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下课了，江晓梅说：“走吧，回教室。”
　　下午，陆文龙也跟江晓梅一块儿去吃饭。
　　“我把身上还剩的钱都充在饭卡里了。”江晓梅叹了口气，“现在卡里还有三百多块钱，按我一天十块钱的伙食标准，也只够一个月的了。”
　　“没事。”孟思扬说，“我还有钱。”
　　江晓梅看了他一眼，问：“你爸妈是什么身份？也是警察吗？上次那个送我们衣服的警察，是不是……就是你爸？”
　　她还是第一次问孟思扬私人问题。孟思扬没回答，说：“一天十块钱，可真不像……”
　　“不像个董事长的千金是不是？”江晓梅没好气地说，“还说，还说。”
　　孟思扬说：“你要是想省钱的话，咱们就合打一份菜。”
　　“好吧。”江晓梅说。
　　两人吃过饭一起回教室。这比孟思扬平时回教室的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叶琳琳瞄了一眼，见两人一块儿进来，急忙低下头。
　　她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两人说是假扮，而不是弄假成真。杨扬去临泉都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她也根本不能算是孟思扬的女朋友。
　　上楼，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一个穿黑衣服的女生站在走廊上，忽然转过身冲孟思扬摆手：“孟思扬。”
　　孟思扬和江晓梅同时回头。孟思扬认出是高亚琴，忙打招呼：“是你。”
　　高亚琴打量他一遍：“你伤好得挺快啊。”
　　孟思扬笑了笑：“多谢上次救命之恩。”
　　“还救命呢。我说师父把你夸成一朵花，没那么容易就被撞死了。”高亚琴说，“骗得我跟什么似的。上次在手术室里，连我的手下都让你威胁了，瞒着我你根本没受伤的事情。”
　　江晓梅听得云里雾里，看着孟思扬。
　　高亚琴说：“告诉你件事情，他们最近又开始策划行动了，目标针对的是你，你小心一些。”
　　孟思扬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对。”高亚琴说，“具体什么计划，我就不清楚了。你千万小心就是了。”
　　孟思扬点头：“好的。我会小心的。”
　　高亚琴眼睛瞄向江晓梅：“她是谁呀？”
　　孟思扬“呃”了一声，说：“我女朋友。”
　　高亚琴冷笑一声：“你也真够花心的，寒假里不还是杨扬吗？”
　　孟思扬心想，高亚琴情商比自己还低，当着江晓梅的面都这么说。他摇摇头：“杨扬去临泉了。”
　　“哦？她把你甩了？”
　　“我不知道。”孟思扬叹了口气，“不辞而别。”
　　“要不要我帮你打探一下消息？”高亚琴笑道。
　　孟思扬心里一震，忙问：“你去临泉吗？”
　　“哈，现在是科技时代了。”高亚琴说，“足不出户，知天下事。我想找到某个人在哪儿，在做什么，还用得着亲自跑一趟吗？”
　　孟思扬忙说：“那你帮我查一查吧。”
　　高亚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江晓梅：“你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哦。”孟思扬忙说，“她是我找来帮我假扮的，免得别的女生骚扰。”
　　“哈。”高亚琴说，“我真不敢相信你这么假扮，不会变心。”
　　孟思扬说：“不可能的。”
　　高亚琴说：“好吧。我帮你这个忙，你给我什么好处？”
　　孟思扬犹豫一下，说：“你提条件吧。”
　　高亚琴想了想，笑道：“叫我声姐。”
　　孟思扬松了口气，说：“好啊。姐。”
　　高亚琴说：“那我走了。再提醒你一遍，这几天千万小心。”
　　“知道了。”
　　高亚琴刚要离开，孟思扬忽然回头叫道：“哎，亚琴姐，跟你借样东西。”
　　“什么？”
　　“你有窃听器吗？”孟思扬问。
　　高亚琴说：“当然有，上次不是让你看过了吗？你借它干什么？”
　　“当然有用。”孟思扬说，“有小点儿的吗？越小越好。”
　　高亚琴摸出一颗纽扣：“不过我没带耳机，你自己去买一个吧。你设定好频率，别被其他信号干扰了，几公里内有效。”
　　“谢谢了。”
　　高亚琴离开了。
　　江晓梅愣了半晌，才问：“她是谁啊？”
　　“亚琴姐。”孟思扬说。
　　“亚琴姐又是什么人？”
　　孟思扬摇头：“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算是我……师姐吧。”
　　江晓梅不再问了。孟思扬把窃听器递给她：“你装在衣服上吧，随身带着。”
　　“我带它干嘛？”
　　孟思扬说：“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能听见。”
　　江晓梅说：“反正一直都在一块儿。”
　　孟思扬笑了笑：“我总不能晚上去你宿舍吧？”
　　江晓梅顿时脸红了，说：“好吧。不过……那我说什么话你一直都能听见了？”
　　孟思扬说：“你要是想对我说什么的话也行。不过，我得先弄副耳机试试。”
　　晚自习下课后，孟思扬到了餐厅旁边的书店。书店里有卖电子产品的，包括听四六级听力用的耳机。孟思扬买了一个，将频率和窃听器的发射频率调到一致，打开窃听器电源，对江晓梅说：“你说话试试。”
　　江晓梅对着窃听器说了声：“嗨。”
　　耳机里立刻传出放大了变了音色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出是江晓梅的。
　　“好了，带上吧。”孟思扬说，“记得换电池。哦，是用电子的，最小的那一号。”
　　江晓梅说：“知道啦。拜拜。”
　　两人各自回宿舍了。
　　孟思扬洗漱完在床上躺下，打开耳机，将声音调小，听到那边窃听器还是开着的，隐隐有人说话，都是女生，应该是江晓梅的室友。江晓梅换了班级，但宿舍并没换。
　　“晓梅，你又谈了个男生吗？”耳机里忽然传出一个女生清晰的声音。
