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番外伪造,如有错漏,心甘情愿。
书与剧结局正版,苏兄不死,难以成神。
不写同人,不愿重生,在此之上,尽力弥补。
总而言之,手贱之作,全己执念,免去半夜辗转反侧之苦。
内容标签: 正剧
 
主角 视角
林殊(梅长苏)
霓凰


一句话简介:两情久长,与天地不老,来日何计?

立意:

  总点击数: 21528   总书评数:12 当前被收藏数:83 文章积分:1,238,15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言情-架空历史-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4779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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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伪番外

作者:陌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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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颜旧


      元祐六年到七年的那个冬天,长得好似再无四季。皑皑大雪下了数日,由北境延绵至京,覆盖了天地同色,仰望苍天也是一片晦暗茫茫。
      大殿之上,景琰骤然停笔,望着案上力透纸背的三个大字,悲痛万千。抬头,阶下蒙挚领着群臣跪拜,悲壮而肃穆,一瞬的时间里,已是另一个朝代的开始。

      千里之外的云南穆府,战事已歇,但聚集在议事堂的将领却不肯离去。穆青于堂中来回徘徊,面色焦急,其余众人也沉着神情屏息静待。等得有小半个时辰,忽听小厮来报:“小王爷,郡主醒了!”
      “醒了?!”穆青步下一顿,惊喜道。顾不得身旁诸位的询问,急忙往外而去。
      才至门前,穆青就险些撞上正诊毕而出的数位大夫,挥手免了请安,开口就问:“我姐姐怎样了?”
      几位大夫四顾一二,推举了一位老大夫出声道:“小王爷请放心,郡主暂无大碍。先前乃心绪大恸,导致血脉倒行流通不畅,如今缓过来,还需多加调养,切莫再动情绪,如此方能痊愈。”
      穆青听罢,匆忙点头应允,里头已有一声唤道:“青儿。”
      穆青闻言,几步赶至霓凰榻边,开口道:“姐姐感觉如何?之前情形真是太过凶险。姐姐你自接了宫羽姑娘转交的信,看过之后便泣不成声;左右正要询问,姐姐却忽然起身,不发一语地走出帐外,登高面北倏然跪坐。待我赶到时,姐姐已不省人事。姐姐可知,你吓死我了。”话至最后,已带了哽咽。
      霓凰面极苍白,忍着心上煎熬的悲痛,不得不先宽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仅仅一句,已让霓凰险些又落下泪来。
      穆青看着哀痛如斯的姐姐,不解道:“信里究竟说了什么,让姐姐如此在意?”
      霓凰蓦地合了双眼,侧过头去,许久之后,才极力稳住了声音道:“是苏先生,病逝于北境。”
      “什么?!”穆青忽地立起身道,“苏先生怎么会…姐,那你…这…”话语骤断,穆青茫然无措。
      霓凰红着眼,却到底还是把话说了,“苏先生高义,捐躯为国,我为他…”一顿,压下汹涌的哀伤,接着道:“挚友,应当入京,送他最后一程。”
      穆青一听,立刻道:“不行!”又道:“姐,你现在病成这样,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霓凰道:“我并非寻常女儿,战场杀敌临阵指挥我都经历过,如今不过是一点不适,就要卧床休养,你未免也太看轻姐姐了。”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结交虽易,挚友难寻。我与苏先生相交二载情谊非常,这最后一程我如论如何都要去送!”
      眼看穆青仍要开口,霓凰坚定道:“我意已决,无需他话。”
      穆青一愣,长久之后,才低声道:“其实我知姐姐心意。当日擂台招亲,姐姐与苏先生甚是相投,之后你二人又多有来往。我知晓的事情虽不多,但还是能看出你们之间非比寻常。苏先生肯为姐姐筹划诸事,姐姐也多番维护于苏先生,这不是两情相相悦还能是什么?而今苏先生的丧报传来,姐姐便悲痛至这番模样。我听闻,姐姐只有在父王去世和林殊哥哥惨死才有这般哀恸。姐姐对苏先生,也算情深意重了。”
      霓凰听到此处,已然泪水盈睫。而穆青又悲愤道:“先前知晓姐姐与林家的婚约,未及成婚林殊哥哥已蒙冤惨死;这十多年来,姐姐守着旧日之约不肯嫁人,姐姐虽然面上平静,但我还是看得出姐姐的煎熬。而当我知道姐姐终于答应陛下的诏曰回京待嫁的时候,即便是知道陛下目的不纯,也还是替姐姐高兴。毕竟已过了十三年了,姐姐是应该有新的生活。那时苏先生出现,我心中便想真是姻缘天定。可如今看来,却是老天不公,要让姐姐再一次经历生死离别。姐姐这样好,为什么老天爷不肯让姐姐得到幸福,为什么非得是姐姐?!”
      霓凰闻言已是泪如断珠,抬眼,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端视自己亲手带大的幼弟。一直以为心性未定闻见未敏的少年,如今也已长成了可以依靠的样子。霓凰霎时百感交集,抬手,终究是落在穆青还不甚宽厚的肩膀上,哽咽道:“青儿,你有这样的敏锐,姐姐很欣慰。可人之一生,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事儿,有些人力可为,有些人力难为。若得上天厚待,是已身之幸,若是不得,也毋需抱怨;只要无愧于心,便能立于天地之中。而感情之事,又是世上最不由人的一件,有许多缘分和两情相悦最后并不一定会在一起,我其实…已知足了……”
      “姐…..”穆青唤道。
      霓凰摇了摇头,再次看定穆青,忽而为他的年少感到无比的幸运。当年她和兄长青梅竹马之时穆青还是懵懂孩童,不曾知道他们之间的刻骨铭心;而今他长大,却也不知苏哲就是兄长,不会体会到她得而复失,甚于当初百倍的痛楚。而她与兄长之间的情意,两心相知便罢,又何须与他人言明。霓凰侧眸望出棱窗,视线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似水流年,落在那时少年。

