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

作者:很饿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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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法



      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两个不省油的灯牵了线,宣王也没什么后悔的。
      苏谦脾气霸道些,因为家里的环境,性子也有些偏,但人还可以;陆岑川倒是软和,看起来也很公允,但根本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他俩人若是碰在一处,说不定还挺有趣的。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的就是这样了。
      不过要是被苏谦知道他穿女装着脂粉试簪子的事被宣王告诉了别人,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所以想要介绍这俩人认识,还得绕些弯路。但交朋友么,陆岑川从来是随缘的,宣王也觉得,比起跟苏谦成为友人这么艰难的任务,还是先去确认小伙伴儿是怎么想的比较重要。
      当然,也容易得多。
      大约能容易个一万倍。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小宣王爷觉得自己为了避开耳目,还特意跑授业局这一趟,真是浪费透了,就该直接把人扔到陆岑川跟前随便她差使——因为何云远对于他自己所掌握的技术的想法,简单到完全不及陆岑川跟宣王猜想的哪怕十分之一。
      为什么身怀这样稀罕的技术,却默默无闻?
      就是小时候读书分心被吵吵怕了,长大了又见了那么多被长辈们坚决抵制批驳的反面教材,家里这几年还不很如意,所以就藏着掖着,不想叫人更加操心了。而假托工部名义,偷摸摸的换了送给瑞王的马车,也是差不多的心理。
      当时瑞王中毒,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指向他哥,何云远到没想过会不会引来什么误会,只是单纯的怕瑞王迁怒不肯收。至于独门的技艺要不要公开啊,其中的玄妙会不会被人堪破啊,完全都没想过。
      甚至在曹岩成功进入授业局,可以光明正大的侍弄马匹之后,何云远也动过类似的心思。

      这简直是宣王认识何云远以来,他心思最伶俐活络的一回了!宣王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根本没有顾忌,差点儿想捏着他的耳朵问他,那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还没说?让陆岑川在这儿来来回回的折腾?
      “你总不会跟玲子也搭不上话吧!?”
      宣王可是知道自己这小伙伴儿是个什么德性的,说好听点儿叫做不善交际,实际上就是不会表达,不爱说话,但凡开口说出来的都很直白,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他能听懂别人话里的机锋与好恶,然而问题是多数时间都答不上来,偶尔对上一两句,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润饰得那么好听。
      但陆岑川都那么会聊天了,甚至连秦安在挑衅之后的诉求都能接受,根本不是会挑剔这些的人!

      面对从以前开始,就总是会夸赞自己的小伙伴的质疑,一直温温吞吞的何云远也难得有了些焦躁的感觉,
      “我能搭上!”
      “可是,我会的那些根本没办法教给别人啊!”他急急慌慌的解释着,口气中还带着一点点气急败坏的恼火,
      “他们都学不会!!”

      就拿陆岑川最在意的能够减震的马车来说,那些个起到减震作用的组件,如何在车上组合,如何起到作用,何云远也是试着教过别的匠人的。但根本不行,他们只能完全的模仿,连分毫尺寸上的差别都不能有,安装的过程中稍有点变动就必定要出错,更别提举一反三。
      所以至今为止,改造过的几辆马车,关键的零部件都是小少年亲手打造的,改装也是小少年亲自做的,想送给宣王也没有多的。
      而且没教会别人就算了,还得了个副作用。
      何云远本就不擅长跟人沟通,他那些制造上的想法跟手段,又都与寻常的工艺相差太多,一来二去的讲不清楚,特别是这一回,抱着无限的希望却再次失望之后,更不愿意跟人说话了。
      索性这几日大家都忙,中二少年们也是分别行动,竟没人发现这小子又沉默了好几度。
      宣王:“……”怎一个惨字了得。

      身怀顶尖的技艺,却没有办法谋得一个把这技艺教授给别人的职位,何云远也很烦恼。但烦恼是没有用的,他看着身边的好友们,就算不像欧睿修跟曹岩似的有专门的差事,都依然在忙碌,郁闷过后,就也还是老老实实的跑腿。
      哪怕这样只靠自己闷不吭声的跟自己较劲儿,会错过了这个机会,老实孩子依然在硁硁嗤嗤的完成着分派到自己身上的差事,认真负责得不行。
      这么老实,甚至于有点儿傻,陆岑川听过笑得要命,却很自然的,就想为他谋划一下。