　　江晓梅问：“你听谁说的？”
　　“我听赵艳说的，看见你跟一个男生一块儿吃饭。那个男生长得还挺帅的。”
　　江晓梅没否认：“是啊，那又怎么样？”
　　“你才刚转班，你勾搭得够快的。”
　　“得了吧。”另一个女生说，“她分明是先勾搭上人家，再转班的。”
　　“天哪，那你不成奴隶了？”刚才说话的女生说，“你为什么不威胁他，让他来我们班？难道你还真喜欢他，情愿就为此转他们班里去了？”
　　江晓梅急忙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他干嘛还跟他在一起？”
　　“嘁。你喜欢郑斌吗？你喜欢王晓龙吗？”女生说，“上学期不还跟他们在一起了吗？”
　　江晓梅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急忙将窃听器电源关掉了。
　　孟思扬听到那个女生说完这句话，这边“啪”的一声，耳机里就再没有声音了，他心里猛一沉，不过继而他安慰自己，不用想太多了，自己只是跟江晓梅假扮男女朋友的而已，她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很快他潜意识里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所谓“假扮”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他知道自己不大可能再和杨扬重聚了，他也并不喜欢叶琳琳。只是他生怕自己重蹈上学期和余婷之间的覆辙，而给自己安排了退路，万一和江晓梅关系破裂的话，他就可以称自己和她只是假扮的男女朋友而已。
　　这么想着，孟思扬心里烦躁不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次他睡眠很浅，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知道为什么，遭到一群警察追击，围追堵截，不过终于和以前一样逃了出去，浑身是血，疲惫不堪地回到学校，但班里同学对他都视若无睹。叶琳琳像以前一样不搭理他，江晓梅和他也形同陌路。孟思扬大喊江晓梅的名字，她置若罔闻……
　　“孟思扬！”陈运达踢了一下孟思扬的床板，“干嘛了？做春梦了？梦见江晓梅了？”
　　孟思扬猛醒过来，发现同宿舍的同学都醒了，看着自己。
　　“唉，可以理解……”姚梦超说，“热恋中的男人啊。”
　　孟思扬满脸通红。这时大约四点多，天还黑着。大家都不说话了，继续睡觉。孟思扬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身从上铺跳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穿上鞋，出去了。
　　他到操场上跑步，不知跑了多少圈，只按时间来看，一直跑到五点多，看餐厅开门了，他大步走向餐厅。
　　这次他来得却不是最早的了，已经来了一个男生，正站在桌子旁边，端着一碗粥在喝。孟思扬一眼觉得这个男生有些眼熟，认出他是三十五班的，但叫什么就忘了，也许当时就没记得。这时他认出孟思扬来了：“嗨。孟思扬。”
　　孟思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打了个招呼：“嗨。”走向窗口去买饭。他也买了碗粥，这时他不好再走到别的桌子上去，只好到了那个男生对面，放下碗。男生问：“怎么样？期末考试考得如何？”
　　孟思扬说：“年级第三，退后了一名。”
　　“嗨，放在我们班还是第一。在你们班也是吧？”男生说。
　　孟思扬“嗯”了一声。
　　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人叫道：“孟思扬！”是个女生。孟思扬听出正是江晓梅，忙抬头看了一眼。江晓梅走了过来，说：“你来得可真早啊。”
　　孟思扬说：“我也刚来。你起床也挺早啊。”
　　“咦，孙宇航？你们认识？”江晓梅问。
　　孟思扬说：“你们认识？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吧？”
　　孙宇航脸色却沉下来，并没跟江晓梅打招呼。江晓梅神色有些紧张，说：“我去买饭了。”
　　看江晓梅走到窗口旁边了，孙宇航压低声音说：“哎，你怎么认识她了？”
　　孟思扬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是我女朋友。怎么了？”
　　“你看走眼了。”孙宇航低声说，“狐狸精，已经甩了两个男朋友了……”
　　这时江晓梅回来了，孙宇航立刻止住话，急忙一口气将饭喝完，匆匆离开了。
　　孟思扬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转头看着江晓梅，问：“昨晚你怎么把窃听器关上了？”
　　江晓梅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孟思扬，你也好意思啊？我们女生宿舍说的都是些平时不可能当着男生说的话，你也好意思听。”
　　孟思扬没多问什么，闷头吃饭。江晓梅却不动筷子了，转脸看着门口，半晌没动一下。孟思扬问：“怎么了？”
　　江晓梅忽然哽咽起来，蹲下来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捂着脑袋哭起来。孟思扬大惊失色，急忙放下碗，伸手揽住她肩膀，问：“怎么了？”
　　江晓梅哽咽道：“孟思扬，我们别假扮了好不好？”
　　她这话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思，孟思扬不敢乱猜，问：“什么意思？”
　　“我是说……不是——假——扮了，行不行？”江晓梅说。
