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风雨

　　“芸霁，芸霁？”
　　手臂被人轻推，他收回一直望向橱窗外的目光。
　　饭桌上的几人都奇怪的盯着他，余四季小声的问：“你怎么了？”
　　芸霁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一口水，看向对面的程尔阳一家三口，“说什么了？”
　　程尔阳责怪的睇了他一眼，“说你那破胃！”
　　“没事儿，好着呢。”
　　说着，他便拿起烟盒。
　　余四季立刻说：“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呢。”
　　芸霁并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抽出一支烟。
　　程尔阳不悦的斥道：“诶，还有小孩儿呢！”
　　把烟刚刚叼进嘴里的人兀的顿住动作，目光对上对面直愣愣瞪着自己的小豹子，然后不好意思的重新收起了那只烟。
　　“漂亮哥哥，”小豹子得意的说：“我知道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你又什么都知道了，小神棍！”蒋浩宇宠溺的替她擦去嘴角的饭渍。
　　小豹子手舞足蹈的推开自个儿老爹的大手，嚷道：“我也瞧见啦，那个阿姨可像姨姨啦！”
　　程尔阳好奇的朝窗外瞧了瞧，问：“小姨姨吗？”
　　安琪儿在外地上大学，老爷子葬礼之后便回了学校，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小豹子立刻把圆嘟嘟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小姨姨，是大姨姨，照片里的那个大姨姨。”
　　小孩子一句话瞬间凝固了空气。
　　程尔阳瞄了眼芸霁，然后一掌轻拍在女儿的小脑袋上，“小屁孩儿认什么人。”
　　小豹子捂着脑袋，即委屈又不服气，“我认的，男舅舅家一直摆着大姨姨的照片呢，大大的，黑白的······”
　　唯恐小家伙口不择言再出惊人之语，蒋浩宇立刻伸手去抱她。
　　芸霁起身，朝他们一家三口笑了笑，说：“抱歉，还有些事儿，得先走一步。”
　　他又轻拍了一下余四季的后背，叮嘱道：“你陪他们。”
　　“芸霁······”
　　那人离去的步子迈得极大，很快便出了视线，余四季漂亮的眼睛淡了光彩。
　　“漂亮哥哥怎么走啦？”小豹子仰着胖脸，好奇的问父亲。
　　蒋浩宇捏了捏她的脸颊，朝余四季抱歉的笑了笑。
　　程尔阳放下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从前哪有这么客气。”
　　十几秒的沉默之后，余四季犹豫着开口道：“孩子她大姨姨，能跟我说说，她的事儿吗？”

　　寻了几条街，终是再没见到一个相似的身影。
　　所谓相似，怕也只是一眼之缘，某种角度的似曾相识罢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松了领带，在人来人往中，落寞颓丧。
　　裤兜中的手机嗡嗡震动，断断续续许多次，他才掏出来，接听。
　　“阿霁！”李然的声音大得震耳朵。
　　他懒懒的开口：“说。”
　　“找到了，找到了，妈的终于让爷给找到了！”那人情绪激动得似乎要从手机里跳出来。
　　芸霁猛地顿住脚步，抬起了头，言语瞬间凌冽，“人在哪儿？”
　　“在我跟前呢。你放心，我们现在在机场，人，我给你带回去！”
　　捏着外套的手不自禁的收紧力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阿然，一定，一定。”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他缓慢的回眸。
　　落日余晖逆向而来，明明柔和绵长，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迷了他的眼，也恍了他的神。
　　“先生，你的钱包。”
　　一个黑色皮夹被递到眼前，那手执此物的人眉眼生动，巧笑嫣然。
　　电话那边持续激动絮叨的人忽然静默了几秒，然后声音犹疑的传来，“阿霁，我是不是幻听了······我，我好像听见，吴风雨的声音了。”
　　芸霁没有回答他，耳边的手垂下，挂断了电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只盯着眼前的姑娘看。
　　她很瘦，很白，头发很长，穿小脚牛仔裤和亮黄色的棒球服，还像个大学生的模样。
　　可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她有他醉生梦死日思夜想的模样。
　　可她看着他，为何却是一副看陌生人的模样。
　　“先生？”她微微蹙眉，悄悄小退了半步，戒备得异常明显。
　　他忽然笑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变的倒映着她的模样。
　　她举着皮夹的手臂缓缓垂下，被他分明是笑着，却红了眼角的样子惊到。
　　他不容她后退，拉住了她的手，哑着声音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呢？
　　她流海下的眉头紧锁，很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冷了声音，“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芸霁苦笑，慢慢的走近她，慢慢的展开双臂环住她，她挣扎，他只更用力。
　　“六二，别怪我······六二，你别不要我。”
　　终于，那些积蓄在眼角的水汽再也盛不住，滚落而下，没进她的脖颈。
　　她被那泪滴冰凉的触感封住动作，落下推他的手掌，任由这英俊帅气的男人在自己肩上呜咽低泣。
　　一辆黑色suv从他们身边滑过，在几米外忽然刹车，一个女人下了车。
　　“芸，芸霁。”余四季轻唤，声音微微颤抖。
　　那个女人背对着她被男人拥抱着。程尔阳从车窗中探出头来，那个背影并不熟悉，她忍不住蹙起眉。
　　芸霁缓缓松开怀里的人，又长又密的眼睫毛还沾染着水汽，幽深的瞳仁中满满的只是眼前人的样子。
　　她被他凝视得稍有局促，微微侧身，“好像有人叫你。”
　　待她转过头来，待看清她的眉眼，程尔阳惊得捂住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驾驶位上的蒋浩宇对她的反应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
　　程尔阳眼睛睁得很大，直直的盯着那个人，嘴唇发抖，“吴，吴，吴风雨。”
　　后座儿童椅上的小人儿学妈妈的模样，扭着肉嘟嘟的小肥身板往外瞧，然后兴奋的喊道：“呀，漂亮哥哥找到大姨姨了！”