      宣王去过一次授业局就不愿再去,他避嫌的行动向来彻底,听陆岑川愿意接手自己脑子不转弯儿的小伙伴,立马就把人直接带到陆岑川家里去了。还挑了一个大早,去永昌侯府接了何云远就往陆岑川家去,美其名曰节省时间。
      太能给他自己节省了,连早饭都要在别人家里蹭。
      他们到的时候早饭还没开始,陆岑川刚刚晨练完毕带着阿越洗漱,瑞王也回去沐浴更衣,再回来一同用饭出门。宣王就是在这不大会儿的空挡中就坐上了餐桌,比主人家还早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何云远被宣王这行云流水的自在态度弄懵了,他从来不知道,在别人家里竟然还可以这样的不见外。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更加让他惊讶,不但是宣王,连那个打小就冷淡不似凡尘的瑞王,竟也在这个奇妙的早晨,食起人间的烟火来。

      他几乎觉得是自己眼花了,要不就是头脑昏昏还没睡醒,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看见宣王为了一颗蒸饺一只馒头斤斤计较,看见瑞王在饭桌上用逗趣儿的口气轻笑淡嘲。他们是皇室宗亲中年轻一辈里,最受宠爱与看重的两个王爷,却在一张小小的圆桌上紧邻坐着,分享着同一个盘子里的小点心,还问对方配菜辣不辣,要不要添一碗粥。
      这温馨和谐到不可思议的一幕,竟发生在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何云远消化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从陆岑川的招呼声中回神,赶紧低头猛灌了两口粥压压惊,顺便遮掩一下自己刚刚失礼的出神。
      他两口吞了半碗粥,还好天热粥也温乎,不然陆岑川真怕他烫出个好歹来。

      他们吃饭的这张桌子不大,就是最普通的四人圆桌,平日里陆岑川带着阿越,偶尔加个宣王、瑞王,尽够坐了。今天忽然多了个何云远,就没有往常那么松快,但着实不能算挤,只是不知为何,硬叫何云远坐出了空间逼仄的感觉来。
      陆岑川看着这个上了饭桌头也不抬的少年,想到他太过老实的烦恼就想笑。不过想想别人已经够窘迫了,好不容易忍住,也不弯绕,开门见山的问到,
      “阿宣说你也想当老师,你不介意那些技术被人学去么?”成熟的马车减震系统,可不算是基础技能了。
      何云远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但这样的直接正是他最能接受的谈话方式,他放下碗点头到,
      “不介意。”想了想他还添了一句,
      “小东西罢了。”然后又有点丧气,
      “可是好像太难了。”从来没人能学会。

      陆岑川喷笑了一声,对他没人能学会的结论不太在意。
      已经大约了解何云远为人秉性的现在,陆岑川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小少年选人的眼光就跟他与人交流的水平一样,都不咋地。他试着教过的那些人,很有可能根本达不到能够跟着他学习的水准,毕竟,无论在什么行业,新鲜的、高超的,或者从前没有的技术跟理论,都不可能被所有人接受和理解。
      这是学生水平的问题,不是技术难易或是教导方式的错。
      把这些推测连同对减震技术的称赞一齐说了,何云远的一脸茫然明明白白显示着他不信这三个字。陆岑川都要笑死了,问他,
      “你觉得我是在安慰你?”
      小少年纠结了半晌,还是点点头。陆岑川就又问,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安慰你呢?”

      这可把何云远难为坏了,为什么,他要是知道为什么还能问?
      而且他心中还有更大的疑惑。
      陆岑川对他的态度也太友好了,她可不是这么对他哥的!
      当然了,也不是说陆岑川对他哥有什么不好,但肯定是没有像对他这么热心友善就对了。陆岑川身为瑞王的好友,瑞王又曾经跟他哥关系最近,如今俩人相处并不顺利,陆岑川都不说做些相助,却来关怀他这个没什么大用的弟弟,不是很奇怪么?
      小少年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当着那个老是跟他哥和不好的瑞王的面。
      宣王:“……”想笑不敢笑。

      “这很简单啊。”
      陆岑川瞥了宣王一眼,示意他掂量着点儿笑别乐极生悲,事主可在一边儿坐着呢。看他收敛,这才继续为何云远解释,
      “我跟你哥又不熟。”除了都是瑞王的朋友,陆岑川跟何云奇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为什么要去关怀他?几次助攻他跟瑞王,也都是站在瑞王的立场跟情感倾向之上,因为瑞王不想闹翻,所以才劝解一二作为应和。
      更何况,愚蠢的大龄青年,能跟蠢萌的小动物是一个待遇吗?加上小动物虽然有点蠢,但不仅身怀绝技并且还老实听话,稳稳的戳在了陆岑川的萌点之上。大家又都是夜猫子,不帮一把手都说不过去。

