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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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婷


      雷雅馨坐了两路公交车,转了一站,才到了公安局家属院。她回到家里,老爸雷占兵刚准备去上班,看见她回来了,“哦”了一声:“正好,不用锁门了。”
      他刚要走,雷雅馨“喂”了一声,说:“爸,孟思扬到底是什么人啊?”
      “怎么又问他?”雷占兵说,“你一个女生,对男生这么上心?”
      雷雅馨脸红了,但随即想起,自己已经对同桌当面承认了,心里已经过去那道坎了,就不在乎了,直言不讳:“我喜欢他。”
      “啊?”雷占兵转过身,“别胡说八道。”
      “真的。”雷雅馨说,“我看见他穿军装了。”
      “早上升旗仪式的时候吗?”雷占兵说,“嗬,我在家里整天穿着制服,你还看不够啊?”
      雷雅馨哼了一声,说:“他可比你厉害多了。爸,你看。”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翻了翻。雷占兵接过来一看,念出来:“盛玛特超市上演警察抓小偷,年轻警察显现惊人神技。什么呀这是?”
      雷雅馨说:“您接着看呀。”
      雷占兵不念了,一口气看完,吁了口气,说:“是孟思扬?年轻得像个学生,也只有孟思扬了。”
      雷雅馨说:“爸,当时我就在盛玛特,亲眼所见哪!简直帅呆了!”
      雷占兵说:“那你还不如找个耍杂技的吧,说不定比他还好些。”
      “爸——”雷雅馨急了,说,“孟思扬很优秀。他中考成绩全市第一,上次月考,是我们年级第三呢。”
      雷占兵不以为然。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道孟思扬是什么人吗?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我劝你还是少和他来往了。”
      雷雅馨疑惑起来,但知道雷占兵认识孟思扬,至少看起来跟他很熟悉,说不定知道孟思扬的什么底细。她说:“您倒是说呀。我还不信孟思扬今天做的事情都是表演。他要真是坏人的话,您干吗还跟他交往呢?”
      “我没说他是坏人。相反,他的确很优秀,至少现在看来,我也丝毫不怀疑他的人品,只是……”雷占兵说,“他历史不清白。”
      雷雅馨倒吸一口凉气,问:“他以前干过什么吗?”
      雷占兵倒也不急着上班了,女儿喜欢上了孟思扬,这是个要紧的事情。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说:“孟思扬很聪明,可以说得上是——文武双全。我跟他聊过,他初中的时候,就读完了四大名著,博览群书,不过主要是对中国古代文化感兴趣,什么《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之类的古文小说,只有你不知道的,没有他没看过的,因此他说话经常带些文言词。”
      “啊,是。”雷雅馨笑道,“他跟我说过‘在下’。不过,这也不是缺点啊。”
      雷占兵继续说:“我先从他的身世说起吧。不过……你保证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会影响孟思扬,说不定他会记恨你的。你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了。”
      雷雅馨很好奇:“您还知道他的身世?”
      雷占兵点头:“那就要从十五年前说起了。当时我还不是局长,但也在公安局,是刑侦科长。当时出了一件杀人案,具体细节我就不讲了。凶手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被她养父□□了,在家里饱受虐待后,连杀四人,包括她养父、养母,以及她异父异母的一个妹妹,还有她养母外遇的一个男子。虽然她也很可怜,但毕竟也杀了三个无辜的人,所以判了死刑。但这时发现她怀孕了,就是她养父的孩子。”
      雷雅馨倒吸一口凉气,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果然雷占兵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孟思扬。这个女孩叫孟扬。”
      “啊。”雷雅馨问,“那这个名字谁给他起的?”
