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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是流年
邑国都城不远处,只有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人。单从背影来看,依稀可辨是一个女子。
漫天风沙拂过脸颊,涩涩的生疼。
她的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白纱覆面,肩膀上还落了几片树叶,应该不难看出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
邑国的夏季,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暖。至少那名女子站在那里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她身形笔直,从后面看仿佛早就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茫茫天地,只有她。
马蹄声渐渐的近了,听声音,似乎是一个人。
那抱着琵琶的女子眼睛在那一刻释放出璀璨的光芒,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子寂。”女子轻启朱唇,轻轻的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是用尽了毕身的力气。她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手中抱着琵琶差一点就脱手掉在地上。
骑马而来的是一个少年,一身的盔甲,看起来似乎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脸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不过这些,女子都不在乎,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伸出那只空闲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子寂,你消瘦了很多。”她轻轻的抚摸着,仿佛在触碰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那样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变成镜花水月。
“我回来了。”年轻的少年张开口,回应着她。
少年的容颜并不是很出众,唯有那一双眼睛,澄澈如水,一眼就让人坠入其中,不可自拔。
女子的眼眶已经湿润,激动的泪水已经蔓延开来。
梦境戛然而止,床榻上的女子猛然坐了起来,一脸的冷汗。
伸手的枕上已经湿了一片,是梦中的泪水,打湿了一片。
这样的梦境已经不止一次了,每每出现脑海中的都是同一副画面,她多么想伸手抓住,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连子寂的一丝衣角走都抓不住。
榻上的女子起了身,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放在镜前的木梳,一点一点的梳着自己的一头秀发。
镜中倒影出她美丽的容颜,似牡丹花妖冶的盛开,唯有那苍白的脸色,破坏了美感。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会想到她已嫁为人妇,又有谁会想到她竟然已经独守空房三年了。
镜中容颜依旧,却是布满了哀愁。
叶子寂,你已经走了三年,如今,依旧是杳无声息。
女子慢慢的起身,缓慢的移步到窗前,院中的景色一览无遗。那墙角处的桃花早就已经盛开了,片片粉色的花瓣在微风的吹拂下展示它优美的舞姿,可这一切,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欢乐。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还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独自一人游荡在大街上,只为了看别人口中的七夕灯会。
醉临晚风,弦月高挂,那个少年,躺在飞檐上,一脸的高傲。她抬眼就能够望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在她打量着那个少年的同时,那个少年也一脸探寻的在望着她。
目光在空中戛然相撞,她的脸红了起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呢。
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叶子寂突然就起了捉弄之心。他一个纵跃,从飞檐上跳了下来。其实那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可是却让她心惊胆战。
“你,你没事吗?”她看着他稳稳的落于自己面前,试探着问出口。
叶子寂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笑意渐渐的浮在了脸上。“小爷我武功盖世,这点高度又怎么会难倒我。”
她却是没有笑他,安静的望着他,像一个大家闺秀。不过,她的出身确实是不低。当朝丞相的嫡女,想来在这京城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那时的叶子寂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过心血来潮,想逗弄她一番。
“你带我去放花灯好不好?”她看着他,一脸的乞求。她既是丞相之女,想来平日里出行自然是受到了限制。就算是能出来,恐怕明里暗里都会跟着不少人的吧。
今天是邑国所谓的七夕灯会,往日里,她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等会如何如何的美,却是从未亲眼看到过。
十六岁的年纪,定然是抵挡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所以趁着家中的不注意她偷跑了出来。可偷跑出来之后,她就茫然了。她虽是生在邑国,长在邑国,这这邑国的每一条路,她真的是一点都不熟悉。
“放花灯有什么好的?不如我带你去玩一些好玩的吧。”他定睛的看着她,却没有一丝询问的意思。
在看到叶子寂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被他的眼睛所吸引,以至于此刻,她竟然找不到一丝拒绝的理由。
轻点了一下头,她连想也没想的就跟着叶子寂走了。
那一晚,叶子寂带着她去看了烟花,漫天的璀璨,有如流星滑落。所有的烟花,在刹那将明亮起来。
那一晚,她站在她的身侧,恍惚间,两个人竟然很般配。
那一晚,他们之间说了很多很多。
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不要鸟笼里的金丝雀,她想要翱翔在九天,自由自在的飞翔,而不是被折断了翅膀,一生都活在枷锁中。