      穆青离去之后,霓凰招来听候之人,道:“去请宫羽姑娘过来。”
      不多时,来人叩门,正是当日送信的宫羽,依旧一身男装,面容难掩悲戚。才要跪下,已被霓凰唤起。
      “宫羽姑娘,我病得突然,一直未曾当面同你道谢。多谢姑娘,替我千里送信,圆我最后一个念想。”霓凰低哑了声道。
      宫羽却摇头,同是悲痛道:“郡主言重,这本是宫羽能为宗主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况且,这何尝不是宗主最后的一点儿心愿。”
      霓凰蓦地收紧了双手,呼吸间皆有剜心之痛。良久,才缓缓道:“我知姑娘未走,便有所想,此番唤姑娘前来,不过是想问一句,兄长,走得可好?”
      宫羽眼眶一红,哽咽回道:“宗主临终,旧友、下属皆环绕其病榻,宗主一一嘱托,分相宽慰;冰续草药力虽刚猛,却在最后给了宗主一个平静,直至离去,不见苦痛。”
      霓凰含泪道:“兄长的遗骸呢?”
      宫羽俯身一拜,长久之后,方才答道:“宗主遗言‘既然林殊是从梅岭的大火中逃出来的,那么最后也应该让林殊与他的手足们一同归于火中。’又嘱咐蔺阁主,‘我生时无法达成游山玩水的夙愿,还望我死后你能将我的骨灰洒遍山河,全此一愿。’而宗主的遗物与交予陛下的一封信,则由蒙将军送归金陵。”
      霓凰垂眸,几乎不能自持,多番隐忍才能开口道:“多谢姑娘,相告。”
      宫羽一拜再拜,顿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宫羽虽倾慕宗主,但却清楚宗主对郡主的心意;绝笔之信,宗主斟酌良久,终难下笔,交予我时虽未曾他言,转身却暗自长叹。郡主,宗主之所以不愿给你留一言一物,是希望郡主不被旧日之约束缚,希望郡主此生还能再遇有缘之人。”
      念及那封绝笔,寥寥数言,已让霓凰痛彻心扉。望着那曾经的笔迹,旧日的昵称,霓凰在接过信的一刹那,剧痛如利刃割断了一切感知。霓凰压弯了腰,心中的支撑崩塌,一切好似都无以为继了。极低极低地喃念道:“我都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以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光,却不知那时年少,已是一生一世。
      宫羽起身,泪水满面,郑重拜别离去。行至屋外,忽闻一声极低的悲吟,应是屋内之人,痛哭失声。

      霓凰入京的那日,金陵的大雪依旧未停。
      行至城郭,霓凰下令停顿。又吩咐左右道:“当日我于此处送苏先生离去,本盼他日归来,却不想此愿终究成空。而今再过此处,便设一席,由我为苏先生祭奠一二吧。”
      待听令之人离去,霓凰斥退众人,终于难忍悲伤。身上的几重铠甲之内,乃是霓凰私下换上的丧服,持斩衰之仪,却不能叫人知晓。
      高坡之上,面北跪坐。霓凰自斟三杯,举第一杯而道:“林殊哥哥,当日你随景睿、豫津入京,我与他二人切磋,你避见于车内,我本有感,却不知是你回来了。”音落,第一杯酒缓缓洒下。再举一杯,遥望长亭,道:“长亭相认,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将你认出,是霓凰愚钝。”最后一杯,霓凰已掩饰不住哭声,“林殊哥哥,我等了十三年,终于将你等回,却没想到会这样快的再次分别;我不愿相信这是永诀,只是这一次,故人一去何时还?”雪色苍茫,风声呜咽悲鸣如兽,霓凰叩别再拜,泪落无声。
      入城之后,霓凰令众人先行回穆王府,而她一人,则策马向林府而去。
      百年帅府,一夕泯灭,即便如今十三年的沉冤得以昭雪,也再不复当初辉煌了。霓凰立在林府阶梯之上,回想那日兄长的默然转身,想着她试探的话语,在兄长听来,不知又有多少锥心之痛。
      “郡主?”忽地一声传来,蒙挚不可思议地开口道:“郡主怎会在此?”略有一顿,才呐呐道:“啊,定是为了……”话不及说完,已是长叹。
      霓凰拱手拜道:“蒙大统领。”又低声道:“我知兄长遗物是蒙大统领送还,不知可否,让我一观?”
      蒙挚一怔,面露不忍,道:“郡主,小殊已经走了,又何必再睹物思人平添伤心。”
      霓凰抬头,眼角渐成红色,开口,“我只是想看一看,好让自己甘心。”
      蒙挚长叹一声,道:“那便请郡主随我来吧。”
      行至林氏宗祠,入目已是一片白色。虽挂了重孝,外间却一如往常,天下人便不知道,这满目的重孝是为谁而挂。无论是梅长苏亦或是苏哲,都只能以谋士身份存于后世,这也是林殊最后的一点执念了。
      霓凰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林殊的牌位之上,痛似凌迟汹涌而来。除去铠甲,披斩衰之服重重地跪下,以未亡人的身份行了大礼。
      蒙挚本想阻止,却到底没有说出一字。良久,才道:“小殊走前,嘱托了后事,他的遗骸让蔺阁主带走洒于山川了。但毕竟是林氏后人,为给先人一个交代,仍是让我将他的遗物带回,设一衣冠冢,葬在林氏墓园。小殊身无长物,我带回来的,也不过是他的铠甲和几样他始终不曾离身的物件。”
      霓凰跪立着,喑哑道:“兄长的遗物在哪儿?”
      蒙挚道:“俱在堂上棺椁之中。”
      霓凰忍着悲痛起身,来至棺椁旁,却不想视线直接被一物定住。一刹之间,霓凰大悲,声无连贯道:“你说,这些,都是兄长,从不离身的东西?”
      蒙挚悲痛,侧开目光,仍是道:“是啊。赤焰军的手环和玉佩皆是小殊贴身放置。”
      话音未落,霓凰已悲哭出声。四方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天地于她从此都失了色彩。霓凰知道蒙挚所言非虚,却是不敢相信,兄长竟留得玉佩,且与赤焰手环一同珍视。当年定亲,两家交换信物,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用太皇太后赐予的一整块和田美玉雕造两枚玉佩,正面为两族家徽,背面为二人姓名。
      林殊的那一块霓凰从未离身,珍而重之,在林殊离去的十三年里多少次辗转反侧,都是靠这玉佩撑下,每一道纹路霓凰都抚过万遍。而十三年后待二人再次相遇,林殊多番回避不愿承认身份,即便之后默认,两人也是聚少离多。霓凰便没有再问玉佩的下落了。
      霓凰想着,兄长心系家国,胸有大义,或许早已消了儿女情长的念想。可直到如今,霓凰才知,兄长有那么多的无奈,千言万语说不得一字,万般心意也不能表现一丝。一枚贴身而藏的定亲玉佩,或许就是他对这段情意所能表露的全部了。霓凰只知她心心念念等了十三年,可她现在却不能肯定,十三年里,每当她因思念而煎熬时,兄长是不是也在灯下握着玉佩,忍受生离?
      再一次,指尖颤抖地拂过铠甲、手环和玉佩,霓凰忽地,将它们拥入怀中,跪坐地上,贴着冰凉的铠甲,哭得撕心裂肺。
      蒙挚不忍,却不知要如何安慰,辗转良久,才道:“郡主,还请保重。”
      霓凰忽而生出了一股悲怒,嘶哑道:“兄长若在,我自当保重候他归来,可如今,兄长已经不在了,我又为谁保重?”
      蒙挚大惊,道:“郡主!不可!”
      霓凰未答,神色悲恸,抱着铠甲暗暗用力,心中便有了决断。