      雷占兵说:“孟思扬出生三天后孟扬就被枪毙了。但就在一年多前,此案又被翻了过来。你想想,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有多大能耐,能杀了三个成年人和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妹妹?其实不是她动的手,另有一个成年男子在场,是孟扬的老乡。孟扬老家就是雷江的,是被卖到我们这儿来的。他杀了人,最后逃走了。孟扬没有把他供出来。虽然当时我们也有那么一点怀疑,但到底还是过于轻信了,结果……不说这个了。再说孟思扬,我们本来打算给他找个养父母,结果他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被人偷走了,不了了之。但后来知道他名字叫孟思扬,以及他后来自己承认的,偷走他的人就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叫俞龙海,在雷江曾因行窃,被逮捕过,刑满释放后到了潞安,开一家餐馆,和孟扬认识的。他把孟思扬带回了雷江并养大了。孟思扬小学的时候不叫孟思扬,叫俞乐乐,小学是正常上完的。但据说俞龙海很厉害,是个神偷,从小就教孟思扬很多手段,从小对他进行了严格的训练。他们住的一个地方,据你秦叔叔亲自去过,在山脚下,是个三米多高的巨石,他们都是徒手爬上的,所以在超市里孟思扬直接从楼梯跳下来毫发不损,实在是小儿科。他小学据说学习非常好,经常考双百分。但他那个地方太穷了,他就没上初中。他小学毕业后,不知道俞龙海什么时候为什么突然死了——这是孟思扬说的,具体是不是这样,没人知道,但目前没找到这个人还活着的证据——孟思扬就继承了俞龙海的旧业,改名孟思扬。这是他日记里写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于报复的心理,他专门来到潞安,下手行窃我们市所有的银行,去年的事情,你也听说过了,我们市接连五六家银行被盗,失窃金额达到上百万——这都是孟思扬干的。他手法非常厉害,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哦,有线索,是他故意留下的,用涂改液在墙上写下‘孟思扬’三个字。这一点可以看出,他是带着明显的报复情绪的,为的是他母亲的冤死。”
      雷雅馨目瞪口呆:“他……他原来是个小偷?”
      “说小偷是侮辱他了。他是大盗,专偷银行。后来我跟他聊过,他倒不是心眼儿坏,而是仇视我们的国家社会的体制,仇视政府啊、银行啊之类的具有国家性质的机构,但对平民不构成任何威胁。而且最让你想不到的,是他用这些钱干什么。这也是他留给我们的唯一的破绽。”雷局长顿了顿,说,“他把钱全都带回了老家雷江,两百块钱一个人,捐给了他所上过的那个小学的小学生,帮他们交学费。据不完全统计,他先后帮过好几个乡镇的几百个贫困小学生交了学费,给了他们生活费。而且即使在他被捕释放,再也不行窃之后,也利用他在火车站帮助警察得到的奖励,帮了几十个辍学在家的孩子重新回到了校园。这件事情让所有参与调查此事的警察都汗颜。不过他也是因此留下了蛛丝马迹,那就是学校把收上来的学费存进了信用社,结果被警察发现是曾经被盗过的钱,就以此为线索找到了这个学校,最终让孟思扬一点点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你秦叔叔在银行守株待兔,实施了一次抓捕,结果被他在几十辆警车上百个警察以及一个特警分队的包围下,成功逃脱了,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也是秦队长到现在都对他放心不下的原因。如果他再次重操旧业,我们的警力很难再次把他抓住。”
      雷雅馨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问:“那最后是怎么把他抓住的?”
      雷局长继续说:“这说出来还就真有些丢人了。上次孟思扬是险些没逃走,中了麻醉弹,逃到了你们一中的高三校区的一个宿舍楼,被学生给发现了。而且,是女生宿舍楼。当时是半夜,警察也不好进去搜,就在外面等到天亮,终于还是让他给逃了。后来就有个女生找警察自首,说孟思扬在她们宿舍,让警察去抓他。警察进去的时候,他早就没影了。但据那个宿舍的女生说,孟思扬跟她们聊了些话,得知他曾资助过你们高中的几个学习很好但家庭条件不怎么样的学生,其中一个就是你们现在高二的年级第一名,叫叶若凡。警察找到他,他提供了线索,孟思扬经常在东湖小区门口那条路上经过,警察就在那里埋伏,把他抓住了。”
      雷雅馨有些迷惑,听老爸说了半天,不但没让她因为觉得孟思扬曾经是个小偷而改变对他的印象,反而更敬佩了。她问:“可老爸你说,上次几十辆警车上百个警察加上一个特警分队都没抓住他,这次怎么就那么容易把他抓住了?”
      雷占兵一愣,尴尬地说:“本来也不想细说的,不过你既然问,那就说了吧。是秦队长出的主意,利用孟思扬乐善好施的心理,派了局里的一个女警,就是你赵阿姨,派她打扮成了一个重病孩子的母亲,在街头当街乞讨。本来我们想派其他警察假扮围观人群,但怕孟思扬太狡猾了,会发现破绽,就没那么做,真的当街乞讨,开口就乞讨两万块钱,当然不会有人给的。只有孟思扬看见了,他有的是钱嘛,偷来的钱,就算当时手头没有,随时他都会偷。他当真去帮小赵了,让她带自己去了医院。秦队长猜他一定会去医院的保险柜下手,结果不出所料,警察就把他堵在那里了。那里空间比较狭小,医院也早和我们串通好了,孟思扬去保险柜动手的时候,那边整个医院都封闭了。孟思扬倒是从警察包围中挣脱出来了,不过见逃也逃不掉了,就干脆放弃了抵抗,就这么被捕了。”
      雷雅馨愣了半晌,说:“我怎么听着这么讽刺啊?什么叫‘利用他乐善好施的心理’?警察成什么人了?”