　　孟思扬说：“那有什么区别吗？其实……跟你说实话吧，我也没有女朋友。我原来认识一个叫杨扬的女生，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只是我们都没说出来，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让我们之间有了些隔阂。寒假里我有事一直没联系她，开学的时候去找她却没找到，问了她老师才知道她转学了，去了临泉，都没跟我打声招呼。”
　　江晓梅哽咽道：“我以前也有过……恋爱经历，不过顶多就是牵牵手啊、抱一抱什么的，没别的事情，那时候也很幼稚，什么都不懂。”
　　孟思扬说：“好啦，我不在意这个的。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啊。其实我之前还有一个女朋友，更早了，上学期十一假期里认识的，其实她只是崇拜我穿警服的时候的样子，真正认识了，接触时间长了，她对我也并没什么真心，最后把我甩了。”
　　江晓梅说：“那……咱们过去的事情，全都一概不提了，好不好？”
　　孟思扬点头：“我本来也不想提。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江晓梅“嗯”了一声。孟思扬替她擦了一下眼泪。江晓梅才勉强开始吃饭。孟思扬就毫不把孙宇航的话放在心上了，觉得他肯定也是并不了解江晓梅。
　　学校这几天一直太平无事，孟思扬听了高亚琴的话，前两天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渐渐到了周末，他警惕心渐渐也小了。
　　星期五晚上晚自习下课后，孟思扬照例和江晓梅一块儿下楼，孟思扬送她回宿舍。江晓梅却站住没动，看了看不远处：“我们去小树林吧。”
　　“小树林……”孟思扬想起，这个地方是情侣们晚上经常去的地方，当然，天天也有老师去那里逮鸳鸯。不过，他并不怕老师。
　　“走吧。”
　　其实冬夜的小树林并没有什么人来，故事一般都发生在夏天。现在树枝都光秃秃的，落叶也早就被风吹干净了，一点意境都没有。旁边的水池也结冰了，还没全化开。
　　江晓梅在水边坐下了。孟思扬也在她旁边坐下。
　　“很抱歉，孟思扬。”江晓梅说，“我的初吻已经送给别人了。你……不会介意吧？”
　　孟思扬摇摇头：“我的也早就没了。”
　　江晓梅说：“那既然都不是第一次了，也没什么好激动的了。”她一转身，抱住孟思扬，亲了他一下。
　　“好了。”孟思扬说，“回宿舍吧，不然楼门都关了。”
　　“我不想。”江晓梅低低地说，“我想一直就在这儿坐着。你陪着我。”
　　“你不冷吗？”
　　“反正你抱着我呢。你不是不会冷吗？”
　　“我们宿舍男生要是知道我夜不归宿，你们宿舍女生也知道你没回去，那可有的闲话说了。”
　　“反正他们又不在一个班。”江晓梅说。
　　孟思扬不由得想起上个学期隔离的时候，和余婷一块儿在湖边待了一夜的时候。
　　“我想我爸妈了。”江晓梅轻声说，然后问，“你想他们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爸妈。”孟思扬毫无表情地说。
　　“哎呀，我是问你想不想你爸妈。”
　　“我根本不知道我爸妈长什么样。”孟思扬叹了口气，“我妈也许还活着，我爸早就死了。”
　　江晓梅吃惊道：“原来……你是个孤儿。”
　　“后悔了？”孟思扬说，“发觉我条件其实差得很？”
　　“不是不是……”江晓梅急忙说，“难怪你那么独立。那你的钱都是哪儿来的？”
　　孟思扬犹豫了。寒假里在特警队的时候吃穿根本不用自己拿钱，估计是秦国胜给他交了伙食费。他现在花的钱还是他在寒假之前从小偷身上偷的，还剩几百块，他正打算周末晚上再去一次火车站。火车站昼夜不停地运作，在那里他二十四小时都有生意。他以前的同行没有一刻不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
　　“秦警官给我的。”孟思扬说。
　　“哪个秦警官？”
　　“就是送你那身衣服的那个警察。”
　　“他跟你什么关系？”
　　“上级，兼法定监护人。”孟思扬说。
　　江晓梅看了看他：“那你……还考大学吗？我是说，你高中毕业后，还当警察吗？”
　　“我本来就不是警察。”孟思扬说。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孟思扬感到江晓梅有些哆嗦了。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江晓梅没拒绝。
　　她不再说话，趴在孟思扬身上，渐渐睡着了。
　　孟思扬毕竟是凡人，即使体质再好，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任凭寒风吹着，外套也脱下来，也渐渐感觉冷起来。他禁不住把两手塞在怀里，前面江晓梅趴在他身上，他不觉得冷，但后背一直凉飕飕的，逐渐觉得有些刺骨，最后甚至有些哆嗦起来。
　　这时孟思扬忽然打了个冷战，不是因为冷，而是忽然意识到，无论是余婷还是江晓梅，似乎从来没表示过对自己的关心。余婷只会耍小性子，求他帮忙，但从来没考虑过他的难处。眼下江晓梅披着他的外套，让他在寒风里发抖，似乎还心安理得，好像作为男朋友就该为她牺牲一样。
　　就算他真的肯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她如果真让他上刀山下火海的话，那她就根本不值得他上刀山下火海。
　　孟思扬心里闪过一丝阴影，他直觉感觉，他和江晓梅在一起的时间不会长了的。
　　“晓梅，醒醒。”孟思扬说，“该吃饭了。”
　　江晓梅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问：“几点了？”
　　“五点半了。”孟思扬说。他站起来，把江晓梅也拉起来。
　　两人走向餐厅。孟思扬感觉快冻麻了，走了几步，才缓过来，身上逐渐涌起热流。
