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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夜晚，谢颐年躺在和唐夜一墙之隔的床上，脑中忽然想起了那些沉淀多年的往事。
谢颐年与唐夜的相识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当初他为了药人族的族宝木神精魄潜伏进药人族，成为族长唐夜的关门弟子。那时候的他才十六岁，却已经在蛮荒秘境独自挣扎了十来年。虽然一副少年天真烂漫的面孔，却早已不信世间纯善。当时的唐夜一身术法毒素已经闻名于世，大陆上向来最招人觊觎的药人族在他的带领下也让来犯者望而生畏。他伪装成一个乱世遗孤，抱着目的接近唐夜，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寻找他的弱点。
他天生体质特殊，加上在蛮荒秘境练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是当时唯一一个可以接近唐夜的人。
那个时候他装作一副天真少年的模样，唐夜对他也很好。后来他确实找到了唐夜的弱点，确切地说，是药人族的弱点。
药人族人全身上下都是宝，但同时他们的身体也必须保持纯净。一旦精元混杂，他们的身体就会受到创伤，在一段时期内会变得非常虚弱。所以药人族是玄空大陆最禁欲的一个种族，他们族内对欢爱有严格的限制。谢颐年当时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有些束手无策，毕竟那个时候能接近唐夜的只有他一个人，而这种事情他又不能强迫唐夜。于是他后来在言行举止间有意无意地勾引唐夜，而唐夜也确实被他吸引了。
再后来，他破了唐夜的纯阳之身，趁着他身体虚弱的时候闯入族中禁地夺走了木神精魄。
木神精魄是药人族的守护神，失了精魄，药人族的天然屏障就被打破了。虽然后来这段时间谢颐年已经离开药人族，但他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外界得知药人族失了屏障之后就像看到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再无所顾忌，一时间药人族血流成河。即使有唐夜在，但他一个人护不了药人族成千上万的族人。最后唐夜只得带领剩余的族人进入绝地谷，消耗大半术法和精血在山谷的入口处布了血阵，绝地谷成了名副其实的绝地，不进不出。
然而即使他耗费大半条命给了药人族最后一片净土，但他确实成了药人族的罪人，族人无法原谅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谢颐年一直以为自己是无心无情的，但唐夜于他确实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大概是因为那个始终淡漠安静的青年将一片真心摆在他面前，而他却将这份感情践踏得彻底，所以心中终于开始愧疚了吧。
但他是谢颐年，即使心中有所念，却不会让这点想念成为他的牵绊。
再一次相遇是在和临凤城对战，看到敌方阵营前那个手持长枪茕茕孑立的黑色身影时，他心中却是暮然一跳。他曾经一直是跟在唐夜身后作战的，这是第一次站在他的对立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一时间，他恍惚想起了那日他在他身下时隐忍却甘愿的表情。那日的事情对他来说算是愉悦的，但他却一直不愿回忆，没想到会在这时暮然想起。这时候的唐夜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了以往的淡淡温柔，也没有见到仇人时的怨恨，只有一片漠然，仿佛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与他以往战场上的敌人都无甚差别。谢颐年忽然觉得不能忍受这样的唐夜，所以他千方百计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再次把唐夜和谢颐年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那时的伤害他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来弥补，弥补唐夜，弥补药人族。
他给了药人族最优厚的待遇，最高贵的身份，凤羽城中人人都有保护药人族的义务。在那个战火纷飞的乱世，一向纷争不断的药人族却过得比盛世还太平。这样持续数百年，即使曾经恨谢颐年入骨的药人族人也软化了态度，甚至有人开始帮他劝说唐夜。
而唐夜，他虽然不再漠视谢颐年，但对谢颐年的态度也只是沉默地接受，再也不是对待少年谢颐年时那种淡淡的宠溺。
他们关系的渐渐好转是在乱世结束的两百年后，只是没过多久他们就穿越了，唐夜把他忘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莫不是他欠唐夜的还没还够，所以现在换着花样玩他？
同一时间，唐夜也身陷一段段朦胧的梦境中。
漠北荒原黄沙漫天，浑浊的空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行不到十人战衣褴褛的队伍在看不到尽头的荒原上艰难跋涉。
“族长，找不到出口。”半身战甲被鲜血浸染的青年眉头紧蹙，“若是沈莫敢背信弃义，莫离城的援军一直不到，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结界里了！”