      雷占兵说:“你说的倒也是。孟思扬很不服气,据说被审讯的时候昂首挺胸,还反把秦队训斥了一通,训得他无话可说,无法还口。后来是我去给他做了思想工作。我跟他聊了半天,这小子也不是一般的对社会仇视或偏激,他对社会上很多现象的看法非常独到,思想也很深入,不像一般那些愤世的小青年。他没上初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读完了许多古典名著,尤其是《红楼梦》,他能整本背下来。”
      雷雅馨说:“可听您说完,我倒是觉得这个人很值得交往。”
      “算了吧。”雷占兵说,“把他的经历当励志小说可以,交往就要慎重。你喜欢他想跟他谈恋爱,绝对不可以!”
      雷雅馨说:“知道啦。再说他也不喜欢我,喜欢我同桌,就是上次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的。”
      “这就好。”雷占兵站起来,“别傻想什么了。倘若你真跟他在一块儿了,这小子,找工作连简历都递不出来。他是个孤儿,他可以说他妈妈被冤错杀了,他爸是谁能说吗?另外我担心的是这种人,从小只受一个养父的教育,缺少母爱的熏陶,而且你想想他从小练成那么好的身手,肯定要吃多少苦头?他养父得逼得他多狠,会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很重的心理阴影,只不过你跟他接触时间不长,没发现罢了?”
      雷雅馨沉默了。雷占兵说:“你好好想想吧。再说了,本来就才刚上高一,就想着谈恋爱,就算不是孟思扬,我也不可能同意啊。哎,我耽误时间太多了,赶紧上班去了。”起身出门,把门带上了。

      下午,余婷去了火车站。她家到火车站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火车站广场上人多繁杂,她举目四望,但看见的都是穿蓝黑色衣服的民警和刑警,而没有绿衣服的武警。她踮着脚四处张望,一边走,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她急忙说一声:“对不起。”刚要走,那人一把把她拉住了:“哎,小妞,一声对不起就完了?你把我的鞋踩脏了。”
      余婷一惊,抬头一看,一个头发染得发黄,牙齿像是被烟熏得也发黄的小青年在旁边站着,满嘴烟味。她来不及多想,急忙拔腿就跑,但被小青年一把拽住胳膊,笑道:“别跑啊。你还没说怎么办呢。”
      余婷见周围有人,便索性大叫起来:“来人哪!抓流氓!”
      话音刚落,小青年忽然“哎哟”一声,重重趴在地上。一个绿色的身影在旁边闪过,余婷急忙回头一看,孟思扬已经出现在旁边了,一只手将小混混拎起来。他个子比那小子高半个头,拎得他双脚离地。小混混急忙叫道:“哎哟,解放军叔叔,我不敢了!”
      他看起来比孟思扬还大。孟思扬说:“是武警不是解放军。”他心里恼火到了极点,本来打人出手就狠,上次韩冰雪让他打那几个混混,他出手就把人腿骨打断了,最后不了了之。而这次这个混混想欺负余婷,孟思扬真恨不能把他肋骨打断,但毕竟余婷在旁边,他也穿着军装,不好太露凶狠,只冷冷地说:“要再让我看见你一次,就没这么客气了。滚!”随手一推,这小子连退七八步,站立不住,坐在地上。
      余婷松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了孟思扬一眼,抱怨道:“你刚才在哪儿啊?”
      孟思扬说:“我刚过来。对了,我执勤的时候不能随便说话,要站两个小时,你先回家吧。”
      余婷“嗯”了一声。孟思扬走到进站口,另一个武警也过来了。而站在进站口的两个武警则退几步离开,孟思扬和那个也是刚来的武警站在那儿,看着排队缓缓进入进站口。
      余婷看了他一会儿,想转身离开,但心里却又不愿意,干脆走到广场旁边的台阶上坐下。车站外面到处是在台阶上坐着休息的人,旁边堆着行李。他们知道候车厅人多,进去也没有座位,就干脆在外面等车,火车快到的时候再进站检票。
      余婷就呆呆地坐着,两手托着脑袋。这时孟思扬扭头看见她了,但这时在岗上,没法过来,只不时地扭头往她这边看。
      终于孟思扬换班下来了,径直走到余婷旁边。余婷站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孟思扬说:“你就在这儿坐着,不无聊吗?”