　　这些江晓梅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也没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披着孟思扬的外套，也没说把外套还给孟思扬。孟思扬进餐厅的时候直搓手，江晓梅似乎也浑不在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思扬不由得想起寒假里唯一一次送杨扬回家的路上，杨扬给他打伞的事情。杨扬是会在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对他的关心来的。孟思扬心想。
　　“对了，晓梅。”孟思扬说，“你还是把窃听器打开吧。”
　　“这几天好像也没什么事。”江晓梅漫不经心地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孟思扬说。
　　“你是想偷听我们女生宿舍的夜话吗？”
　　“反正你们又不会提到我。”孟思扬说，“你们班同学又不认识我。”
　　江晓梅不说话了。
　　两人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回教室。孟思扬刚在座位上坐下，忽然看见自己的书立里面，夹着一封信。他愣了一下，急忙抽出来一看，信封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也没贴邮票，也没封口。孟思扬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打开一看，两页清新秀丽的字体。江晓梅急忙问：“谁给你写的？”
　　“不知道。”孟思扬从头开始看，江晓梅在旁边凑着看，他也没拦着。

　　孟思扬
　　你好。
　　好久不见。首先道个歉，临走前也没能跟你道别。虽然也不全是我的过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出院了，跑到市中心医院，你并没在那里。我把全市大大小小的医院跑了一遍，也没找到你的影子，最后跑到叶琳琳家里问她，她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但她告诉了我你没受伤的消息，我没敢相信，毕竟亲眼看见你被车撞倒，趴在路上的。叶若凡不像会说假话的人，他说你的确没受伤，我才勉强信了。可他们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想起那个送你去医院的警察，还有高亚琴姐姐，可我找不到亚琴姐姐，我又不敢去找警察，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你还怪我吗？
　　我现在在临泉二中，毕竟是省会的学校，临泉的二中条件也比我们一中好得多。不过我到了他们的艺术班，还是能崭露头角的。老师也很欣赏我。我还参加了学校的开学典礼上的表演，感觉很好。同学们也很友好。
　　亚琴姐姐给我开了个玩笑，说你有女朋友了，我刚听了的时候心里难受万分。她才告诉我说，你是找了个女生假扮的，是不想让别的女生骚扰你了，虽然如此说，我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亚琴姐姐说那个女生很漂亮，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可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们分开之前，你并没有跟我保证过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弹琴、一起给小蕊妹妹辅导功课。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但也不敢保证你看到这句话会在心里嘲笑我自作多情。
　　清明节我们放三天假，姑父要回潞安来扫墓，我会跟着回来的，希望到时候能有机会见一面。不过我没有手机，也没别的联系方式，这真的很为难呢。这样吧，如果我回来，我就去学校你们班教室找你——你还在八班吧？如果你愿意见我的话，就在教室里等我好了。如果我到教室没有找到你，那只能说明我自作多情了。
　　多想再一块儿合奏一曲天籁之音。
　　杨扬
　　3月9日
　　孟思扬哆嗦起来，急忙问：“清明节是什么时候？”
　　“砰”一声，江晓梅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气得嘴唇发抖：“你在问我吗？”
　　孟思扬诧异：“不……行吗？”
　　江晓梅一把将信扯过来，撕得稀巴烂，往地上一扔。孟思扬惊愕不已：“你干什么？”
　　江晓梅一下子大哭起来，趴在桌子上。
　　孟思扬小心翼翼地把碎纸片一个个捡起来，生怕她再有什么反应。过一会儿，孟思扬说：“晓梅，她以前的确是……她不辞而别，我以为是我多想了，她对我并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心灰意冷了。现在她告诉我她还想着我，如果我拒绝她的话，那就是我的错，我不负责任了。我不能辜负她。”
　　江晓梅趴在桌子上，一直哭。
　　“好吧，反正你以前也谈过恋爱，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历史上的男朋友中的一个，而且维持时间是最短的，才一个星期。”孟思扬说，“我的确忘不了她，你勉强我也没用。”
　　这时，叶琳琳进来了，看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转身就出去了。
　　“叶琳琳！”江晓梅忽然叫了一声。叶琳琳听她声音带着哭腔，奇怪道：“怎么了？孟思扬，你欺负她了？”
　　孟思扬一摊手：“没有。是她欺负我了。”
　　叶琳琳问：“到底怎么回事？”
　　孟思扬把一把碎纸片递给她。
　　“什么呀这是？”叶琳琳翻看了一下，惊讶了一声，“杨扬？”