      何云远不太能懂陆岑川的理论,这么直白的表示跟某人不熟所以不想帮忙,也不是他熟悉圈子里普遍的做派,顿时就懵了。宣王跟瑞王却都无障碍接收到了陆岑川的意思,一个好笑一个无奈,只得居中婉转到,
      “玲子是真正看中你的本事,关你哥跟王兄什么事?”
      瑞王也说,
      “我与云奇已是无碍了,你不要担忧这些。”
      他们两人语气诚恳表情真挚,把令人信服的本事发挥了十成十,这才抹平了一些小少年心中的担忧与疑惑,相信陆岑川此番不是为了帮他特意故作姿态,放开疑虑,表述起心中的想法来。

      何云远确实是不吝把自己掌握的技术教授给别人,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钻研各种新奇巧趣,但通过他表露出来的态度,跟列举出的几样他自己觉得最能拿出手的作品,叫陆岑川来总结一下的话,这小子其实对于新鲜事物,或者说,对创新这件事本身的执着,大过于具体去做出某一样东西。
      譬如,他很乐于去改进研发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大的小的,实用的不实用的,也能够兴趣盎然的去攻克不同领域的技术,哪怕是从头开始学起,曾经一无所知。但你说叫他去按着某个特定的要求,死命研究同样的东西直到极致,那他是不太愿意的。
      “这个我知道。”宣王到,
      “阿远前两年独立制做出第一台玲珑仪的时候,钦天监的大人们就有这个意思,后来阿远就不再做那个了。”
      陆岑川习惯性的望向瑞王,恕在下才疏学浅,求解释,
      “玲珑仪是什么?”
      “一种观天象的仪器。”瑞王给出答案,顺便夸奖到,
      “云远已经这么厉害了?”
      小少年立马害羞扭捏,难为情到,
      “……一时好奇,后来就没再做了。”似是为自己的善变十分羞惭。

      “这有什么的。”
      陆岑川不以为意得很,何云远才多大,喜新厌旧多正常的事,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何况他喜欢的从来也不是做出某个特定的东西,而是制造创新本身,专攻的方向以如今看来,大约可以概括为所有机械。他范围这样广泛,到还更方便陆岑川安排他了,
      “当务之急是先造一辆马车出来。”陆岑川才不会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
      “至于你想要作为老师任职,这个其实可以多考虑一下。”
      这些事何云远从前没想过,或者想得不够多,现在正好可以趁机仔细想一想。而且他哥的事儿之前已经算解决了,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解决了,今后不必再背负什么莫名其妙的压力,不用担心给家里添乱,永昌侯爷的态度,也可以试探一下。
      何云远听陆岑川说得条理分明,态度不徐不疾,有一种令人信服的从容,心中不由就踏实下来,点了点头。又听她继续到,
      “马车减震的技术,我希望你还是继续试着教一下其他人。”无论是出于对需求这种技术的实际考虑,还是出于对何云远克服已经形成的心理障碍的考虑。
      “具体的人员由我来选,这个你不要操心。”
      小少年一一应下,乖顺得不行。

      而关于人选,陆岑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对象。
      杨家大哥,杨梁。

      之前陆岑川写信回去问几位亲朋要不要进京谋职,如今已经尽数得到了答复。
      不出所料,李宝柱果然是拒绝了,吴梅花的原因倒是其次,关键是不放心李大娘。也有舍不下田地啊生意啊,担心自己性子不合适啊,类似许多其他的考虑,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京城地大事多,不愿意给陆岑川添麻烦。
      老孙一家也说想想看,各种担忧很多,他们虽然对陆岑川有信心,但也不可能仅凭陆岑川的几句话就抹消这些忧虑。特别是由未知的前路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压力,这只能靠他们一家人自己去克服,而且举家进京不是一件小事,很多事情不是张张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陆岑川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回信叫他们不要太过伤神,进京只不过是未来可能的一种方向,若是因此毁坏了已有的生活,那才真是得不偿失了。
      倒是杨梁,出乎意料的爽快同意了。
      杨路为此还写信称赞陆岑川眼光精准,一下就点到了大哥的心坎上;杨桥也来信了,说她这趟京城没白来,至少学到了有用的本事。
      那口气,光凭脑补就想把他糊地上去。

      其实仔细想想,陆岑川最初直接做出选择是有点自以为是的。各家的情况自然只有各人自己最是了解,以从前盲目推断现在并不合适,杨梁的应答一点儿也不突兀。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岑川描绘了那么美好的一副教学前景,全心期盼儿子能好好儿读书、多多读书的杨梁夫妻,自然很是动心。还有他们的小女儿,在京城长大当然是能比在青树村长大好上一万倍,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以后的教养、见识、环境,既然有条件,谁家的掌上明珠能舍得放在乡下过苦日子呢?
      加上来京城教授农学也是与田地打交道,并没有强制杨大哥抛离本业,心理上的抗拒就没有那么强烈,比较容易说服。
      就是有点儿对不起石头,陆岑川感觉到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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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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