      余婷摇头:“没有啊。我好歹是坐着的,你就一直在那儿站着,不比我更累吗?”
      孟思扬说:“我那是执勤,你跟我比啊?我两个小时后还要换班,这俩小时闲空。”
      余婷说:“我看其他的武警跟你好像不太一样。”
      孟思扬扭头看了看,说:“当然。因为我并不是他们队里的士兵。实话说我是过来帮忙的,他们人手不是很够。这里没有人是我的直系上司,其实没人管得了我。但我既然穿了这身衣服,就不能不履行职责。”
      余婷说:“俩小时也够了。呶,给你这个。”她拿出一部手机往孟思扬手里一塞,说:“是老式的手机,我妈以前用的,现在不用了。不过里面没有卡,我们找个附近的营业厅办个手机卡吧。”
      孟思扬从来不会违逆她的意思,只要不存在原则问题。他点头:“好。”
      余婷指了指:“那儿就有一个店,我们过去吧。”
      火车站附近的商店一般人都不会去,因为东西价格都比平常外面卖得贵。但手机卡这东西不一样,服务是移动公司统一规定的,代销点不能多收钱。一般就是花多少钱就预存多少钱的话费,相当于白送——当然这只是对客户相对来说的,实际上移动公司是从当中赚了钱的。从通话成本上来说,用户打十块钱的电话使移动公司产生的成本肯定没有十块钱。换句话说,十块钱的人民币和十块钱的话费其实是不等价的。
      孟思扬办了一张移动的电话卡,装进手机里,开机。手机果然很老,是黑白屏的。孟思扬很少用手机,或者说基本没用过,用手机上那个十位的键盘打字非常慢。余婷则在自己的手机上把孟思扬的手机号存了,说:“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挂断,把号码保存就行了。”
      孟思扬“嗯”了一声。他只存了余婷一个人的手机号,也不打算再存别人的手机号。而且就算别人找他要手机号,他也会和以前一样说“没有手机”。他说:“你别把我的号给别人啊。”
      余婷说:“不会的。你的手机号我把名字存成了‘孟教官’,要是别人问我就说是我们军训教官。谁会管我们教官姓什么?”
      两人沿街散步,走得很慢很慢,很快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孟思扬说:“我送你到家门口吧,然后我就回去执勤了。你也别再过来了,火车站这地方很乱的,你一个人……太危险。”
      余婷笑道:“你人真好。说实话,我真从来没碰到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别的武警,我觉得肯定也都不如你。”
      “谁说的?”孟思扬说,“只不过你不认识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一直走到小区门口,到了余婷家楼下,两人道别,孟思扬看余婷上楼了,便急忙转身跑步回去了。
      孟思扬晚上就住在部队。班里其他战士都去洗漱的时候,孟思扬坐在床边发呆,不时地看看手机,生怕或者说期望余婷随时会打电话过来。这时夏冰进来了,说:“孟思扬,林队叫你过去。”
      孟思扬忙起身出去,刚到走廊上,就看见林队和秦国胜两人正站在那里说话,扭头看见他,林队说:“来了。”
      孟思扬硬着头皮走过去,说:“秦警官。”
      秦国胜说:“你呀你,一放假就给我玩儿失踪,哪儿都找不着你。你表姐找不着你,你也不来家里。还是雷局长跟我说在德克士碰见你,说你跟雷大小姐在一块儿。你小子倒是挺能泡妞啊。”
      孟思扬说:“您误会了。再说前天不是见面了吗?在交警队。”
      “对。”秦国胜说,“然后呢?你这两天住哪儿了?”
      孟思扬说:“医院嘛,然后昨天晚上就到这儿来了。”
      秦国胜说:“你挺能折腾,还好这假期都过了一半儿了,不然真怕你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看你还是别待在这儿了,你不服管,听说你下午执勤的时候跟一个女生勾勾搭搭的,怎么回事啊?”
      孟思扬吓一跳:“谁跟您说的?那是我同学,没什么……关系。”
      “得了吧。你孟思扬走路从来都特别快,就跟那女生一块儿走路的时候,慢得跟蜗牛似的。”秦国胜说。孟思扬搔了搔头皮,忽然想起什么,说:“那您也管不着。您要是觉得我那样有损部队形象,那我以后不穿军装了,便衣执勤,还像寒假里那样。”
      “算了,你还是别麻烦了。”秦国胜说,“就说你上次让人冤枉撞人的事情,干嘛不早说?我都被你瞒得死死的。早说早去交警队查一下,不就完了嘛?你表姐问你,你都不说。”
      孟思扬说:“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别人管。”
      秦国胜说:“好了,我这次过来接你回去。你哥哥姐姐这几天都在家,你也到家里住吧。书房我给你收拾好了,你住那儿就行了。到现在了你还拿自己当外人。真是的。”
      孟思扬迟疑一下,他的确不想再穿着军装陪余婷在外面招摇过市了,便点点头:“那好吧。”
      他进去换了衣服,出来了。秦国胜打量他一遍,问:“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哦,是余叔叔送给我的。”孟思扬说,“可不是偷的。我救了他儿子一命,他反而冤枉了我,不管是医药费还是精神损失费,总不会比不上一身衣服吧?”