　　孟思扬不需要多解释，叶琳琳明白了：“孟思扬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孟思扬还没说话，江晓梅开口了：“琳琳，我们换换座位吧。”
　　叶琳琳愣了一下，张张嘴，但实在不愿意拒绝：“好吧。”
　　江晓梅立刻开始收拾东西，直接将两人桌面上的书推过来去，两人桌洞里基本不放什么东西，课本都放在桌面上。然后她直接往旁边挪了一下，坐在原来琳琳的位置上了。
　　孟思扬站起来，让叶琳琳进去。叶琳琳说：“你们现在闹矛盾，估计等不了多久，你们和好了，我又得换回去了。”
　　“不会了。”江晓梅轻声说，“杨扬要回来了。”
　　“真的？”叶琳琳惊喜。
　　孟思扬摇头：“只是清明节回来看看罢了。”
　　“那就说明，她并没忘了你嘛。信里面写的什么？”
　　孟思扬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杨扬说她走之前到处找我找不到，还来找你了。她就没告诉你她走的事情吗？”
　　叶琳琳脸色沉下来：“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装得跟不知道似的，害得我还以为……她不辞而别，是想彻底跟我诀别呢。我说她走之前要是找不到我的话，至少会跟你说一声啊。难怪。”孟思扬忿忿地说。
　　叶琳琳冷冷地说：“我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她只是问我孟思扬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她并没有说什么等你回来了让我告诉你她走了的话，所以告不告诉你随我。”
　　孟思扬恨恨地说：“你们女生，一个比一个心眼儿多。”
　　叶琳琳又不搭理他了，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已经是周末，白天整天是自习，本来就够无聊的，叶琳琳和江晓梅也不跟他说一句话。俞佳来的时候看到同桌换成了江晓梅，颇感意外，受宠若惊。但江晓梅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有事的时候说一句话，没事就不跟他啰嗦一句。俞佳则是典型的手机党，没事就玩儿手机，也不觉得无聊。孟思扬就不行了，一个上午的自习下来，他就烦躁透了，恨不能明天就是清明节。
　　杨扬的信看来是高亚琴放在他桌子上的。孟思扬心想不要等到清明节了，自己还不如找她托她带一封回信给杨扬，免得万一清明节那天出什么意外，让杨扬误会他。可高亚琴居无定所，他又不能随时离开学校，高亚琴想找他容易，他要找她可难了。
　　不过从信的内容看，高亚琴的确是去了一趟临泉找她去了。
　　终于熬到下课，孟思扬站起来，看了看江晓梅，她并没有看孟思扬。孟思扬也就不跟她一块儿吃饭了，自己独自去餐厅。中午他也没回宿舍，而是在操场上闲逛。他看见有两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球，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手痒痒了。看两个男生屡次投球都不进，有一次球砸筐之后反弹，向他这边飞了过来。
　　一个男生叫道：“哥们儿，把球扔过来。”
　　孟思扬接过球，却没扔给他们，而是运球几步上篮，轻轻一跳，胳膊肘就够到了篮筐，轻轻松松将球扣了进去，跳下来。两个男生“哇”地惊叹了一声：“哥们儿会灌篮啊，好厉害。一块儿打吧。”
　　孟思扬答应了。他并没使全力，只是随意发挥，两个男生都有些顶不住了，球有一大半时间在孟思扬手里。孟思扬不投球，只灌篮，他投球命中率很低，但灌篮肯定百发百中。打了一会儿，一个男生说：“天哪，跟你打球压力好大啊。你几班的？”
　　“八班的。”孟思扬说。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
　　“听说你们班新转来一个女生，叫江晓梅的？”一个男生问。这时另一个男生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别乱问。”
　　孟思扬点点头：“是啊。你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男生喃喃自语一句，说，“那你们班有个叫孟思扬的吗？”
　　孟思扬说：“是啊。你们也认识吗？”
　　“不认识。”男生说，“听说他跟江晓梅谈着呢。”
　　“是吗？”孟思扬装糊涂，“不是很清楚。我只顾学习了，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哥们儿学习很好啊，打球也这么棒。”另一个男生钦佩地说，“不像孟思扬，又是个上当的。”
　　“什么意思？”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一个男生说：“算了吧，家丑不外扬。”
　　孟思扬也不再问了。他拿起球，随意地投了一个，没中。忽然他想起什么，问：“对了，你们认不认识……郑斌，还有一个……王晓龙？”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最后看着孟思扬，一个说：“我就是郑斌。”
　　另一个说：“我就是王晓龙。”
　　孟思扬大吃一惊。
　　“你到底是谁？”郑斌怀疑起来。
　　孟思扬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就是孟思扬。”
　　两人却一点儿也没显出对他有什么敌意。王晓龙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就好心提醒你一句，别再重蹈我们的覆辙了。我们都是她前男友，说句不好听的，你马上要成第三个，在男朋友前面挂个前字。”
　　孟思扬笑了笑，没回答。郑斌说：“难怪江晓梅又移情别恋了。你打球那么好，会灌篮的，全校也找不出来几个。她什么时候勾搭上你的？”
