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如来

作者:执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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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兄此生辜情深


      “凡生......”

      清冷的夜里,花落雪站在别院的池边,手中,是时刻不离的玉箫。

      月色如水,月影翩然倒映在池中,月光柔和且安静,浸染着凡尘的一切。只花落雪此刻,却只能感受到那月光里无限的凉意。

      武林大会过去已是月余。

      她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和薄凡生有所交集。

      五年前,是她负了薄凡生,她无法忘记那时她赶到后山崖边时,司徒清眼里盛燃的恨意。她以为她的心早已冰封,却在薄凡生的最后一句话里败了个彻底。

      “落雪终不识阿箫。”

      她如何能够想到,年少时被她留在心底的那个少年,竟是她处心积虑要复仇的夫君。

      五年前,她步步谋划接近薄凡生,却渐渐陷入薄凡生的温柔情网里。谁能知道,她曾经那样克制,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感情天平偏向薄凡生。

      她心中早已种下了一个阿箫,又如何再容得下另一个薄凡生。

      可世事难料。

      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原来早就回到了她的身边。甚至,那个少年早已认出了她。

      而她在失去薄凡生时,才明了,她爱的人原来早已知晓她的来意,却心甘情愿陪着她演了这场戏。

      薄凡生说不恨她,是,薄凡生不是她亲手害死的,可这与和她亲手害死又有何差别呢?薄凡生不恨她,可她却恨透了自己。

      那时的她,跪在崖边哭嚎着,恳求着薄凡生回来。可斯人已逝,她知道,就算她去到天涯海角,她爱的那个人却已然不存于这浩大天地之间。

      她不记得那时的她是怎么昏过去的,只记得醒来时,床边坐着的是她的大师兄,白衣如雪,眉眼温柔。

      花青阳。

      她一生负过的第二个人。

      她年少的时光里,除了阿箫,她记得最深的人是花青阳。那时她性子娇纵,也是师兄宠着她,为她受罚,代她受过,在她心底,花青阳早已如她的亲兄长。

      所以那时,花青阳的一句‘哭吧’,她便在花青阳的怀中泣不成声。

      “傻姑娘,你又何苦散去自己的一身武功修为呢?”男子温润如水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是了,那时在崖边,她废了自己的修为。因为她恨这一身武功,杀了薄父。

      “我留下这身武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亲手杀了她的父亲,我甚至…甚至想了结自己。”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了满手沾染的血腥。

      “说什么傻话。”男子的手落在她的头上,安慰抚摸。“我来时,阿娘和司徒镜都已将前因后果给我说过了,数年前的一场误会,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何况,薄兄他,不也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吗?”

      “我还有资格好好活下去吗?师兄,我是个罪人啊…….”她说着说着便渐渐泣不成声。

      “薄兄生前留下这怀柳山庄给你,让你可以保薄家家业,你又怎能辜负他的托付。”

      “薄家家业?我不想要,师兄,我只求她可以回来!她可以活着啊。”身子剧烈地颤抖,花青阳便将她死死摁在了怀中。

      她还记得那时花青阳笃定的语气,也是那一句话,让她振作了起来。他说,“只要你一直记得他,那么他就还活着,活在你的心里。”

      只要她记着,那人就不会离开。

      后来在花青阳的照顾下,她渐渐好转。废掉了修为后,她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但凡生的遗愿是让她打理好怀柳山庄,所以身子刚刚恢复她便着手打理山庄事务。

      每日每夜,不眠不休。她那时,只想将凡生留给她的唯一要求,做到尽善尽美。

      而每一夜,她都不想入睡。因为梦里,只会是凡生布满鲜血的脸。
      每一天,她都不想醒来。因为哪怕是噩梦,可那确是薄凡生存在着的世界。

      花青阳看着她日渐消瘦却无可奈何。只是夜里难以入睡时,她开始会听到房外传来的悠远笛声。那是当年月下,阿箫也就是薄凡生为她吹奏的笛曲。

      她在那笛声中得以安眠。也知晓,那是她的师兄在为她彻夜吹奏。

      那时的她,不再是年少时不知情爱的幼女。她渐渐察觉到花青阳对她的情意,可她的心里,这一生都只会有薄凡生一人,又如何能给师兄回应。

      她注定只能辜负。她曾劝师兄离开怀柳山庄,回到栖花谷去。可花青阳却只是摸摸她的头,笑得温柔。

      “师兄走了,谁照顾你,你看看你现在每日这般操劳,也不好好休息,师兄如何放得下心离去。”