叶子寂也多了很多,他说他的愿望就是能够金戈铁马驰骋在疆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个时候的她满含笑意的鼓励他说,“既然喜欢那就努力去做,总有一天你会名扬天下实现你的抱负。”
他点着头,言语间,两人竟结为了知音。
那一晚,两个人一夜天明,不知不觉竟谈了一宿。待到她想起来问是什么时辰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她连忙和他辞别,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府中。
偷溜出副,夜不归宿。她自然是受到了惩罚,虽是如此,她的心中总归是欣喜的。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盼望着能够再见他一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生情愫的呢,想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情到深处,再难放下。萦绕在心头的总是他的身影,飞檐上他清澈的目光,烟花下,他温柔的话语,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她。
都说情之一物,难舍难分,如今看起,的确是如此。爱上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多大的理由,只要一个回眸,只要一瞬间,就开始情形当初没有擦肩而过。
她开始从别人的口中打听他的消息,可是要怎么问?她既不知道她的姓甚名谁,又不知道他家住何方。想要探听一点消息,着实是困难的很。
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力好不容易才知道,原来他叫叶子寂。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姓叶,落叶归根的叶。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可以被她念的这么好听,书桌的宣纸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叶子寂三个大字。每张纸上都是,写着那个少年的名字。
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她的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可如今她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能够再见他一面。
她更没想到的是,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们的相遇,竟然来得这么快。
那一把纸伞,遮住了她的脸庞,却遮不住她清瘦的背影。叶子寂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她,绝不会认错。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从她的身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纸伞,将她抱了个满怀。
“想我了没?”听着耳边熟悉的轻佻语气,她竟然忘了挣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将手中的纸伞扔在了一旁,拉着他在大街上狂奔起来。不多时,就远离了人潮拥挤的地方。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一刻都没有松开,感受着来自于他掌心的温暖,她突然就释怀了。
那些别人曾经加注在她脑海中的什么世俗礼法,她都忘记了。此刻,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叶子寂呆在一起,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自那日一别,我就总有一种直觉,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叶子寂的话在寂寥无人的地方响起,隐隐约约中竟带着一丝欣喜。
她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他的声音,莫名的违和感,带着眷恋。仿佛千年以前,他们就已经相识,那么熟悉,无法用言语表明。
“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这一次再遇到你,就不会再放手了。”叶子寂看向她的目光总满是坚定,没有人可以动摇。
迎着叶子寂炙热的眼神,她放下了一下,缓缓地点了头。
----------------------------------------------------------------------------------------------------------------------那是他们的初识,从一见钟情到生死相许,也不过月余的时间。
她是藏匿在黑暗下的,她的身份,代表了她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她自己所能够决定的。
但她不想放弃,挚爱一生,她至死都不会放手。
所以她只能逮到机会就偷偷的跑出去与他会面,每一次都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可是他们之间谁都没有错,所谓的门当户对她从来都不在乎。除了叶子寂,她的心中早就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又是一年七夕。
他们约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一晚,她一身素白,如约而至,手中还抱了一把琵琶。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不同的只有他们的关系罢了。时过境迁,故地重游,竟然还有一种新鲜感。
看见他的刹那,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拉着他的手寻了一处地方坐下,轻挑七弦,悦耳的声音缓缓流出,赫然一曲凤求凰。
只不过,叶子寂却不懂这其中的风情。乐声迷人,却不如人自醉。看着他的样子,她也不恼,将那些原本想要说的话都深埋在心底。
“这一次,你可要陪我去放花灯。”上一次,叶子寂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可她的固执也让叶子寂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好,我陪你去。”少年特有的清冷声音响起,竟让人觉得十分温馨。
他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集市上,买好了花灯和纸笔,来到了河边。