　　孟思扬说：“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
　　“切，你就等着瞧吧。”郑斌说，“本来我因为江晓梅的事情还跟龙哥打过一架，现在，同命相怜，化敌为友了，二人组合，就等你也退下来，变成铁三角了。也许将来还会变成四人同盟、六足鼎立、‘梅友’七兄弟、八大金刚、十八罗汉……”
　　“没那么夸张吧？”孟思扬笑道，“不过，那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缺她一个。”
　　“别告诉我你跟她是一个德行。”
　　王晓龙说：“我看像。打球那么好，会有一群女生围着的。”
　　孟思扬不再跟他们闲聊，回到教室。班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忽然心血来潮，从桌洞里拿起耳机戴上，打开。
　　没想到窃听器是开着的，他一打开耳机，就听见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江晓梅的声音。
　　“放心，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到了你就知道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孟思扬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意识到自己陷于感情纠葛，竟然忘了正事，果然稍微和江晓梅分开一会儿，她就出事了。
　　孟思扬急忙拿着耳机，拔腿跑出教室。
　　江晓梅大概是自己故意打开窃听器的，她故意问：“这是在双河路上吗？啊？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人民医院？”
　　孟思扬跳墙出了学校，拔腿跑到马路上，一边往市中心的方向跑。这时旁边经过一辆出租车，孟思扬急忙招手拦下来。
　　“快，去双河路，人民医院。”
　　他拿着耳机。绑架江晓梅的匪徒似乎还没发觉江晓梅是在给孟思扬通报他们的位置，江晓梅仍在不断叫嚷：“啊，都到体育广场了，你们到底带我去哪儿？”
　　孟思扬对司机说：“去体育广场。”
　　“到底去哪儿？”
　　孟思扬说：“不少你的钱，我说哪儿你去就是了。”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孟思扬拿着个耳机，里面传出嗤嗤啦啦的声音，他虽然不明白孟思扬在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一会儿，孟思扬又说：“广电局。”
　　“烈士陵园南门。”
　　司机开口了：“好像是沿着紫荆路走的啊。”
　　孟思扬没说话，只过一会儿报一个地名。他奇怪匪徒就不怀疑，江晓梅一直这么喊地名，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时耳机里传出刹车的声音。
　　“到了吗？就这儿？梦佳小区？”
　　“别那么多废话了，走吧。六栋，四单元五楼501。”
　　孟思扬忙对司机说：“梦佳小区。”
　　司机不再回话，这时已经到了体育广场。
　　忽然“啪”的一声，窃听器关了。
　　孟思扬有一万个理由怀疑，匪徒根本就知道孟思扬在窃听，故意让江晓梅引着他来的。最后那个具体的地址，他根本没必要说给江晓梅听，直接带着她去不就行了吗？唯一的且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故意告诉孟思扬的，并且说完之后就关闭了窃听器，显然匪徒知道窃听器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匪徒所说的那个地址的所在，一定是有埋伏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匪徒就不担心他听出来，就不去了吗？不然岂不是自投罗网？
　　问题是孟思扬无处可去了。这是唯一的线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孟思扬豁出去了。他寄希望于，匪徒小瞧了他孟思扬的本事，以为他们的埋伏能对付得了他。
　　但这样的想法显然不切实际。匪徒既然要对付他，肯定会提前做好情报工作，孟思扬的底子他们并不难了解。
　　“不再变了吗？”司机问。
　　孟思扬点头。出租车在梦佳小区停下来。孟思扬付钱，下车。
　　小区看起来平平静静，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大门口还有值班的民警。孟思扬忽然想起高亚琴给自己的警告。
　　他完全相信，对方已经布置好了一个陷阱在等着自己。但他又不甘心就此回去。
　　他想，反正自己孑然一身，上无老下无小，拼死搏一把，又能如何？他似乎想象到了，自己一推开501的门，立刻面对着十几把黑洞洞的枪口……
　　走到楼下，他停住了，四下观望。他也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自己正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下，说不定有个狙击步·枪的瞄准镜的十字线正在瞄自己的脑袋。
　　孟思扬踌躇了。他要想一个让对方意料不到的办法，首先，他不能按部就班正常地上楼、开门，不然肯定中套。
　　他看了看这里的居民楼，都有十几层高。忽然，他心生一个大胆的计策。
　　他往后退了几步，找到了四单元501号的阳台，然后看了看对面的楼房。他觉得匪徒没那么多人手把这里所有的楼都埋伏上。他跑进对面的楼里，从楼梯上楼，迅速爬到了最顶层，然后打开了楼梯尽头的窗户，这里正面向着六号楼。