      “我也没说你什么呀。走吧。”
      他跟着秦国胜出来,上了车。秦国胜一边开车一边问:“那女生到底谁啊?”
      孟思扬说:“反正您也不认识。”
      “你真谈恋爱了?”
      孟思扬脸红了一下,摇头,说:“我不敢用这样的词亵渎她。”
      “得了吧,现在的女生有几个纯洁的?”秦国胜说。
      孟思扬说:“您再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您这话包括秦蓉吗?”
      秦国胜说:“她也张口闭口谈婚论嫁,脸都不红。唉,现在的孩子呀,改革开放,开放开放,实在是太开放了。”
      到了秦国胜家楼下,孟思扬下车,上楼。秦国胜把车停进车库,在后面跟上来。
      孟思扬推门进来,客厅里一个人没有。秦强和秦蓉各自都在房间里,听见声音,都出来了,看见是孟思扬,都“哦”了一声。秦强说:“孟思扬,上午听说盛玛特有个十六岁的年轻警察抓了个小偷,从三楼直接跳下来到一楼,是你吧?”
      孟思扬“嗯”了一声。秦强说:“我想也是,就你有这本事了。”
      孟思扬无所事事,打了个哈欠,说:“时候不早了,我睡觉了。”
      秦蓉丢一句:“别忘了洗澡。”转身回房间里了。
      孟思扬一呆。他进了书房,看见地上搭着一张行军床,上面铺着一张凉席,放着一床军被,不过并没叠。他顺手扯开,熟练地叠好了。他晚上不想盖这么厚的被子。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他如获至宝,急忙拿起来一看,却是个短信,10086发来的。孟思扬大为恼火,只看短信头几个字,知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便删了。想了想,他干脆进入手机设置,把10086都屏蔽了,心想就算打电话欠费,到时候再去交话费就行了,别的他一概不管,这个手机只用来和余婷联系。
      过了片刻,手机又响了,但铃声和刚才不一样。他急忙拿起来,一看,是余婷打来的,顿时大为激动,急忙接了电话,心里砰砰直跳:“喂,余婷?”
      “喂?”余婷问,“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孟思扬迟疑一下,说,“我不在部队了。我爸……哦不,是秦警官,不想再让我执勤了,带我到他家里来了。”
      “你现在打电话方便吗?不会有别人听见吧?”余婷声音柔柔的,很小。孟思扬问:“你在哪儿啊?”
      “我躺在床上呢,不想让我妈看见。”余婷说。
      孟思扬说:“没事,我房间就我一个人。”
      “那就好。”那边余婷翻个身,孟思扬听出来了。
      她并没什么事,因此一会儿没说话。孟思扬也想不起说什么好,两人就这么通着电话,却保持静默。
      “你明天有空吗?”余婷打破沉默。
      “有空?哈,我一直有空。本来我还想住在部队,帮他们干几天活,结果秦警官不让,我只好游手好闲了。”孟思扬说。
      “那就好。明天我们还上街玩儿吧?”余婷说。
      “好。”孟思扬求之不得,忙问,“在哪儿会合?”
      “嗯。你到我家小区门口吧。我六点过去。”余婷说。
      “行。”孟思扬说。
      “到时候电话联系。”余婷说。
      孟思扬感觉浑身暖意荡漾,心潮澎湃,尽管和她一块儿待了一上午,下午也有两个小时,这时候还在和她通话,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再见到她,恨不能这一晚上眨眼间就过去。
      两人都不说话了,但谁也没挂电话,像刚才一样保持静默。孟思扬想了想,没话找话地问:“你弟弟怎么样了?”