“传说,将自己的愿望写在这个上面,就会实现。”她蹲下身,认真的将笔沾染上了墨砚,虔诚的写到。
“那些东西,不过是用来骗人的东西罢了。”叶子寂不以为意,但还是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忙来忙去。
她浪费了很长时间才弄好一切,叶子寂早就在一边打着哈欠,她将花灯放在河边,顺手一推,花灯顺流而下。
待到叶子寂清醒的时候,花灯已然飘的远了,却是再也追不回来了。
叶子寂抓着她的手,问道:“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她神秘的笑了笑,却是没有一点要告诉他的意思,“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了。”她调皮的笑了笑,眼中满是得意的神情。
他索性也没有再问下去,反正都说了是骗人的玩意,写的什么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如果她早知道最后的事情会变成那样,她一定会抓着叶子寂,无论如何都要放一个花灯。
万事没有如果,谁也没有先见之明,会猜到以后会发生的一切。
她终是为了他与家里决裂,她身为丞相之女,却做出了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丞相府是断不能再容下她了。那日的天气灰蒙蒙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很低沉。她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决然的离开了丞相府,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
为爱,她义无反顾。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父亲绝不会允许她的所作所为,她也早就做好要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还是会痛,毕竟那里,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若说没有一点眷恋,那都是骗人的,可为了他,她别无选择。
他们理所应当的在一起,他们像普通的寻常夫妻一样,张灯结彩,喝交杯酒,但叶子寂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简。可她毫无怨言,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后悔过。
那一晚,他穿着新郎的喜服,躺在她的身侧,轻声对她说:“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生活。”
她点头,笑而不语,她相信他,没有任何理由。
新婚的第二天清晨,她起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叶子寂一身盔甲,整个人飒爽英姿的站在她的面前,言笑晏晏的和她说着:“早,我的夫人。”
“你这是做什么?”她开口问道,语气竟是无比的颤抖。
叶子寂脸上的笑容并没有褪去,看着她熟悉的面容,说道:“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如今我终于有了这个机会,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可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让你离开,我。”她什么呢,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要怎么说。毕竟当年,她是支持他的。如今,又怎么舍得让他伤心。
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叶子寂伸手一把揽过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转身离开,她甚至来不及出言挽留,只能看着他颓然离开的背影,默默感叹。
叶子寂终究是没有回来,那一年的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而他是生是死,也是没有生息。
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站在院前,大雨倾盆而下,回忆被打断,她茫然的看着外面,找不到一点方向。
三年了,她守着这个地方三年了,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会不回来,怎么会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如果他已经离开,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连尸体都未曾剩下。她知道战场的残酷,可她就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轻轻的叩门响起,她恍然间回神,走过去,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见到他,很是诧异,半晌,才开口问道:“姑娘知道叶夫人住在哪里吗?”
三年了,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她的心情却是无比激动,“我就是叶夫人,请问你是?”
然而下一刻却犹如晴天霹雳,门口之人虽是有些意外,但还是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裹,“这是小叶临死前托我转交给夫人的,他说这一生是他负了你,是他没有实现和你一生长相厮守的誓言。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他还告诉你,如果遇到对你好的人,就嫁了吧。一个人,总是会太累。还有这是他生前的盔甲,就留给你吧。”说着将手中的包裹交到了她的手中。
“他的尸骨呢?”她又问道,语气已是十分的哽咽。
“那一战,他拼尽全力,保护了我们,最后,尸骨无存。”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不久后就离开了,她还抱着那冰冷的盔甲,久久不曾回神。
后来,她就消失在世人的眼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
多年以后,有人曾看到过,有一位风华依旧的妇人抱着一副盔甲,逢人便说她是叶夫人,看起来已经陷入了癫狂。
【后记】
那年飞檐,那年花灯,那年纸伞,是你留给我最美的记忆。一世情长,为你断肠。如有来生,愿不负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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