　　日月星光
　　司机在别墅大门前停车，从后视镜往后瞧，等着老板给出指示。
　　程宇泽倚在座椅靠背上，闭着双眼，呼吸匀称。
　　丁修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待瞧见楚廷瑞自别墅中慢慢走出来，才对那假寐的人开口道：“程总，到了。”
　　程宇泽缓缓睁开眼睛，睨了眼乖巧的等在车旁的女人，岁月无痕，只将他英俊的轮廓打磨得愈加沉稳内敛。
　　他静如止水的眸光穿过车窗，凝在别墅阁楼那一扇紧闭晦暗的窗户上。
　　“阿霁最近在做什么？”他问。
　　丁修答道：“哦，他在负责北边那块儿地的投标，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
　　“李然呢？”程宇泽打断他。
　　“李然？”丁修微愣，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平日里与他并不怎么来往的人。
　　程宇泽侧眸睇了他一眼，笑着说：“阿修，你今年多大了来着。”
　　“三十四。”
　　“三十四啊。”他微眯眼眸，似想起什么，“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丁修倏地抬头，看着他抿唇不语。
　　程宇泽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点了下车窗，“你觉得，她怎么样？”
　　“程总，我······”
　　“我觉得，她很好，与你，很是合适。”
　　“泽叔······”
　　程宇泽微笑沉吟：“你久不这样叫我了。”
　　丁修垂下头，沉默以对。
　　“阿修，你跟在我身边这许多年，该最是明白，吴风雨不行，你，也不行。”
　　不行什么，丁修清楚得很，心里弥漫散不去的忧伤难过。好一会儿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泽叔，我知道。”
　　“阿霁那里，我会给他最好的。”
　　程宇泽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丁修从另一边出来。
　　手中的风衣被楚廷瑞接过去，程宇泽回头，看着丁修，最后说了一句，“眼下看来，余四季就是最好的。”

　　“我叫盛霈，喏，这是我的身份证。”长发女人隔着咖啡桌，把身份证推过来。
　　程尔阳的目光狐疑又担心的在她与芸霁的脸上来回，见那男人被人抽走魂似的，只盯着对面的姑娘看，她微叹一口气，伸手拿起了那张身份证。
　　盛霈，b城本地人。
　　看见她将自己与身份证上的人反复比较，盛霈笑着强调，“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程尔阳将身份证推回到她面前，“不好意思，你真的和我们一位朋友，很像。”
　　盛霈笑着把身份证塞回包里，“没关系，那我就先走了。”
　　她一起身，手腕便被横伸而来的手掌握住。
　　她蹙眉，盯着那个男人，隐隐有了怒意。
　　“阿霁，别这样。”程尔阳扯了扯芸霁的胳膊，低声说：“她不是吴风雨。”
　　芸霁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站起来，便要比她高出许多。盛霈不自觉的后退半步。
　　“我，我再确认一下。”他说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向她额前的流海。
　　“阿霁，”程尔阳心有不忍，但终是残忍的道出方才自己从身份证上看到的那姑娘光洁的额头，“她没有。”
　　芸霁手指一顿，一秒后仍旧固执的轻轻撩起盛霈右侧眉骨前的头发。
　　那里的皮肤当真，平滑光洁，无一丝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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