　　他看清了501房间的阳台，深吸一口气，纵身从楼上跃出，半空一个滚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身体蜷曲起来，背部准确地砸中了阳台窗户，瞬间将玻璃砸得粉碎。他一个滚翻站了起来，急忙贴在阳台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不从正门进入，而从阳台上“空降”进来，很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里面并没有声音。
　　孟思扬几乎可以确定，江晓梅并不在这里。但他觉得匪徒这么引他过来，就一定得有些蹊跷。他小心翼翼推开阳台的门，进了客厅。
　　客厅里家具摆放整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孟思扬看了一圈儿，并无任何异样。
　　他目光瞄向几个房间。他屏住呼吸，想象房间里面也许就埋伏着匪徒。
　　他贴在一个房间门旁边的墙上，猛然侧身飞起一脚将门踹开了，然后急忙躲到一边。
　　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小心翼翼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间是空的。但他不敢进去，生怕匪徒从别的房间出来把他堵在里面。他如法将三个房间门以及卫生间都打开了，里面都空无一人。
　　孟思扬抬头看着客厅的正门。他小心翼翼走过去，防盗门是锁着的。
　　他倒退着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闪身进去了。
　　这里是个卧室。孟思扬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到床头的柜子上。他拿起一根晾衣杆，远远地把柜子抽屉打开。虽然他这次是来救江晓梅的，江晓梅也不可能在柜子里。但现在他已经没有线索了，只能在这里尽力搜索。但柜子里什么也没有。
　　他一抬头，目光又落到床头挂着的照片上。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像是这家的主人。男主人竟然是一身警服。他再仔细一看，认了出来——竟然是公安局的人事处长赵德江！
　　孟思扬大吃一惊，匪徒竟然指引自己闯到警察家里来了。如果赵德江忽然回来，孟思扬可百口莫辩。
　　不过现在时间大约是两三点，正是上班时间。孟思扬定了定心，进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是书房。他打开书柜上的抽屉，看见抽屉里有一个本子，不知道是什么。他并不关心，刚要合上，忽然注意到封面上有“百江集团”的字样。他心里一惊，难道线索就在这里？或者说，匪徒并不想伏击他，而是想告诉他什么事情。
　　孟思扬把本子抽出来，打开，发现是百江集团的账单，而且不是一份合法的账单，而是一份洗钱的账单！孟思扬看了一遍，手哆嗦起来，原来百江集团一直在和三义会合作，三义会把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弄来的赃款，通过百江集团转手投资，将钱洗干净，百江集团从中获取三成的提成。里面记录的金额数值都达到上千万，整个账单加起来有上亿不止，而江晓梅的爸爸是老总，这份账单已经落入了警察手里……
　　孟思扬忽然注意到，最后一条纪录的日期，正是今天。他狐疑起来，这么一份重要的证据，怎么扔在赵德江家里？再说，赵德江是人事处长，又不管刑侦，他手里怎么有这材料？就算他管这事，他为什么不把它拿去公安局交给刑侦处？
　　孟思扬翻看一遍，检查本子本身的细节，意识到这是本原本，不一定有复印件。
　　他仔细研究起里面的数据，看到前面大部分都是盈利，到了最后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时候，就全是亏损了。孟思扬心里一沉，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三义会的人要绑架江晓梅了。百江集团和三义会一直在狼狈为奸，但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投资的生意赔本了，入不敷出，把三义会交给百江集团的钱都赔进去了，三义会就不干了，要百江集团赔钱。江万平也拿不出来，或者因其他的原因拿不出来，三义会就意欲绑架他女儿要挟。而警察得到的情报则是，三义会缺钱了，想要挟江万平勒索一笔巨款，而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深层关系。
　　如果没有账单这个证据，警察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将百江集团告倒。而现在这个账单就在自己手里。
　　他想起江晓梅向自己哀告，不让他告诉警察她爸爸涉案的事情。孟思扬又想起余婷。如果这份账单交到秦国胜手里，江晓梅马上就落到和余婷一个下场。而且，更严重。百江集团犯的事情比兴华公司严重得多，而且江晓梅的爸爸还是主犯，判死刑都有可能。
　　自己要把账单毁掉吗？那不是助纣为虐了吗？孟思扬忽然打了个激灵——警察也许根本不知道这份账单的存在，它是三义会的人刚刚过来放进去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孟思扬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他们想告诉自己什么吗？
　　他转念想，无论如何，匪徒的目的不会是让他毁掉账单，不然他们自己毁掉就得了，非要假手于他吗？孟思扬到这里的事情，警察根本毫无知晓，他毁掉账单再离开，和匪徒们自己毁掉账单没有任何区别。
　　那他们想让自己干什么？孟思扬忽然想，也许，匪徒认为孟思扬是和警察一伙儿的，想假手于他把账单交给警察！
