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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雪是旧梦，醉是如今。
恼人的热度冲上面颊，容宛倚在卦师怀中，五指拽住那人前襟，死死的，几乎下一刻便要化作尖利指爪，剖刺一颗鲜活心脏。可惜他并非精怪，病体拖累，青筋如蛇虫显露，也不过扯乱一件衣物，空得吁吁气喘。
“我问你，你老实答。”透过窗可看见未融的雪，凉入骨，容宛开口，“不谈那个东西，你可还喜欢我？”
“喜欢。”这回应不曾犹豫。
“喜欢到，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
“不错。”
依依执手，紧扣着，容宛被卦师换了姿势，脖颈向后，便依靠住温暖胸膛，卦师自后环着他，下颚搁在发间，细嗅香气幽幽：“伤你的是魔，爱你的是我，那些事我虽模糊，终究还是经我之手，我活一日，他便折磨你一日，既如此，不如趁我醒着，将一切了断。”
容宛于心中嘲讽他惺惺作态，却也不免悄悄软了心肠，倘若卦师所言非虚……
“初见时算的那一卦是我诓骗你，也是我第一次说谎，归家时我总在想，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会顾忌，猜不出结果，可是我记住了你。”
容宛低下头，看交握的手掌：“我知道，我命贱，你为我卜卦，直说出来总是不好的。”
“不是。”环绕的臂膀收紧些，将伶仃瘦骨感受分明，“你不是命贱。”
容宛掀起唇角，眼睫低垂，似是莫可奈何：“你瞧，说着老实答，结果又要骗我，真话就摆在心里，捅破了便看见，偏偏捡假的说。”末了侧了身躯，抬眸间转作盈盈笑意，浅藏眼角眉梢，“若说不是命贱……我问你，这是你心里的答案，或者是，藏在愿望里的。”
“二者皆有，于我心中你与贱字从不搭边，至于愿望，我自然愿你顺遂平安。”
“这话真是讨巧。”笑意未消，甚至更粲然些，“可我不想听这些圆满话，听见了便想笑'，笑累了便想起你从前的话，悔错看，悔轻信，悔我如何就没有明白，你竟是这样一个真假难辨的人。”
卦师将他困在怀中，修长手指抚过那微蹙的含愁的眉，湿润的不甘的眼，上扬的颤抖的唇，笑涡仍在，只是徒然落寞。
西风吹卷，旧的雪粒冲进窗子，触皮肉便融化，攀爬挣扎苟延残喘，剩下的不过一道水痕，暖一暖，便彻底抹干净。
挣扎总会苦痛，然而总有那么一天，滑落了，蒸干了，散尽了……
快刀斩断，刹那而已。
“我喜欢你，我憎恶你，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同你一起死。”
爱意熬作穿肠毒，朝朝暮暮催心肝。
“我死，便拉你一同死，我活，便日日夜夜与你添折磨。”病容憔悴偏偏双目明亮，亮如鬼怪妖邪，“你且看着。”
“只有死么。”
只有死，只有逃，只有毁，死即是逃，妖魔作祟，分歧隔阂，俗世烟火，皆是追兵，向高崖奔逃，一跃而下，粉身碎骨风消云散的死，方换得劫灰过后恍如初见的生。
毁去如今，便得到从前。
“我想回到最开始的时候，爱慕你之前，遇见你之前，懂事之前，初生之前。”顿一顿，犹疑地，“你肯不肯同我一起走？”
长久死寂犹如折磨，风声止，雪声止。
卦象若是你平生第一个谎，死亡便是我平生第一个赌。
赌赢了便重新相信你，一切都相信。
在湖水里，在碎冰中，在彼此相缠的发丝间。
抛下赌注。
“你要不要奉陪。”
“好。”
不知等待多久，那回应似隔了一端天涯，幽幽折折飘飘荡荡绕至耳中。
如愿以偿，如释重负。
腰肢软下来，无骨一样倚靠：“我就知道。”动物似的撒娇，脸颊蹭过脸颊，眸中无端生起迷蒙色彩，“我就知道，只有你肯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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