      霓凰在林氏宗祠守了七日,蒙挚苦劝无果。第八日一早,霓凰直入宫中,请见太子殿下。
      景琰在霓凰由云南动身的第一日便已知晓,他知道谁都拦不住她,便也没有派人去阻拦。可现下看着憔悴至极的霓凰,心中亦是悲痛。想要开口,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小殊离去的痛楚他亦在忍受,旁人都无法宽慰半分。
      霓凰大礼跪拜,三拜之后并未起身,只道:“霓凰有一心愿,还望太子殿下应允。”
      景琰见此郑重,心有戚戚,开口道:“郡主请讲。”
      霓凰倏地抬头,目光迫得景琰一怔,已听她一字一字道:“请殿下,允林、穆二府完成当年婚约,让霓凰以未亡人及林氏遗属的身份入林氏宗谱,守林氏百年门楣。”
      “胡闹!”话音未落,景琰已猛地站了起来,斥责道,“旧时婚约早已作废,郡主应当知晓!”
      “霓凰不知!林、穆两家婚约乃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交换信物,立有婚书,只待兄长战场归来便能成婚。即便迟了这么些年,也应遵守当日之约!而这十三年来,世人皆知霓凰郡主为林氏少帅的未亡人,当日殿上呈冤,霓凰也是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求陛下重审赤焰一案,百官为证。何来婚约已废之说?!”霓凰不让半步。
      景琰道:“我知你对小殊的心意,我也念着小殊,可小殊必不会同意你这般入府替他守寡。他予我的绝笔信中,托我多看顾你,若有可能,替你再寻良缘。你前半生已受了太多煎熬,小殊只希望你后半生能够幸福快乐,这是他至死都在牵挂的事情,你可知道?”
      霓凰绝然道:“我知道。可人之一生得遇一有缘人即是幸运,再遇便是强求。霓凰已遇见过最好的人,从今往后,再无一人能入我眼中!”
      “霓凰!”景琰情急之下唤道,再开口时已带了轻颤,“可是小殊,小殊已经不在了啊!”
      “殿下!”霓凰拜了又拜,低声哽咽道:“我知道您能明白的,您将蒙大统领所率余部与尚阳军残部合并,重新整编,赐名长林军,驻守北境。您也不曾有一日忘了兄长,不是吗?”
      蓦地,景琰失了话语,默然坐下,眸中依稀泛了泪光。静默良久,景琰才道:“这如何能一样?我若应了你,便是误了你一辈子,有负小殊的嘱托,他年到了地下,我又该如何去见小殊?”微微一顿,景琰再道:“我置长林军,是想告诉所有人,小殊坚守的公平正义和赤血忠魂永不会被我们遗忘。你若是担心,林府百年门楣凋零,我可命人前去林氏大宗晋安,让晋安林氏的族长于族中挑选一名机敏的孩子,记入林帅府中承嗣。长林军依旧归于林府帐下,你可任训导之职。如此,你该安心了。”
      霓凰眸中掠有一丝光亮,却道:“太子殿下有心,思虑周全,待兄长以手足之谊是兄长之幸。可正如殿下所说,既是承他府香火,晋安林氏送来的孩子年纪必不会太大。如此年幼的孩子独自在林府中长大,若无长辈怙持,自幼悉心教导,如何能撑起帅府门楣?霓凰虽不才,家中幼弟也已教导成人,若要论人选,霓凰当之无愧!”
      “你不必再说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景琰沉声道。
      霓凰闻言,再次跪拜,也是坚定道:“太子殿下若还是不答应,霓凰便在此长跪不起!”
      景琰愤而转身,心头哀戚,却咬着牙道:“我决不答应!”
      霓凰并无他言,挺直的脊背立如长剑,所有的情谊都化作了坚持。而大殿之外千山暮雪,飒风如诉。