　　他又想了几遍，觉得基本上若合符节，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这时，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匪徒想让他做的事情，一定是不利于自己的。他们想让自己干什么，他就偏不干什么。反正匪徒不会认为他会毁掉这份账单，那他就偏偏要毁掉。
　　虽然他潜意识里，还是想帮江晓梅，帮她父亲免于牢狱之灾。
　　他四下翻找一下，翻出一个打火机来，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然后把账单点着了。
　　他心里跳得厉害，知道此事一旦被警察知道了，那可要落个大不是。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很久以前就是和警察对着干的，他从来就没真正为警方服务过。
　　他心里也矛盾极了，这么做岂不是纵容犯罪吗？不过他很快也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此事之后，两家关系就会破裂，估计也不会再合作了。警察正和三义会明争暗斗，自己只要协助警方一举攻破三义会，就再也没百江集团什么事了。
　　很快，整个账单被火苗吞没了。孟思扬等着灰烬燃烧干净，想从阳台扔下去，忽然后面传来动静。孟思扬急忙一个滚翻，躲在阳台门后面。
　　大步走进来的却是几个警察，为首的是秦国胜，跟着赵德江，以及其他几个刑警。
　　赵德江的声音：“这是内线送来的三义会的内部材料，我看了一遍，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放在书房抽屉里了。”
　　“书房的抽屉？”秦国胜问。
　　“放心，我加了密码锁的。”赵德江说。
　　“怎么一股烟味儿？”秦国胜皱一下眉头。
　　赵德江并不在意，进了书房。
　　“怎么回事？锁怎么打开了？”赵德江的声音，略带惊慌。
　　孟思扬吃了一惊，他进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抽屉上锁。莫非是匪徒打开的？
　　“东西呢？”
　　赵德江慌乱地翻找抽屉，最后，脸色惨白地站起来：“完了！”
　　秦国胜眉头紧锁，忽然发现了什么，用手一指：“阳台！”
　　几个刑警立刻冲向阳台。孟思扬大吃一惊，刚想从阳台往下跳，却发现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着几辆警车，几个警察在旁边站着。他本事再大，也不能半空拐弯，这些警察都认识他。
　　他愣神的一会儿工夫，阳台门被警察踹开了。
　　“不许动！”刑警迅速拔枪对准孟思扬。
　　秦国胜大步走过来，等看清是孟思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由惊讶逐渐变成了冰冷。
　　“这是什么东西？”秦国胜指着地上的灰烬。
　　“不知道。”孟思扬懒得解释。这时他忽然明白了，原来匪徒对付他的伎俩就是：偷梁换柱。他们的确认为他会毁掉这份账单的，只不过警察不这么认为。只是这么做岂不是太冒险了？匪徒不可能控制警察什么时候过来，他们怎么敢保证在孟思扬正好毁掉账单的时候警察刚好进来？孟思扬烧掉的并不是什么三义会的内部材料。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孟思扬说：“江晓梅被绑架了，我跟踪匪徒到了这儿。”
　　“那你在干什么？”
　　孟思扬不说话了。
　　赵德江脸色发白：“明白了。老秦，孟思扬……这小兔崽子就是三义会的！”
　　秦国胜一抬手：“先别妄下结论。”
　　他不再搭理孟思扬，四下看着，注意到了阳台上的碎玻璃。
　　“你是从阳台上进来的。”秦国胜说，“难道匪徒也是这么进来的吗？”
　　“我不知道。”孟思扬说。
　　“你是怎么跟踪的匪徒？”
　　孟思扬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很难解释。干脆懒得解释了。
　　良久，秦国胜吐了口气：“原来……原来我一直养着一条狼！把他拷上。”
　　孟思扬哼了一声：“没那么容易吧？上次你们用什么计策抓住了我，我可没那么容易再落到你们手里。”
　　“这么说，你承认了。”
　　孟思扬说：“我现在还糊涂得很。等我什么时候想通了，或者找到了说服您的理由，我会来找您的。拜拜了。”他探身抓住阳台窗户，纵身跳出去。
　　赵德江一声惊呼：“他要自杀！”
　　“不是，他在逃跑。”秦国胜叹了口气。
　　赵德江并没亲眼目睹过孟思扬的本事，他急忙跑到窗前往外一看，孟思扬已经落到地上了。地面上的警察都愣住了，还没看清是谁，孟思扬跳起来拔腿就跑。赵德江急忙叫道：“拦住他！”
　　“是孟思扬！”一个警察叫道。
　　“就是他！把他拦住！”
　　“算了。”秦国胜说，“我们就带了几个人过来，还是刑警，对付不了他的。何况，他背后原来还有三义会撑腰。上次出动特警队都没能把他抓住呢。”
　　赵德江问：“现在……怎么办？”
　　秦国胜思忖片刻，说：“走，去学校，搜查他的课桌和宿舍，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孟思扬沿着街道拔腿飞奔，跑了不知道多远，发现警察并没有追过来，才停下来。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想着自己该去哪里。他发现自己瞬间回到了第一次被捕之前的状态。
　　“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先搞一笔钱再说吧。”孟思扬自言自语。
　　反正他现在不忌惮警察了。别说偷钱，秦国胜现在认为他所犯的罪行比抢钱还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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