      “怎么了?你还想他了?”余婷说,“他是我弟弟,不是你的。”
      孟思扬只好说:“那我不问他了。”
      余婷说:“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出来是跟你在一块儿,不然他肯定跟着。”
      孟思扬“嗯”了一声。他忽然想,如果假期里这么几天,天天都能陪着余婷出去玩儿,真是再好不过,别无他求了。只盼白天的时间能过得慢点儿。
      “我明天就不穿军装了。”孟思扬说,“再说现在也没有了。”
      “那正好,反正我也知道你穿军装什么样子了。你穿着也挺麻烦的。”余婷说。
      孟思扬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在谈恋爱。他和余婷之间并没有说过一个敏感的字眼,也没任何亲密的举动,连牵手都没有,甚至余婷都没亲口承认喜欢他。孟思扬心想这样反而更好,什么都说开了反而一点儿意思都没了。
      余婷犹犹豫豫地说:“那我……挂电话了。明天早上见。”
      “嗯。”孟思扬说。
      余婷挂断了。孟思扬将手机放在旁边,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畅极了,也不拆被子,直接倒头就睡,只盼尽快度过这个夜晚。
      清晨,孟思扬四点多就爬起来,秦蓉和秦强都属于假期生活不规律的典型,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可以一直睡到十二点。孟思扬走到客厅里,开门出去了。
      他一路狂奔,跑到银杏小区大门口,才不到五点。但他才不在乎要等多长时间,等待余婷出现的这段时间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觉得天是蓝的,空气清新无比,就连小区里的楼房,都像是刚刷过一层漆一般。
      五点半左右,余婷就从楼侧面出现了,幽幽地走向小区门口。孟思扬看见她,心里狂跳起来,尽管并不是第一次跟她在一块儿了。余婷看见他已经来了,并不惊讶,直到走到他前面,笑道:“你来得够早的。”
      孟思扬说:“你也起早了,说好的六点的。”
      余婷轻轻哼了一声,说:“去街上吃饭吧。豆汁油条什么的。”
      两人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余婷问:“今天去哪儿玩儿?”
      孟思扬并不想这个,只要跟她在一块儿,哪怕一直在大街上溜达,也无所谓。他问:“你妈不问你整天出去干什么吗?”
      余婷说:“我就说跟同学出去玩儿啊。她每次都问我是男生女生,我都说是女生。”
      “可是这大早上五点多,你妈就不怀疑吗?哪个同学这么早约你出去啊?”孟思扬说。
      余婷笑了笑,不回答。
      早上在街上摆摊的小贩都很勤劳,早在孟思扬四点多跑过来的时候,就都已经在摆摊设点了,有的在炸油条,有的在蒸包子,热气腾腾。余婷闻到香味儿,深吸一口气,说:“那儿吧,小笼包。”
      “好。”孟思扬说。
      孟思扬自始至终碰都没碰过余婷一下,甚至是她的衣服。两人走到小摊前面,余婷问:“你吃什么馅儿的?”
      孟思扬说:“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余婷问:“有什么馅儿的?”
      “哦,有猪肉馅的,牛肉馅的。”摊主说。
      余婷说:“猪肉的吧。嗯,来一笼吧。”她问孟思扬:“喝什么饭?”
      孟思扬说:“随便。”
      余婷笑道:“你请客。”
      孟思扬说:“那当然。”
      余婷说:“两碗八宝粥吧。”
      事实上,这还是孟思扬第一次单独和余婷在一块儿吃饭,这顿简陋的早餐。吃饭的时候,余婷说:“要不然我们去东湖公园吧。”
      孟思扬一愣。东湖公园在东湖小区旁边,他经常去,因为叶若凡家就在附近。他不知道叶若凡最近怎么样了,但带着余婷,他也绝不想去找任何旁人。他点点头:“好。”
      在余婷面前,孟思扬一句自作主张的话都没说过,而余婷无论说什么,他都说好。换了便装后的孟思扬和昨天又判若两人,温和驯服,完全不像一个刚毅挺拔的军人。军装的确是有魔力的,体现在心理上。他会自觉地维护身上的制服带来的荣誉,脱下它之后就不觉得这么累心了。
      两人默认不坐公交车,他们并不是奔着什么目的地去的。天渐渐大亮,街上车也渐渐多起来。还在五一黄金周里,街上的人仍不见少。
      孟思扬和余婷并没多少话题可聊。他们从前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仅有的话题也早聊完了。不过幸好昨天刚有了一个新的话题,孟思扬还没跟余婷讲明白。另外孟思扬心里还不太敢确定,余婷并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万一知道了,会怎样?他真不敢想。他曾经认为叶若凡是个知心朋友,但他知道自己从前的历史后,立马就翻脸了。余婷家庭条件比叶若凡要好得多,和孟思扬距离其实更远。
      余婷问:“你初中在哪儿上的?”