      殿上的僵持之势早已有人报入后宫,闻讯而来的静贵妃未曾开口,已落下泪来。几次三番欲扶起霓凰,霓凰皆不受。
      静贵妃哭着道:“霓凰,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可人的一生那样的长,我已到这个年岁都说不得如何如何,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霓凰含泪不答。
      “我们与你一样,都舍不得小殊,对他的离去也有入骨之痛。可斯人已逝,守着悲伤即是煎熬,你这般折磨自己,让小殊在地下如何安心啊。”静贵妃又道。
      见霓凰仍是不答,静贵妃只能掩面垂泪。
      隆冬的寒意汇在地砖之下,寒气从外渗入筋脉,如银针刺骨般,密密麻麻地覆盖全身。而大病未愈便连月奔波,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霓凰本能地有了虚晃。
      静贵妃见了更是痛心,几乎是恳求道:“霓凰,小殊生前如履薄冰活得已是艰难,他去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怎么舍得让他失望?你这般勇敢,知晓大义,愿意放手让小殊奔赴战场,那么你也该明白小殊心中的苦。霓凰,再勇敢一次,珍重自己,让小殊安心去吧。”
      霓凰闻言,只觉哀伤织成了密网将她裹死,几乎连呼吸都已支持不住。静贵妃握住了霓凰的双手,泪眼婆娑。霓凰却望着静贵妃,缓缓说道:“娘娘,霓凰虽作男儿养育,但依旧是女儿心肠;我为女子,百岁苦乐,皆随他人,唯有此心,是一己所有,不愿违拗。”音落,干涸的双眼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静贵妃大恸,再不忍开口劝一句。
      而霓凰,俯身在地,用尽全力,最后说道:“霓凰别无他求,唯有此愿,望殿下,成全!”

      霓凰郡主的殿上陈情,很快传遍朝野,无论知晓内情与否,天下无不喟叹。而太子殿下,只应允了郡主,若是三日之后依旧矢志不改,便恭请陛下,下明旨昭告。
      正当众人还处在震惊之中,霓凰已被静贵妃用内廷司的马车送归穆王府。其后,闭门谢客,无论是谁,概不相见。
      匆匆赶来的蒙挚、景睿、豫津等人在穆府堂上来回踱步,催着管家一遍又一遍地去请见,但皆无功而返。霓凰心中明了众人的反应,一早已有了准备。
      “听说江左盟也派了人来,可惜霓凰姐姐也没允见。而穆小王爷已在进京的路上,咱们是不是等小王爷到后一同来劝?”景睿急切地与豫津说道。
      豫津摆手道:“先别说穆小王爷是否能赶到,就算赶到,我看也是没辙儿。若是穆小王爷能劝住霓凰姐姐,姐姐如今也不会进京了。”
      景睿闻言,颔首长叹。
      “况且,我看霓凰姐姐这一次是铁了心,非得要太子殿下应允不可了。”豫津又道,言语戚然。
      一旁的蒙挚懊恼道:“要是我当时劝住郡主便好了。”
      景睿道:“蒙大统领不必自责,霓凰姐姐认定的事情,任谁都劝不住。”
      豫津叹道:“莫说霓凰姐姐,即便是你我二人,在北境初知苏先生就是当年的林殊哥哥时所受的震动也非寻常。可惜命不由人,这世上不仅已无林殊,就连梅长苏也只能存于传说了。”
      景睿也是黯然,道:“林殊兄长的大义,我等望其项背。只是可惜了霓凰姐姐,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回了林殊哥哥,却还是难以厮守。”
      “所以我说,谁都不必劝了。霓凰姐姐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像林殊哥哥这般风华绝代如日日月入怀之人,世无其二。霓凰姐姐决意守节,还有什么不能理解?”
      景睿仍是忧心道:“可一旦下了明旨,便是无可挽回,入了林府,就是守寡。”
      豫津反问,“即便如此又如何?我朝何曾禁止寡妇再嫁?倘若他年,真有霓凰姐姐愿意托付之人出现,改嫁便是,又有何难?”
      音落,忽地满堂寂然。豫津看向二人,一时拿不准方才说的是对是错。直到蒙挚抚掌喊道:“对啊!豫津说得对!郡主此番不过是要个名分,将来还是可以改嫁的啊。”
      景睿也是恍然道:“我们之前都太过关心郡主,反而关心则乱,豫津,还是你聪慧。”
      豫津推辞一二,良久却是低声道:“都是在林殊哥哥身旁久了,看他行事,多少有些进益。”
      景睿拍了拍豫津的肩头,默然无声。挚友离去,心中仍有惋惜的伤痛。

