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伪末世]匿光而生
[伪末世]匿光而生
By黎束
末世结束了,光耀却仍然无法渗透他已经深黑的灵魂。
黑夜不会因为末世结束而消失,它总会在逢魔时分莅临。
空洞的眼瞳还是没有光。
但是黑夜总会过去的。
————
最后一只丧尸躺倒在地,模糊能够看出人型,面上却带着狰狞如撒旦的神情。
它仿佛不甘心就此消失,失去了嘴唇的嘴巴在发出赫赫的嘶叫,只剩下一只昏黄眼珠的眼睛里有扭曲的光和求生的渴望。
最后它还是死了,它的头颅被破开,漆黑色的晶核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捏碎,化成点点微光。
当它停止了间歇性的抽动,静止在这片满地尸骸的土地上时,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
“末世结束了呢。”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全身包裹在深黑色斗篷中的青年男子,他的声音阴冷的仿佛冰冷的毒蛇栖附在人身上吐着信子。
他兜帽的阴影下的狭长的眸子瞥了眼刚刚杀死丧尸沾满了鲜血的苍白手掌,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往黑袍上擦拭,然而已经浸满了鲜血的黑袍却使他适得其反。
他的手中已经沾满了鲜血,无法洗尽的罪孽。
那些在末世中已经消磨尽了所有情感的末世人,如今再原地怔住了,他们麻木却略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只丧尸死去的地方。
是梦境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从末世来临到如今。
青年勾起薄唇目光带着嘲意瞥了眼他们,毫不留恋地丢下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他的“同伴”,兀自离开了。
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他穿着染血的黑袍,与黑夜一起远去了。
没有人发现他隐匿在阴影下低垂的眼角,有一缕湿意。
却也仅仅只是一缕湿意罢了。
从第一只丧尸开始在这个世界上纵横开始,到他捏碎了最后那只丧尸的晶核为终结,已经过去十年了。
他从一个刚刚踏入高中校门的懵懂少年,变成了如今阴冷嗜杀的模样。
十年间,他一直沉浸在杀戮之中,最初也许只是为了杀尽丧尸,让这个世界回归美好的原样,到如今只是为了满足他对于鲜血的渴望,他的心灵已经扭曲了,在末世。
他相信这样的人并不止他一个,那些衣衫褴褛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没有一个是善类。
仿佛阳光般温柔美好的人已经死去了,正如太阳在十年前遗弃了他们一样。
现在活下来的都只是神的弃子。
新世界的秩序很快就建立了,他们颁布了制约杀人和伤人的法律,他们站在最高的山巅微笑着,仿佛神祇一般悲悯。
“杀人不行,那尸体呢?”青年用杀气肆虐的阴冷语调挑战上位者的权限。
“当然也不行,即使是死去了,那也是我们的子民啊。”那人挂着伪善的笑,用咏叹的语调回答青年。
“当初你杀死丧尸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青年冷笑着离去,身上残余的血腥味让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忍不住向后退几步。
“它们也曾经是人类啊……”已经远了的,消散得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环绕在刚刚建起的临时营地。
青年没有可怜那些已经失去了人性受病毒摆布的丧尸的意思。对于他来说,弄死它们可能比放生它们让它们继续嗷嗷地叫着去咬人杀人要更慈悲。
他只是看不上,前一秒满手血腥被清水洗尽之后,就以为自己风光霁月的人们。
他们,难道以为只要将鲜血擦干了就能够掩饰罪孽吗?