      那个男子永远只是称他自己是师兄,让花落雪不知该如何说出拒绝。他甚至不曾开口说过自己的心意,只是不声不响地陪着她。

      而他口中的照顾,便是白日替她运功温养经脉,夜里为她整夜吹奏笛曲。

      只因她夜难成眠,只因她如今的身子受不了连日不休的操劳。

      其实她明白,她那时一心只想惩罚自己。所以那样无休止的忙碌,她其实有心败了自己的身子,这样,也许她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去寻那个她想见的人。

      她那时不知,她对自己的惩罚其实都转嫁在了师兄的身上。就像年少时,她犯了错,师兄替她受过一样。

      短短数月。花青阳竟比她还要消瘦。

      那一日,她一如既往忙到了三更。可她却迟迟无法入睡,即便窗外是不休的柔软笛声。

      她起了身,推开门便看到那个白衣男子站在檐下吹奏。她不知花青阳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多久,她心中感动,却也只能是感动。

      她看着那人比她还要消瘦的脸庞,苍白的脸色。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肆意让师兄为自己的任性承受,记忆中,花青阳从小身子便不好。

      “师兄,你回去吧。”她极少用那样严肃的语气对师兄说话。

      她记得花青阳那时只是微蹙了眉头,便渐渐舒缓了开来,停了手中的吹奏,对着她温朗一笑。

      “无妨。”

      他笑得那样温柔,让她不知道如何说出拒绝。可她不能再继续这样。

      “师兄,我已经是凡生的人,这一生也只会是她的妻。”她说得淡然,可她知道,那对于花青阳是多么残忍的事实。她想,那或许足以让花青阳离去。

      “我知道。”男子亦只是淡淡一句,再无下文。平静无波的眼神似乎在说那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还不离开,你明不明白,就算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爱上你。”她急了,对着那温柔的男子,第一次吼出了声。

      “我明白。”他低垂着眉眼看她,眼底仍是无限的爱怜。

      “你既然明白,就走吧。师兄,我不想这样拖着你。”她不知如何拒绝,只能无奈道。

      “师兄只是不放心你这样太过操劳,等你闲下来,师兄便离开,可好?”她看着他眼底的渴求,那样温柔的男子此刻放软了语气,只为求她让他可以留在她身边,他毫无血色的脸,因着连连吹奏而早已沙哑的嗓音,她此刻,竟不知该如何说拒绝。

      她只得背过身子,不愿再看。

      “师兄,我不值得你这般。从小到大,你一直都照顾着落雪,在落雪心中,你便如我的亲兄长一般。我承你的情,万般感动,可那也止于感动,师兄,落雪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容不下别的了。”

      她一字一句,身后却没有半点回应。

      “师兄?”她轻声问,却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师兄?……师兄?…..师兄!”许久她未得到答复,转头,却发现花青阳不知何时倒在了檐下的栏边。

      她蹲身扶起他,却发现他竟然比她还要轻上许多。单薄的身子,虚弱的脸色,可他甚至连倒下时也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脆弱,花落雪念及此处,眼底渐渐氤氲出雾气。

      她扶他回到居室,往栖花谷给师傅递去书信,请了沂州城的郎中为他诊治。

      她知他一向体弱,却从未想到他那时早已是被掏空了身子。

      那时她方从后厨端了补药,却在门外听见师傅和师兄的对话。

      “阿娘,你不必担心,青阳没事的。”师兄仍是那温朗的声线。只下一刻却听见师傅几乎是吼骂的声音传来。

      “没事?你看看你现在的身子,一半都踏入鬼门关了!”