      但霓凰避得开所有人,却有一人,避无可避。
      当管家踟蹰禀报,夏冬大人赶在东境大军之前快马入京直入林府,一语不发便跪于林氏宗祠时,霓凰心中酸胀,低声吩咐了备马。
      偌大的宗祠里,夏冬跪得笔直,有一种悲切的苍凉。在霓凰踏入第一步时,夏冬已开口道:“我当同小殊致歉,终究有负他所托。”
      霓凰顿住了脚步,寒风袭来,带起了阵阵雪花。开口,“夏冬,你何须如此。”
      “你能在上殿陈情,跪至太子殿下应允;我为什么不能在林氏宗祠跪至你回心转意?”夏冬狠心回道,愈加挺直了脊背。
      “你应该,是最明白我的人。”霓凰缓缓道,神情平静,眼底却铺满了哀婉。
      “我只知道,你想用一纸旧日婚约,断送自己后半生所有的幸福。”夏冬道,依旧没有回身。
      霓凰低眉苦笑,一点点道:“那幸福又是什么?是嫁人生子,无爱无情地渡过一生吗?”忍下情绪,霓凰又道:“夏冬,你我都等了十三年。十三年里,你从未忘记过聂锋大哥的忌辰,年年祭拜风雨无阻。那些年里,你又为何不能放下,再寻良人?”
      音落,夏冬的背影有了一丝晃动。良久,才听她道:“正是因为你我都煎熬过这么多年,都体会过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的痛,知道其中有多么的苦;我才不能看着你,再一次去经历。”
      “我能熬过十三年,便也能熬过将来的许多年!”霓凰坚定道。
      “可我们所有人,还有小殊,都不愿你再受半分煎熬了!”夏冬扬声道,蓦地回头望定霓凰,面上终于掩藏不住哀戚。
      霓凰侧开了目光,悲痛不答。
      “霓凰,小殊待你的心意从未变过,前十三年,他或许是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要回到你身边,照顾你。只可惜他有太多的背负需要完成,中间盘桓了太多的变故,终究一切都事与愿违。有许多话,他不忍告诉你,便都托付予我,可千言万语,也不过是请我多劝你,勿久伤痛。他今生做不到和你相守,唯有期盼他人能代他照顾你。”
      霓凰闻言,心痛得无以复加,不得不拽紧了襟口,合了双眼。
      夏冬也红了眼眶,缓缓道:“我知道你下定了决心,极难改变,可我依旧要劝你,替小殊劝你。苍天在上,因果循环,所为的一切都有定数,今生虽无望,来世却可期啊。”
      霓凰低哑道:“我只是难过,我与兄长此生的缘分实在是,太短了……”说得这一句,霓凰已是拼尽了全力。
      夏冬悲泣道:“我为你挚友,又同是多年的未亡人,本应与你站在一道。可如今看着你独自苦痛煎熬,要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我与锋哥又怎配享以幸福?”
      “夏冬!”霓凰打断道,“你与聂锋大哥这一路也是历尽艰险,如今苦尽甘来,最应该得到幸福。我的宿命当由我一人面对,你二人若因此愧疚,霓凰便是罪人了。”
      夏冬垂泪,哽咽至不能言语。
      霓凰目光缓缓掠过每一个林氏先祖的牌位,最终停在林殊的牌位之上,跪拜下来。“兄长泣血重生,半世隐忍,以病弱之躯为七万赤焰军洗刷污名,为我大梁四方长安耗尽心血,霓凰除了倾慕并无半点怨怼;前十三年,霓凰没能陪你熬着碎骨重塑的痛已是悔恨,这两年你于朝堂周旋霓凰也未曾帮得大忙;至你离去,重重嘱托万般牵挂皆是替霓凰着想愿我长乐平安。兄长心意切切,霓凰无以为报,愿替兄长守节,生死不渝。”叩头一拜,霓凰忽而娇憨了哭声,道:
      “林殊哥哥,我们虽有来世之约,但今生尚有长久时光,我若不能伴你左右,也必守住旧时婚约,如此,才不枉我这一生一世。”叩头再拜,霓凰最终道:
      “从小到大,我的所有要求你总是会答应我,不曾有一次叫我难过。我想这一次,林殊哥哥也不会不应我,你说是吗,林殊哥哥……”说至最后渐成呢喃,泪水落在手背上,灼热苍凉。
      忽地,四维幔帐鼓风而动,台上烛光摇曳,风声低吟,长似一声叹息。

      三日之后,景琰果然守诺,求得皇帝旨意,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太皇太后慈谕,林、穆二氏,立有婚约已久。穆氏霓凰,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温脀恭慎。静持躬正垂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动谐豪阔洪亮之风,列阵挽戈,敬凛夙宵之节,卫守南境,功铭后世。先太皇太后躬闻甚阅,兹特指婚与林殊。虽经年有故,良缘未结,至林殊沦殁,载深感悼;遂使红叶之盟,不及于生前;两姓联姻,徒增于身后。郡主德光,宜为表率,故另旨加封,镇国公主,食邑、供赏按制渐增。宜令所司,择日册命。钦此。”
      霓凰闻旨仍有怔然,直到高湛开口,“镇国公主,接旨吧。”
      一声唤得霓凰几乎红了眼睛。太子虽没有完全赞同她的选择,但还是守了约定,且还费尽心思替她要来了镇国公主的封号,仍是为了她的体面,让皇室宗亲厚重于她。高湛亲来宣旨,也是如此深意。
      “公主,太子殿下与静贵妃还有一言嘱咐公主。若他年公主再遇良人,可从镇国公主府出嫁,视同皇亲。”高湛俯身道,举止异常恭敬。
      霓凰颔首,领旨谢恩,心间却气血翻涌,多有哀绝。再如何地不同意,太子与静贵妃依旧给了她选择,为她铺平了另一条路。
      而经年之后,霓凰终于可以,于林氏宗祠之上,将自己的名字郑重地写入林氏族谱,伴在林殊之侧。一笔一画,已是这么多流年消逝。
      祭拜之后,霓凰一人沿着长廊,在府中缓行。那些年少的回忆就在一抬头一转角时汹涌而来。虽有入骨之痛却也能释然,纵然今生缘浅,纵然生死两茫,但此情如初,便岁月如故。