自私、残忍、冷酷、贪婪、卑鄙。
这些已经深深篆刻在他们的骨骼中,一生也妄想逃脱。
这是金钱荣耀权利也无法掩饰治愈的。
高耸的楼房重建起来了,满目琳琅的高楼大厦钢铁巨物,有磁悬浮列车在刚刚铺好的沥青未干的驰道上空飘浮。
人们碰见了会僵硬地问好,用勾起早已忘记如何微笑的嘴角,互相寒暄,道一句,“早安。”
不知是那些科学狂人牺牲了多少实验品制造出来的仿真犬类耷拉着耳朵在大街上奔跑得欢快。它撞到了缓步而行的女孩对她友好地摇了摇尾巴,吠叫几声。
女孩收起即将刺上它喉咙的刀刃,轻轻地拍拍它的脑袋,缓步离开。
一切仿佛现世一般静好和平。
所有人都竭力地将自己伪装成从未经历过死亡与背叛,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美好向往的“正常人”,以前被他们无数次嘲笑奚落杀死的“蠢货”。
他们成功了,这个十年来被鲜血无数次洗刷的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在尽力微笑着,他们想要证明自己还是一个会笑感觉得到温暖的人类,而不是末世中只懂得杀戮和尔虞我诈的机器。
但是当深夜,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夫妻”们会因为细微的动静将锐利的爪子或者刀片送到对方的脖颈前,然后相顾苦笑,收回手去,仍是一个不眠的夜。
怎么能忘记,他们现在所行走的这片土地,躺着多少尸骸,涌流着多少鲜血。
有的是被丧尸咬死丧生的,但是更多的是死于人类自己手中,死于他们这些活到了最后的胜者手中。
现在还活着的,都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是环绕着无数怨灵的屠夫。
在他们脚下泥土深处已经化成养料的,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有着美好憧憬最后却死不瞑目含愤而逝的人。
青年漠视着那些道貌盎然的苟活者决定掩埋这一段血腥的历史,他们甚至没有勇气直视自己所做的一切。
“真是懦弱。”青年嗤笑。
“你不要以为你剿灭丧尸王的时候出了点力就能耀武扬威了!”有人拍案而起,怒视他。
“你不要以为自己踏着同类的尸骨活了下来就是一种荣耀。”青年带着嘲意,“史诗任由你们乱写,然而史实却是不会因此改变。”
所有人从来都没有听过青年说过这么多话,自从他加入他们的阵营他们的实力强大了许多,甚至说能够杀死丧尸王结束末世,很多都是依靠了青年。但是更多时候,青年总是沉默着不说话,扮演一个执行者的身份,静默地收镰灵魂。
所以,如果其他人都是刽子手,那么他就是死神,永远只能生活在黑夜中忏悔的死神。
青年没有兴趣与他们商讨过家家似的改造工作或者是想法设法埋葬罪恶。
他对那些在他手中消亡的,曾经作为人类的丧尸们感到很惋惜。
他更多的愧疚,是因为那些并无罪孽只是因为挡住了他实现他愿望而被他杀死的人类。但是并没有多少悔意,再给他一次,他也会杀了他们。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安。
他想要忏悔。
无论多么冠冕堂皇催人泪下的理由都无法磨灭他已经产生罪孽的事实。
死亡也许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忏悔方式,但是青年并不愿意。
也许是因为活过了那地狱般的十年如何不易,求生的欲|望已经篆刻在他的灵魂。但更多的可能是因为那些怨灵不想这样便宜自己。
就像他用他残酷的手段折磨那些圈养着变成了丧尸的家人,用自己的肉喂养它们的人类,逼他们说出已非人类的亲人的所在。
他们有的人屈服了,有的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说出来。
但是他们拼性命也要保护的家人爱人,最后都被青年手刃了。
青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女孩,白皙漂亮的指端失去了指甲的庇护,紫红的肉向外翻着,她痛苦地抽着气,但是眼睛里的火苗却没有消歇的影踪,“你若杀了我,我就能够结束这煎熬的炼狱;你若一天不杀我,我就还能在这个世上活着,保护妈妈一天。无论你杀我还是折磨我,吃亏的永远是你这个恶魔!”