      孟思扬说:“农村学校嘛,我们老家是山区,经常跋山涉水去上学。学生也都挺调皮捣蛋,经常翻墙上屋,下水游泳什么的。”
      “可你学习这么好。”余婷说。
      孟思扬苦笑一声。
      “对了,你假期里就没同学找你玩儿吗?”余婷问。
      孟思扬摇头。
      “我对你从小学到高中的经历完全不了解,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余婷说。
      孟思扬说:“我对你的也一样。”
      余婷说:“我的经历很平常了,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学生的经历,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天……学习、吃饭、睡觉,雷打不动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完了——还没有,高中还接着熬。哎。你肯定不一样。”
      孟思扬说:“就算是任何一个普通学生的经历,肯定也都是与众不同的。就算是流水线生产的工业品,相互之间也都有零点几毫米的差别。”
      余婷说:“说说你吧。嗯,我斗胆问你一些隐私的事情,你不会生气吧?”
      孟思扬心里踟蹰了,这是个导致很多好朋友决裂的问题。即使余婷足够善解人意,他如果不愿意告诉她自己以前的事情,她肯定也会不高兴,继而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他说:“没事,问吧。”
      余婷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怎么成孤儿的?”
      孟思扬愣了几秒,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余婷吃了一惊,说:“为什么会这样说?你成孤儿难道还是你自己的过错吗?难道……你爸妈还是你自己害死的?”
      孟思扬急忙摆手:“不是。我是说……我自己的身世,可能……至少让我对任何人都羞于启齿。”
      余婷说:“嗨,身世算什么?就算你是个私生子,那跟你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的过错。”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我妈妈是个可怜人,老家是雷江的,因为家里穷,被卖到潞安来的。”
      “啊……”余婷陡然觉得,孟思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孟思扬打住了:“看来我还是不往下说了。”
      “没事。”余婷说,“反正跟你没关系。”
      孟思扬说:“她在她养父母家里长大,十七岁的时候,她那个禽兽不如的养父,把她□□了。后来她养父有一次想对她施暴的时候,她一个雷江的老乡正好赶到,为了救她,下手杀人了,把她养父母,还有她一个妹妹,都杀害了,本想带着她逃走,但她死活不愿意。那人就自己跑了。结果我妈妈被警察逮捕,没有把那人供出来,承认是自己杀了人,结果判了死刑。但当时她已经怀孕了,胎儿是无辜的,所以就在生产之后执刑了。当然,你应该想得到,那孩子就是我。所以,即使有人知道我是孤儿,问我父母是谁的时候,我也都难于启齿。”
      余婷呆了半晌,叹了口气:“难怪你这么成熟,从小经历这么坎坷。其实你妈妈本不该死的。”
      孟思扬点头:“所以我怨恨警察。据说这个案子,当时就是秦警官审理的。我恼恨他居然轻信我妈的一面之词,居然相信是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杀了两个成年人,不加调查就定案。所以,我一直叫他秦警官,不叫他爸。”
      余婷急忙问:“那你为什么是在雷江长大的?难道警察还把你送回你妈妈的老家吗?”
      孟思扬愣了半晌,在想怎么回答。最后他只好拿出在韩冰雪面前编过的事情,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刚出生。后来我渐渐懂事的时候,已经在雷江了。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有个养父,姓俞,给我取名叫俞乐乐。我小学的时候用的这个名字。所以当我听到你弟弟的名字的时候,觉得这可真是缘分。”
      余婷脸轻轻一红,觉得孟思扬说的缘分是他们之间的。她想了想,问:“那你什么时候改名叫孟思扬的?为什么要改这个名?”
      孟思扬说:“因为我妈妈就叫孟扬。我初中的时候,我养父去世了,也是阴差阳错,我流浪到了潞安,实在饿极了,当街偷人的钱包,但当场被人抓住了,扭送到派出所。也不知道怎么的,秦警官知道了这件事,还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时他好像已经知道错判了我母亲的案子,很是愧疚,所以把我拉到膝下收作干儿子,给我改名叫孟思扬。但我知道了一切事情以后,很恼他,根本不买他的账。我唯一感激他的事情是给了我一个中考的机会,让我有机会重新回到校园。”
      余婷隐隐总觉得孟思扬像是漏掉了很多事情。她问:“这么简单吗?可我不相信,昨天你在超市从三楼跳到一楼,一点儿事没有,肯定受过训练。”
      孟思扬说:“这都是小事情了,其实不过是个心理问题罢了。只要落地的时候缓冲足够,人人都能做到。再说我并不是一次性跳到一楼的,在二楼的楼梯上缓冲了一下。”
      余婷并不多问了。孟思扬如何去部队的事情,昨天就跟她说过了。
      “你基因肯定很好。”余婷说,“条件那么差,初中半路辍学,还流浪了那么长时间,学习还那么好。”
      “不能这么说。”孟思扬说,“我不知道你中考的时候,有多强烈的欲望,要考上一中?”