      蔺晨和飞流是在第二年的冬天来到林府。
      霓凰那一日处理完琐事,回房之时,便见一簇新开的梅花立于案上。正疑惑,已听屋外一叠声的交换:“飞流,飞流你别跑!回来!”
      管家听闻大惊,正要唤出府兵,霓凰已露了笑容。同管家说不必,径自往梅园中去。
      果然才至梅园,就见蔺晨追赶着飞流,正满园乱窜。霓凰正要开口,飞流却忽地变了脸色,眨眼之间就掠出几丈不见了身影。
      霓凰不解,蔺晨却道:“他是没脸来见你。”一顿,叹道:“你请他照顾好长苏,他没有做到。”
      霓凰闻言,倏然怔忡。良久,才道:“蔺阁主,请到屋内烤火,饮一杯茶吧。”
      蔺晨望了望成片火红的梅花,忽而道:“飞流一直念念不忘,只因长苏告诉他穆府的梅花傲绝京城。只是没想到,在这林府,也能看到如此盛景。”
      霓凰仰起脸,鬓边晕绕了冷冽梅香,轻声道:“并非奇迹,是我于穆王府接种梅树,遍植来此。兄长爱梅,我便再建一个梅园与他。”
      蔺晨神色微暗,没再接话,随着霓凰于屋内坐定。
      霓凰略有生疏地煮茶倒茶,致歉道:“行军打仗久了,已不善此道。如今安稳下来,却是独自一人,难有对饮,故而技艺生疏,还望蔺阁主见谅。”
      蔺晨低头一望,茶水依旧是故人的喜好,心中轻叹,开口却道:“比之飞流,已好太多。”
      霓凰极淡地笑了,没有答话。许久,才道:“蔺阁主能现身京城,想是已完成兄长遗愿。”
      蔺晨放了茶盏,道:“不负所托。”
      霓凰点了点头,侧眸远望,仿佛也能看到青山连绵,山河壮丽。良久,低低地道一句:“多谢。”
      蔺晨开口,“郡主。”一顿之下忽觉不妥,又唤了称呼道:“公主。”之后却被霓凰打断,“不过一个称呼,不必挂碍。”
      蔺晨颔首,恰这时,忽闻一阵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似远非远,欢乐异常。霓凰目光一顿,就见一妇人匆忙行来跪下道:“公主,不知哪里来了一位少年,正带着小少爷飞檐走壁呢!”
      霓凰一愣,蔺晨已笑道:“定是飞流那小子!莫惊,待我去将他绑了!”
      音落,已飞身离去。霓凰无奈,也赶忙起身去查看。
      蔺晨是毫不手软,三下两下就制服了飞流,从他怀里将一个年画般的娃娃抱了出来。那孩子不过三四岁大,生得玉雪可爱,见了生人也没哭闹,仍拍手道:“飞高高,飞高高!”
      霓凰见状,即刻上前,欲接过孩子。而蔺晨却没有松手,只稀奇道:“这就是晋安林氏送来承嗣的孩子?”
      霓凰应道:“是。乃其旁支四房最小的孩子,父母病逝,只有三名兄长撑着门房。”
      蔺晨逗弄着孩子,道:“出身虽可怜,却是个顶好的人选。”语毕,拿了一面半掌宽的木牌举高。那孩子一见,便伸手去夺,动作之机敏,让人侧目。“也是个好根骨,仔细培养,大约真能撑起这百年帅府。”蔺晨又道。
      霓凰心有感悟,开口道:“晋安林氏送来了好几个孩子,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
      那孩子终于抢到木牌,正抱在怀中,笑容熠熠。蔺晨将孩子递出去,道:“我一路行来,听天下人都在议论公主的高洁,信守旧约;虽然这有违长苏所愿,但公主既有决定,我等外人便无话可说。我知江左盟亦已派人来见过公主,道他年若有需要,愿助公主一臂之力;我琅琊阁虽无江左盟号令武林的威仪,却也有不传之密,这块木牌乃进山的凭证,将来可携此木牌送此子来琅琊山,我愿教导其几年。”
      霓凰感激,行了一礼。她知兄长肯倾心结交之人,绝非凡俗。尔而,又对拘谨的飞流道:“你已做的很好了,我又怎么会怪你?你要是也喜欢这梅园,这里便随时恭候你。”
      飞流一听,立刻露了笑容。霓凰望着他清澈的双眸,许多旧事又上心头。临去,飞流踟蹰良久,竟认真地对霓凰道:“姐姐,不哭!”
      霓凰眼里瞬而泛了涟漪,却已能笑着点头。
      蔺晨远远望着那片梅林,不知有怎样的思绪,似叹似自语,道:“长苏,不知来日归琅琊,寒梅著花未?”