为首的黑衣青年停下步子凝眉望向无边无际的荒漠，“萧然，半个时辰后若是援军还不到，我会设血祭阵，届时你带他们离开。”
“族长！”萧然一声疾喝，拧着眉又恨恨道：“若还能出去，我必叫沈莫偿今日之仇！”
黑衣青年没有说话。
队伍里一阵荒凉的沉寂。
“咦？前面有人！”忽然有人高声喊道。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半里之外的黄沙上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在缓慢地匍匐前行。虽然是爬行，但看上去确实是一个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一行人赶到那人身旁，萧然出声问道。
地上那人费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脏的看不清面目的脸，只余一双眼眸依旧清澈明亮。
“水......”他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只嘶哑地吐出这么一个字。
萧然闻言看向黑衣青年，黑衣青年对他点点头。
那人一口水下肚，呼吸似乎顺畅了许多。他又接连着饮了几口，终于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们是莫离城的军队？”那人再次出声，声音却是少年人的清亮。
“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萧然不忘警惕地盯着他。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仿佛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吃痛地低呼一声，好一会儿才出了一口气道：“你们出不去对吗？”
萧然和黑衣青年都没有说话，只听他接着道：“我知道怎么出去。只要你们带上我一起，我便给你们指路。”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精神一震，纷纷转头看向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静静地望着他半晌，终于开口，“你的名字。”
“谢颐年。”
“唐夜。”
画面旋转，漫天黄沙散去，是一个剑拔弩张的军营。
“唐夜，按照约定，这一战当是你们药人族做先锋，现在是想反悔不成？”一身黄金战甲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独自站在一边神色冷凝的黑衣青年。
“沈莫你不要欺人太甚！上回在兰陵之战你们援军来迟，这回又想让我们做活靶子！”萧然神色愤恨地盯着沈莫。
沈莫眸色暗沉，“我们的援军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并没有违反约定。”
“放屁！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先出来了，谁知道你们能不能破了慕容炎的结界！”萧然怒道。
沈莫没有理会他的粗言，只看向唐夜道：“唐夜族长不要忘了是谁给药人族挡住西山入口的。”
“族长......”萧然闻言一时既不忿又无可奈何，转眸看向唐夜。
唐夜抬眸看向沈莫，“希望沈城主能谨遵诺言。”
“自然。”沈莫微微弯起唇角。
药人族一行人转身离开。
“族长，这次的对手是雷云城的雷明和雷振，我们不好正面交锋，要不我们带人暗袭？”萧然说道。
“萧然，你带大家跟沈莫一道出发。”唐夜在地图前沉吟片刻说道。
“跟沈莫一道？难道你又想单枪匹马闯一遍雷云军营？”萧然不由提高了声音，“唐夜，我们药人族虽然人少，但没有人是懦夫，不需要你一个人牺牲自己保全我们！”
唐夜沉默片刻，“这是命令。我要暗探雷云军营，你们跟不上速度，去了也是无用。”
“我跟得上，我和你一起去！”萧然道。
唐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萧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主持大阵，万一他出了事......药人族向来繁衍艰难，族人少一个是一个，不像其他种族的人能慢慢消耗。
凝滞的空气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打破沉寂。
“不如我和族长一起吧？其他的不行，论速度我却是可以的，而且我懂奇门阵法之术，指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众人转过头，只见红衣战袍的少年明眸湛然望着唐夜。
唐夜微微蹙眉，正想拒绝，却听萧然道：“这样也好，小谢是我们的幸运星，上次在兰陵也是多亏遇见小谢才能平安出来。族长，你如果不让我跟，那就带上小谢吧！”
“族长，我不会拖后腿的！”谢颐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夜。
“小子好样的！”萧然笑着拍了拍谢颐年的肩膀。
唐夜有些无奈，看来他是拒绝不得了。看向一脸跃跃欲试的少年，他不放心地叮嘱道：“到时候一定要听我的指挥，不得擅自行动。”
“是，族长！”
雷云军营。
“大哥！无耻小贼敢伤我大哥！看我一招！”
一道惊雷劈下，谢颐年要闪身已经来不及。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被一道气流推开，耳边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撞击声，唐夜已经正面和雷振对上。