      她站在门外,听见师傅的话却愣在了原地。

      “阿娘…哪有你说得这般夸张?您总是…爱说笑。”师兄只是轻描淡写了几句。

      “青阳,你的身体你自己最为清楚,为娘有没有说笑,你心里该明白的。”

      许久许久,屋里再无声响。静到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后来她才明白,那是师兄沉默的迟疑。

      “可我…总不能看着落雪去死吧。”

      “那你,是要为娘看着你去死吗?!”

      “吱哑…”她猛地推开门,引来师傅和师兄的视线。师傅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怒,而师兄,却仍对着她扯了一个笑。

      她第一次觉得,那个笑那样刺眼。

      “什么叫你会死?”她死死盯着师兄的表情,师兄却仍随意一笑。

      “落雪你听错了,师兄没事。”他话里的温柔不变,听在她的耳中却不知为何让她鼻头一酸。

      “花青阳,你要骗她到什么时候!你当真要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她看着师傅手指着她,对着师兄斥道。师兄骗了她?骗了她什么,她转头看向师傅,期望从师傅口中听到真相。

      “落雪你可知你那日贸然逆运气息,废去修为,实已伤及经脉,穿透五脏。这数月来又恣意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师兄根本不是在替你行功,他是在以自身精气修为养你血脉啊。”

      夫精者,生之本也。

      “精气?还可以补回来吗?”她怔怔看着师傅。

      “补?”她听见师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若是常人也许还有可能,可青阳出生时便未足月,天生不足。”

      师傅的叹气声回响在房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师兄,那人却还是一副无所谓地笑着。“那师兄…会怎么样?”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口。

      “会死。他的命数,长则一年,短只数月。”

      “阿娘!别说了。”师兄脸上的神情终是紧张起来,他转头看着她,眼里流泻的仍是暖意,“落雪,你别听阿娘胡说,师兄无事,你回去休息吧,师兄也累了。”

      他叫她离开,可她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离去?她害死了凡生,现在,连师兄也要因她而死吗?她是不是就是别人口中的不祥之人。

      “落雪……师傅有个请求,还请你一定要答应。”

      师傅突然唤了她一声,眼底是满满的哀求,而师兄却好似知道师傅要说什么一般,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阿娘!”

      “落雪,师傅只得青阳一子,求你为花家留下血脉。”

      她看着师傅缓缓在她面前跪下,而师兄,却不停地摇着头。

      “阿娘,是我心甘情愿为落雪这样做,你这样,不是在逼落雪吗?!”她听见师兄厉声喝斥着师傅。

      可师傅却似乎铁了心跪地不起。

      她眼前渐渐有些眩晕。

      可她已是凡生之妻,如何能够嫁于她人。

      “师傅,我……”她执了手去扶师傅,师傅却只是跪着,低声哀求着。

      “落雪,师傅从未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求你让师傅为他,为花家留下一条血脉。”

      她不知如何反驳师傅,她是师傅捡回栖花谷抚养长大的,师傅便如同她亲娘一般。她看着师傅鬓角微白,终是不忍心,缓缓合上眼。

      “我嫁,师傅,我嫁。”眼角,不知何时滚落了两行泪珠。

      她转头离去,不愿再留在这个房内,身后是师兄的呼喊。她忘了那日她是如何走回自己和凡生的新房,她只记得。

      那一日,她将自己埋头在枕中,无声哭泣。心里,对凡生说了一万个对她不起。

      师傅似是怕她反悔,待得师兄身子稍稍好转时,便要她和师兄成婚。

      可她不愿成第二次亲,便免了婚礼婚宴,独独留下,周公之礼,避无可避。

      那一夜,她和师兄对坐无言。她看得见师兄眼底的欣喜,也看得见师兄眼底的落寞。

      “落雪,对不起。咳咳……”师兄的身子似乎越来越虚弱,面色咳得微微发红。

      她那时只是木然无话,可她直至如今仍然记得清楚,后来师兄是如何靠近她,如何做了那些男女之事,她终是不干净了。

      第二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反反复复搓着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被师兄碰触过的肌肤。皮肤泛了红,她却哭出了声。