她的声音没有仇恨,更多的是坚定,仿佛在催眠自己一样的坚定。
她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之类的,她只是一个刚刚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怕疼爱俏,这一点青年知道得最清楚了,因为她曾经是他所追寻的人间四月天。
然而现在,她如同献祭的羔羊,伤痕累累地在他面前,笑骂他枉做为人。
刑讯的老手都知道,人一旦熬过了最初的七天,之后就很难动摇了。因为他能够失去的能够承受的痛苦已经到了极致,那时候再放弃反而可惜。
以前的青年未曾接触过刑讯,然而那时他手中被他折磨死的人类不知凡几了,所以她将女孩杀死了,尸体埋葬在一个小山丘上,连同着她的已经进化成LEVELC的母亲的深黑色的晶核。
那时候有很多人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变异的亲人们,不让它们出去伤害别人,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它们。
那时候也有很多人易子而食易母而食,有的是因为饥饿,有的只是因为不想带着这个累赘。
前者有的被变成丧尸,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亲人们吃掉了,有的被人发现连同着变异了的亲人一起杀死了。他们眼睁睁地望着自己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亲人的晶核被人掏出来,变成了战利品之一。
后者有的人最后还是死掉了。但更多的人活了下来,连同腹中无以言明的罪恶。
那时候资源一天比一天少,活下来的人都是独行客。
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羁绊,有的可能是在灾祸来的那天就丧生或者变成了丧尸,但也有的是为了极其微小的生的希望而被放弃了。
他们将自己的善良为筹码,换取了活下去的希望。
其实,青年也一样。
每天重复着杀丧尸、杀藏匿丧尸的人、杀阻挠他杀丧尸的人。
渐渐地,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真在做的并不是一开始想要实现的,仅仅是因为心已经被鲜血浸染,灵魂在渴求杀戮罢了。
这样的他,这样的苟活者。
他们活着,可是灵魂已经献给了撒旦。
十年未曾谋面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照耀着他的身体,却没有办法温暖他已经冰冷的鲜血。
经历了末世黑暗的人,怎么再能汲取阳光而生。
踏着尸骨活下来的苟活者,怎么直视这个鲜血淋漓的世界。
也许这个世间是有美好的,但是美好已经埋葬在了泥土深处。
青年还记得他曾经追随着一只逃跑的LEVEL B进入了一个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小区。
里面有一个穿着残破军装的男人,屹立在一个孩子前面,搂住那个颤抖着的孩子,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那个孩子。
很快,他被咬得面目全非了,鲜血一滴滴地从他的如同铁塔般的臂膀上滴落,然后他仍然站在原地,一直到生命力渐渐消逝,瞳孔的光耀渐渐涣散。
青年杀了那只丧尸,然后想要救下他怀中的孩子,却发现他的铁臂那么难以分开。
救下的孩子已经死去了,被那只病毒极其活跃的LEVEL B抓挠过后,孩子变成了丧尸。
但是孩子似乎并没有失去理智一样,绕着军人倒下的残缺身体转了一圈,哀叫着死去了。
那是青年第一次领悟到,丧尸其实可能也有情感,作为曾经的人类。
然而那个时候丧尸已经被人类杀伤殆尽了。
因为最后活下来的,都是茹毛饮血冷酷残忍的刽子手。
比丧尸更没有感情的人类。
所以,这场跨度为十年的战争,是人类赢了。
以血腥暴力,以无数无辜人的血肉为基础的“胜利”。
青年路过一家农户,他们家在杀鸡。
在男人手中哀叫的生物用纷飞的鲜血酿就了残忍的赞歌,男人面无表情地挥动着刀具,青年却看见了他眸子深处的渴望,对于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经历了末世的人,已经畸形了,阳光也无法救赎了。
青年这样想着,拉了拉沾染着血腥的斗篷,离开了。
又过去了很多年,即使末世已经远去了,但是人类的争斗仍然不休。
拥有权势的争权,拥有财富的争财,什么都没有的怨天尤人。
曾经对于刻在骨子里的对于杀戮的渴望,变成了最原始的野望。
嗜血好杀的本性似乎被抑制了,贪婪恣睢却又展露獠牙。
不知道哪一种更加不幸。
最初的丧尸病毒就是因为争权夺势而产出的失败品,是人类咎由自取的结果。
如今又仿佛重蹈覆辙。
“你怎么了?”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他用藏在斗篷阴暗处下的眸子望向少女。
那是一个眼睛里带着对生活热爱的女孩,一个无论经历怎么样的折磨都不会屈服的倔强姑娘,是没有经历过末世黑暗的,迎光而行的人。
“没什么。”他用他沙哑阴冷的嗓音回答道。
“别哭了。”少女将刚刚买下啦的白色手帕递给他,他微怔着拿在手中。
他,流泪了吗?
已经多少年,没有体会到眼泪的酸涩了。
“再见哦!”听见母亲在叫她,她笑着跑了回去,临别的时候向他挥了挥手。
他仰起头,露出常年未曾见阳光的苍白面容微笑了。
黑夜已经过去了,在太阳初升的那一刻起。
也许黑夜还会在逢魔时分降临,但是却不是永夜。
匿光而生的人,站在昼夜的交汇处,微笑着挥别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