      多年之后,长到四方来朝大梁繁华盛世,长到百年帅府得以重振,也长到许多故人离去,霓凰当真,守了一辈子。
      许多人早在数十年前便已不再劝她,唯有夏冬,直到最后一日,也要问道:“守了今生,盼了来世,值得吗?”
      霓凰满头银霜,循着声音的方向,只答一句,“值得。”
      夏冬含泪长叹。
      而围在一旁的小辈们,已簇拥上来,忍着悲痛与霓凰说话。其实并无太多嘱咐,她最小的孙女儿已是金钗之年,儿孙争气,她此生心愿皆了。
      老迈的双手拂过珍视的紫檀木盒,霓凰缓缓打开盒子,里面仍是林殊写给她的所有信件,以及那方玉佩。取出,摊平,摩挲。已做过千万遍的事,因有临终感悟,而多了郑重。
      几个年纪最小的孙辈已然在低声哭泣。霓凰轻声宽慰了几句,也再无他话。却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霓凰在儿孙的搀扶下,竟坐了起来。
      这样多年了,霓凰从未再读过当初兄长的那封绝笔,也无一人知道信中内容。如今,却有所感,将信展开,虽早已目不能视,但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霓凰:家国天下,无一相负,今生唯有,负尔一人。兄无它愿,万望吾妹,珍重已身,一世顺遂,长乐未央。今世多舛,旧约难守,但两情久长,与天地亘古,来日何计?当日誓言,轮回不忘,此生一诺,来世必践!兄,林殊,绝笔。”
      念至最后,萦绕的悲哭统统散去,渐有一声清朗相和。霓凰倏地抬头,仿佛看到那年树下少年,眉目如旧,情深意切。霓凰热泪盈眶,生怕错过,不敢眨眼。
      而林殊,还是那光彩夺目的翩翩公子,缓缓走来,似有梅花盛开。温柔地望定霓凰,宠溺而又心疼道:“霓凰,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闻言,霓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了口,却喑哑无声。
      林殊无奈一叹,拉起她道:“母亲说的不错,女子成亲前日都是这般悲喜无常。”
      霓凰更是睁大了双眼,呐呐道:“你,你说什么?”
      “霓凰,你是被梦魇住了吗?怎么连我俩明日成亲都忘了。”林殊笑着道,却也是少年心性,说完耳尖也不觉泛红。
      “我…你…我们…..”连番的惊喜下来,霓凰已语无伦次。
      林殊索性拉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们今日照习俗本不该见面。我好不容易让那头水牛同意帮我遮掩一二才能出来,不过也得立时回去,若是久了,母亲必要责骂。”
      霓凰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却不想开口竟是一句,“那你为何还要过来呀?”
      林殊闻言忽地背过身去,有些羞恼,便是没有说话了。
      霓凰这才醒悟自己说了什么。红了眼,拉了拉林殊的衣袖,道:“兄长,我说错话了。”一顿,又带了哭音道:“可是我方才,真的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噩梦,梦中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少年定亲。可是你后来去了北境抵抗大渝,夏江联合谢玉伪造聂大哥的书信污蔑祁王与赤焰军谋反;陛下信了,不仅赐祁王自尽,还派谢玉领军伏击,致七万赤焰军冤死梅岭;京中宸妃与晋阳长公主皆自绝。兄长历尽万险,身中火寒之毒逃出梅岭,后被琅琊阁阁主所救,削骨磨皮,重塑筋骨成了江左盟盟主梅长苏,花了数年布局,以苏哲之名进京,周旋在太子和誉王之间,实则帮着靖王殿下夺嫡,最终赤焰一案得以平反。而好不容易沉冤昭雪之时,大渝再次犯境,兄长的身体却再难支撑了。最后兄长选择吃下冰续丹,激发最后一点儿力量,赴北境战场。最终熬干心血,病逝于北境。”
      霓凰说得悲痛,几次泣不成声。而林殊,面沉如水,似乎真的经历这般决绝之事一般,冰火煎熬,能感切肤之痛。
      良久,林殊才能稳下情绪,尽力露了一丝笑容,对霓凰道:“你瞧你,不知上哪儿想来这么个故事。你所说的夏江早就随悬镜司的裁撤而泯于众人,谢玉也因弄权失了爵位。如今的太子是祁王殿下,深得陛下信任,朝堂清明。而北境,这十多年来也一直安稳,未曾有敌方来犯的迹象。并且,我不也是好好儿地站在你面前吗?”
      霓凰怔然良久,神色千转,骤然扑进林殊的怀抱,嚎啕大哭,“林殊哥哥,你真的是我的林殊哥哥吗?那些可怕是事情皆是我的梦是不是?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林殊抱着霓凰,轻拍她颤抖的脊背,深切地感到她的透骨哀绝。日光从树叶的间隙漏下,斑驳似流年。林殊抬头,极深的眸中氤氲薄雾。
      隔日当真,是霓凰出阁之日。
      一早,已有全福之人领着喜娘、嬷嬷、侍女替霓凰洗漱穿衣,开面梳头。霓凰似悲似喜,恍若梦中。直到一切准备停当,于正堂拜别亲人之时,霓凰才忽地,清晰地感到心中真实的悲痛,堂上,端坐着她的父王。
      穆王爷言语切切,一言一语皆是慈父之心,希望她此后孝事高堂,夫妻和睦。霓凰听着听着,便落下泪来。
      穆王爷也红了眼,声音不觉有了哽咽,到底是嫁女,心中难免不舍。而外间迎亲的队伍已至,文试武试皆拦不住那意气风发的如玉少年,更别提有个靖王殿下帮忙,还有穆青和景睿、豫津这些早成“细作”的孩子。
      穆王爷终是亲手,将霓凰送上花轿,郑重同林殊道:“我将霓凰交予你了,还望你,好好待她。”
      而林殊,俯身一拜,朗声回道;“若得发妻,定珍之重之,此生不渝!”
      这时天高云阔,良辰美景,这一帧画面便在霓凰心中永恒。
      十里红妆,蜿蜒喜庆,一路铺陈到林府。下得花轿,跨过火盆,行至礼堂,霓凰跪下的一瞬间,百感交集。
      林帅与晋阳长公主自是堂中高座,林帅眉目慈爱,不住地颔首笑道:“佳儿佳媳,两姓荣光。”
      霓凰透过珠帘的间隙,望见了所有熟悉的面庞。夏冬、聂锋、蒙挚、景睿、豫津、靖王,甚至是莅阳长公主和代天子来贺的太子——祁王殿下,还有迎亲时林殊所率的赤羽营众将士,齐集一堂,恭贺他们大婚。
      亲人皆在,高朋满座,这便是霓凰心心念念的成亲之日了。拜过天地、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礼成的那一刻,霓凰从未如此,感激上苍,到底是善待了她。
      太子最后恭贺道:“今日两府大喜,父皇与太奶奶虽不便出宫,却悉心命我来贺,赏赐也一并送到。皇家赐婚是荣耀,可别忘了明日入宫谢恩啊。太皇太后口谕,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望你二人,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林殊与霓凰感激谢恩,一旁众人纷纷笑着道:“恭喜了!”
      霓凰与林殊并坐在铺了百子千孙被的榻上,被下是花生红枣等喜庆之物;看着喜娘替她二人结衣结发,恭喜的话语从未断过。到行合卺礼时,霓凰望着面前眉目如画的少年,再忍不住泪水。
      林殊让众人退去,目似琉璃,温柔地抚上霓凰的脸颊,轻轻替她,拂去泪水,暖声道:“霓凰,别哭了,从今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霓凰轻轻点头,握住了林殊覆在颊边的手,仿佛是经历了长久的苦痛,才在初见光明的刹那,无措哭泣。
      林殊轻声一叹,将霓凰揽入怀中,并未言语,却有一股安稳的力量渐渐抚平了霓凰的低泣。
      霓凰再不愿去区分,到底谁是谁的华胥梦境。可那个记在她心中惨烈的过往,依旧是最深切的痛。霓凰开口,嗓音嘶哑,“林殊哥哥,若我说的皆是真实,你当如何?”
      林殊一怔,良久答道:“愿你忘记伤痛,勿复思念,再得良缘,一世长安。”
      霓凰抬头,望入林殊眼底,终于问出了心里最害怕的一个问题,“若我执意不肯,你,可会怪我?”
      林殊眸色极深,忽而悲伤,隐忍着万般的愧疚和柔情,轻声道:“不会。我只恨自己无用,不能使你幸福。”
      霓凰垂泪,语不成调,剧烈的情绪冲刷着血脉,她等了那么久,只这一句,所有的一切便都有了回报。
      林殊取过酒盏,递一杯与霓凰,无比郑重道:“我相信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若我终将无法与你相守,我也一定会安排好一切。只因我心悦你,我愿用我的一切铺为道路,送你到达平安喜乐的地方。”
      这或许是从未言说过儿女情长的林殊此生唯一的一次开口。霓凰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接过酒盏,泪水尚挂在眼角,却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兄长已许我,来世之约。”
      林殊目光巍然,流转之间白驹过隙,开口道:“那来世便投生在一处,归于平凡,携手白头,苍山洱海,逍遥自在。”
      霓凰笑容明媚,英气的眉眼中隐约有新妇的娇羞。双臂交叠,一仰头,合卺礼成。
      那一瞬间,似乎有千万种霞光破空而出,一凝眸,便是云烟千古。