      那之后,她不知再如何去面对师兄和师傅。偌大的怀柳山庄,足够她避开她不想看到的人。
      可造化弄人,两个月后,她在饭桌上突然觉得恶心呕吐起来,捂着肚子吐着、吐着她眼底渐渐湿润,她就算再傻,也明白,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她不愿去记得,师傅和师兄知晓她有了身孕是多么的欣喜。

      那也许是她人生里最痛苦的九个月。她过得浑浑噩噩,一日一日,看着自己渐渐涨起来的肚子,她不想去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她的肚子里,有一个生命,和她共同呼吸,正在逐渐地长大。

      而她的师兄,这个孩子的父亲,却如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慢慢地衰败枯槁。

      那一日,她同往常到池边散步。身后却传来师兄温朗的声音。

      “落雪。”自那晚之后,她对师兄便是避犹不及。可此番,却无法逃避。她转身看向师兄,却发现师兄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知你….咳咳不想见我,这几个月,我便一直…咳咳…没有出现,只是有些话,我…咳咳,该和你交代了。”

      师兄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甚至用上了交代这个字眼。她终是不忍,走近了师兄,这才愈发看清师兄面色的衰弱。

      师兄看着她靠近,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只他连笑,都轻咳出了声。

      “我可以…摸摸她吗?”她看着师兄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手指着她的肚子。

      “嗯。你始终是她的爹。”她看着师兄得了她的应允脸上欣喜的神情,转头避开了师兄感激的眼神。

      师兄颤抖着蹲下身子,伸出右手缓缓落在她的肚子上,原本想要凑近的头却因为她因着他靠近突然的颤抖而停在了原处。

      “孩子…你要乖乖地。.咳咳…不要吵着你阿娘休息知道吗?”

      “以后长大了,不要挑食,这样才能…咳咳…长得健康,不要像阿爹这样身子总是糟糕,不要让你阿娘替你担心。还有,咳咳,不要太调皮,你阿娘还要照看…咳咳…整个山庄,可能会顾不上你,你要学会不要让你阿娘为你操心。知不知道。”

      她听着师兄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在交代遗言,明明已经咳得那般厉害,却尽量稳着自己的声音,话里温柔的语气,像极了小时她睡不着,师兄哄她入睡时。眼眶渐渐有泪珠打转。

      “还有,阿爹…咳咳…还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孩,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男子,不要…不要像你阿爹和阿娘这样。”

      “师兄……”她低头看向师兄,她能感受到师兄话里的歉意,可她却注意到,师兄越来越虚弱的语气。

      “如果…如果,是男孩,一定,一定要记住,永远不能逼迫自己心爱的女子哦,知道了吗?”

      “阿爹,可能….没办法看着你长大了。你一定要乖,以后一定要孝顺你阿娘,别让她伤心。”

      “落雪。”师兄突然抬起头看她,四目相对,她看见师兄眼底的柔情。

      “我想过了,这个孩子,叫念凡。你说,好….不….好….”

      男子的眼渐渐闭上,脸上是幸福满足的神情。

      “好….”她捂住嘴,眼泪滑落,可他却再也听不见她的回应。

      那一日,花青阳死在她的怀里。安详沉稳的笑,一辈子留在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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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一章很狗血,但是写时鄙人动了真情。
    写最后一段时,想起四代目和玖辛奈对鸣人说的话。
    所以,虽然念凡的出世不那么被人待见,
    可花青阳对这个孩子的疼爱是真的。
    还有不能陪伴她成长的心酸,所以,不要怪花青阳,也不要怪花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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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爱无界
    还是更习惯叫它爱上女老师。因为这部小说爱上了似水年华。



    浮生若梦
    读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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