上。
想来,这便是命,便是相由心生。
可连湛一都无法怨恨闻人恨,
我又如何舍得怪你。
罢了,罢了。就当是命,我命中注定,不得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