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

　　你知道什么是岚么。
　　岚并不是山风。岚是山间的雾气，轻盈，柔婉，最是缥缈无定。
　　对无忧谷的一众弟子来说，岚是他们心中的一根最尖锐不过的刺。说起无忧谷，最叫世人称道的不是谷主长生出神入化通彻天地的巫术，也不是谷中艳冠天下的莺莺燕燕，而是天下人人敬仰畏惧的，岚的生身之母，宵明大巫。
　　自从十六年前岚的母亲，那一位手段通天的宵明大巫奉诏入宫后，无忧谷的守谷大巫之位便空了下来。无忧谷所在的司幽国笃信巫蛊之术，上至帝王嫔妃，下至黎民佃户，遇到婚丧嫁娶等大事总要寻个巫师占卜一番，也好趋吉避凶，遇难成祥。司幽国现在的镇国大巫之一便是无忧谷的宵明大巫。
　　本来无忧谷人人修习无忧谷的不传秘法，其中的佼佼者不论出身如何皆可在每十年的大选之中争取大巫之位，然而宵明大巫入宫之后，谷主长生下令暂停甄选守谷大巫，只等岚行拜月之礼后便继承守谷大巫之位。此令一出，谷中一片哗然。然而在长生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几个颇有些人望和实力的长老之后，竟再无人敢说岚的不是。谷中弟子也只得认命，在出师之后或是依附于谷中大巫门下做个使者门徒，或是出谷自行求取出路，一时之间岚的名字传遍了司幽国。要知道，无忧谷的守谷大巫离镇国大巫，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岚常年幽居长空湖畔，无喜无悲，无忧无欢。有母亲宵明大巫的血缘和谷主长生亲自教养，岚的巫术自然是无可置疑的。岚的相貌也生的颇好，色如春晓，貌比娇花，性格却是及其清冷，全无喜怒哀乐，便是身边侍奉多年的婢女碧玺也不曾见过岚的情绪有半分变化。
　　转眼间岚便到了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大好年华，对普通女子来说，到了行及笄之礼，觅如意郎君的时候，而对巫师来说，则当行拜月之礼，一旦行过此礼，便等于得到了巫神大人的承认，正式成为巫师。
　　岚的拜月之礼定在六月初三，拜初生之新月。谷主长生一早便安排齐全了种种事宜，邀请了众多贵客。宵明大巫身负大任，不能亲自前来观礼，也派了亲传弟子止奚前来参加。
　　拜月之礼当夜，岚赤足披发，着赤色长袍，带黄金假面，玉雕般的双手上细细绘制了祈祷吉祥的符文，执银铃于高台之上跳起祭祀之舞。不生不灭的洪荒之火照亮冰冷无情的黄金假面，岚犹如神一般俯瞰众人。新月的微光渐渐凝结成萤火，缠绕在岚周围。月光不断缠绕，岚渐渐被裹成茧，这是巫神大人的祝福。
　　破茧而出的岚身上萦绕着浅浅的光辉，新的大巫，诞生了。岚的唇角在面具下隐隐勾起残酷的弧度，这个强大而孤独的女孩子身上，有些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长空湖畔，止奚给岚戴上了嵌满宝石珠玉的宝冠，那是来自宵明大巫的礼物，流光溢彩，价值连城。岚却握住了止奚的手，残酷而优雅的笑起来。尖利的犬牙咬住止奚苍白的手腕，血一滴一滴流到岚形状美好的嘴唇中，止奚疼的眉心微蹙，却温柔的拥抱着小小的女孩。
　　岚喝了止奚的血，仿佛清醒了些，面色冷淡的推开止奚，步入冰冷的湖水之中，褪去赤色长袍的身体单薄纤细，露出的每一寸皮肤上都闪烁着金色的符文，巫神赐予了岚无尚的力量，却也给了她可怕的诅咒。随着拜月之礼的完成，这诅咒也越发无法压制。
　　岚越来越渴求暴虐和鲜血，冰冷的湖水压制住的渴望，却一再被挑起。止奚的鲜血无比诱人，岚迫切的想再品尝一次。可拜月之礼的第二天，止奚便离开无忧谷，去往遥远的都城。继任了守谷大巫的岚日日在祭坛忙碌，体内躁动的鲜血也渐渐平息。也许，只要不再遇见止奚，那诅咒便可以压制吧。
　　想到不再见止奚，少女的心有一丝疼痛，只是那时的岚还不明白，这疼痛代表着什么。日复一日的繁重工作让岚渐渐忘记了止奚，也让青涩的小女孩长成高洁傲岸的女子。
　　岚再见止奚那天，止奚高坐于金殿上，宵明大巫随侍在侧。岚不太明白怎么母亲的弟子止奚成了皇帝，只是随着众人三叩首，山呼万岁。联想到前几日紫微星动，惑星当空，便隐隐明白，这大约是自己母亲的手笔。
　　止奚看向岚的眼睛一如长空湖畔般温柔，嘴角的笑意清浅。岚作为守谷大巫随无忧谷主觐见新皇，自然是装扮一新，岚偏好冷色，此次觐见也着了月白色长袍，束米色腰封，长发高高挽起，戴羊脂玉花冠，美则美矣，却掩盖不住一身清冷。
　　金銮殿上，匆匆一瞥。岚没看清止奚的眼角眉梢，止奚却仔细的看了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子，心底隐隐升腾出一些隐秘的渴望。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宫中赐下御酒，一壶娇梨指名赐给岚。甘美的酒液泛着淡淡的金色，入口绵软，回味悠长。岚饮下此酒，身上的咒文渐渐泛起红光，点漆般的眸子变得迷蒙。止奚适时的出现在岚暂居的毓秀宫，随侍的碧玺早已退下，九重宫阙之中的一点异动，又有谁会知晓。
　　翌日，宫中赐下诏书，晋封镇国大巫宵明为摄国国师，权倾朝野。岚晋封为镇国大巫，随侍宫中。一场污秽的交易就此落幕，众人各取所需，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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