      苍山脚下的小茶寮,因茶马互市的兴起而做起迎南送北的买卖,每日很是热闹。才远行归来的一位货商风尘仆仆,因是熟客,进了店中,便在往常位置坐下。茶寮这几日来了一人,自称京城人士,来云缅边境游山玩水,惊叹于苍山洱海之美便停下盘桓。每日闲了便来茶寮同形形色色的旅人谈天说地。
      这日聊到百年前大梁的传奇女将军,穆氏霓凰。便有人问:“这女将军当郡主时就这般厉害,十几岁就代父上战场守南境平安十数年,受封镇国公主之后又任长林军的训导之职,之后更是驻守过东境海防和西境大漠,怎么偏偏就落了北境?”
      那人略有叹惋,良久才道:“盖因镇国公主说过,‘北境乃我伤心之地,若无破国之危,终此一生,我不愿踏入。’说到这儿,便不得不提公主的夫婿,百年前林氏惊才艳艳的少帅林殊了……”
      货商还待再听,手臂已被一人抓住,只听其气喘吁吁道:“赶紧归家,你婆娘要生了!”话音未落,货商已起身,眨眼就没了踪影。
      而身后依旧是人声鼎沸的茶寮,说着百年传奇。
      货商一口气冲回家里,却被告知自家婆娘是在去邻家串门时突然发动的,而邻家的婆娘正要去扶,不知怎的,也一齐发动了起来。邻家大哥见状,干脆一并请了稳婆,抬入屋内,一同生产。
      货商又匆忙往隔壁走,见了同样焦急在外踱步的汉子,急声道:“大哥,里头怎么样了?”
      大汉赶紧道:“进去半个时辰了,可稳婆说还早着呢。”音落,两人互望一眼,便都老老实实守在了屋外。
      望眼欲穿般从日正当午等到暮色初歇,两声交叠的啼哭终于响起,不多时便有一稳婆出来贺道:“两家同喜了,这家的娘子生的是儿子,邻家的得了个闺女儿。”
      屋外等得焦心的两人大喜,给过赏钱,抬脚就往屋内走。待见了两个并在一起的襁褓,初为人父的二人都傻笑着没了言语。
      “老婆子接生这么久,从没见过一出生就这么漂亮的两个娃娃,且这两个娃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还真是有缘啊。”稳婆在感叹道。
      而邻家大哥一听,念及两家相邻且是世代交好,不禁笑道:“说得对,不如我们两家就定个娃娃亲!可好?”
      货商闻言,本是一愣,低头却看到两个娃娃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一起的小手,不哭不闹,睡得香甜。又想到这些巧合,便是笑着应道:“缘分天定,看来老天爷早就替我们两家定好了。如此,当然应该成全!”两家一经说定,一拍即合。
      远处苍山高耸,洱海如镜,伴着多少王朝更迭;时光依然在流逝,传说也在继续,而所有的一切,都正当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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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红颜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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