“是你，唐夜！”雷振面上一道怒色闪过，手上又是一道雷电劈下。
两边开战，想要隐藏已是不可能。此时陷于敌方阵营，对唐夜和谢颐年而言极为不利，这不利在雷明加入战场之后更为明显。
唐夜见情势几乎不可逆转，厉声对谢颐年吼道：“快走！”
谢颐年会意点头，击出一道屏障之后转身就跑，唐夜也极力摆脱雷氏兄弟的攻击跟上。
然而雷氏兄弟也不是吃素的，怎能让他们就这样逃了？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之下发出一道合击。
唐夜感觉到空气中强大的能量波动，下意识就想避开，但他能避开，谢颐年却没有那个本事。电闪雷光之间，他已经回过身凝出一道巨大的屏障。
雷氏兄弟的合击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唐夜仓促之下接下了全部攻击，反震的力量击的他浑身血液几乎逆流，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唐夜！”谢颐年见状想去拉他，却被他一道气流挥开，“别碰我！”才说完这句，他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谢颐年连忙从空间中丢出一件法宝挡住追兵，追着唐夜的方向而去。
此时唐夜几乎连飞行都不能维持，靠着树枝的阻挡才没让他真的摔死。不过高空坠落，仍是摔得不轻，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血染之地，草木迅速枯萎。
谢颐年落地时恰恰看到这么一个画面。
“族长？”他唤了一声，伸手想去扶他。
“别碰我！”唐夜一声厉喝，面色惨白。
谢颐年皱了皱眉，道：“我体质特殊，从小百毒不侵，让我试试好不好？”言罢，在唐夜反应过来之前拉住了他的手。
“......”
“看！我就说没事的！”少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唐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有人不惧他身上的毒？
“我的法宝阻挡不了他们多久，我们快些出去吧，我背你！”
树林里红衣少年背着黑衣青年前行的身影渐渐模糊，画面转到一个美如画卷的山谷。
“师傅，你看这样写可对？”临水案几旁，红衣少年凝神写完最后一个字，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青年，明亮的眸子中带着几分等待长辈夸奖的孩子气。
黑衣青年一贯清冷的眸子中闪过淡淡的暖意，他摇摇头，指着宣纸上的那个“夜”字道：“这里收笔的力道轻了。”
“嗯？”谢颐年看向那个“夜”字，按着唐夜的话又重新写了一个，转头道：“现在呢？”
唐夜拿过毛笔给他写了一个，放下笔后看着他道：“练字一道在于凝神静气，不可急功近利。”
谢颐年闻言肩膀一垮，顿时明白了唐夜要他练字的意思，有些委屈看着他道：“师傅你是嫌我太好动了吗？”
唐夜眸子里流过浅浅的笑意，“少年人好动并非不好，只是修炼更需要凝神静气。”
“是，师傅！”少年耍宝地拍胸保证道。
画面再次变换，是一片落英纷飞的桃花林。
“颐年，生辰快乐。”
漫天的花雨中，青年一身不变的黑衣，眉目清冽，却不似往日冰冷，仿佛被这桃花染上了几分暖意。他手上持着一尊漆黑的炉鼎，此刻正递到红衣少年面前。
谢颐年看见炉鼎眼睛一亮，“焚心炉？”
唐夜点点头，“嗯，青山老人的焚心炉。”
谢颐年接过炉鼎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再次抬头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他一把抱住唐夜，在他身子僵住的时候又迅速在他面庞上落下重重一吻，“谢谢师傅！”
唐夜白玉似的面庞一下子泛起朵朵红晕，忙推开谢颐年转过身匆匆说道：“喜欢便好。”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下次不要动手动脚。”
谢颐年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师傅，我动的是嘴。”
唐夜瞪他，谢颐年哈哈大笑。
转眼之间，桃花隐去，眼前浮现的是一间朴素无华的木屋。
“师傅，我喜欢你。”
谢颐年的眉眼已经长开了许多，说着动人的情话时，眉眼间尽是一片绻缱温柔。他静静凝视着身下的人，伸手抚去他额间的汗珠，“疼吗？”
唐夜轻轻摇了摇头，仰头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不，已经是青年了，眸光中有几分淡淡的茫然。当初相遇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的关系？问他后悔吗？不，不悔，他漫长的生命力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即使此刻雌伏在一个男人身下，也是，心甘情愿。
谢颐年俯首吻了吻他的眉心，唇角微微弯起，“那我们继续......”
唐夜原本抓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转而环到他背上。
屋外风轻云淡，屋内被翻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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