      余婷摇摇头:“我初中学习还算不错,考上一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没多大的欲望。”
      孟思扬说:“可我跟你不一样。我到潞安稳定下来之后,就发毒誓要考上一中,重新回到校园。当然校园还有二中、三中,但我却都没考虑,我就认定一定要考一中。我拼了。人的潜力是很大的,我现在认识到了这一点。要知道我是拿着自己的命运在赌博,所以身上背负的压力跟你们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余婷说:“难怪你中考能考那么好。不过你肯定也是因为很聪明,不然不可能考那么高的分,不管再拼命。”
      孟思扬说:“也许吧。听说我妈妈小学的时候成绩就不错。我上的小学就是她的母校,很多老教师还记得她。据说她当年因为家里穷被卖掉的事情,是当时震惊学校的一件大事。”
      余婷说:“你考上高中后,就没那么大压力了,所以就滑下来了,这次就考了第三。不过,比起我你还是厉害得多得多了。”
      余婷终于不再在这个话题上问下去了。孟思扬心里则很不安,他不想骗余婷,但又不得不这么做。他承认自己曾经是小偷,但说自己仅仅是因为“饿极了忍不住偷人的钱包”,而且“当场被人抓住”,实在太贬低自己当年的辉煌历史了。余婷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觉得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两人到了东湖公园,就在叶若凡家所在的胡同口前面那条路上过去。孟思扬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在这里被姓赵的那个女警所骗,最后被捕的事情。
      余婷说:“完了,这三天只顾着玩儿了,作业一点儿都没做。”
      孟思扬一摊手:“我作业根本就没拿回来,想做也做不了。”
      余婷说:“哎,下次我们找个地方,我把作业拿来,各做一半儿。你做数理化,我做语文英语。”
      孟思扬心想,你上次不还跟余乐乐说,让人帮做作业不好吗?但他根本不认为这对余婷来说有什么不好,只是答应:“好。”
      余婷一指:“哎,你看,那边就有石桌石凳,正好。明天我们也来这儿吧。看,还有学生在那儿看书学习呢。”
      孟思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公园的一张石桌旁边,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在那儿坐着,不过都在一边看书一边写什么,很是认真的样子。但孟思扬仔细一眼就认出他们是谁来了,正是叶若凡和叶琳琳兄妹两个,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小声说:“快走,别让他们看见。”
      余婷奇怪:“怎么了?”
      孟思扬说:“我认识他们,我们班同学。”
      “啊?”余婷笑道,“他们两个谈恋爱吗?”
      孟思扬摇头:“不是。他们是兄妹俩。那个女生是我们班的,叶琳琳。她哥哥是高二的大才子,年级第一名叶若凡。”
      “哇。”余婷惊叹一声,说,“正好啊,都是校友,认识认识。”
      孟思扬看了她一眼,说:“哦,你是觉得可算找到一个学习比我好的了。”
      余婷听了,脸色忽然变了,沉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孟思扬急忙摇头:“没什么意思。”
      余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孟思扬急忙紧跟两步在她后面,连声说:“对不起。”
      余婷不答话。孟思扬说:“其实我是怕被他们看见,误会我们……”
      “误会?”余婷扭头盯着他,“误会什么?你觉得他们是‘误会’,其实不是什么?”
      孟思扬张口结舌。忽然他转念一想,说:“当然不是误会。他们想什么就是什么。走,咱们真就去会会他们。”
      余婷问:“你跟叶琳琳很熟吗?”
      孟思扬想,我跟叶琳琳虽然是同学,倒不是很熟,但其实和叶若凡熟得很。尽管他不知道叶若凡现在对自己到底什么态度。两人径直走过去。孟思扬打招呼:“嗨。”
      兄妹俩抬起头,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急忙站起来。叶若凡笑道:“是你。一块儿坐坐吧。”
      孟思扬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担心起来,怕叶若凡把他从前的身份说破,有些后悔了。但现在已经不好直接走了,只盼叶若凡有点儿眼色。叶琳琳则跟余婷打了个招呼,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孟思扬。孟思扬说:“这是我爸同事的女儿,三十五班的余婷。”
      叶若凡聪明无比,他知道孟思扬是孤儿,却张口说“我爸”,便知其意,却笑道:“你爸不是警察吗?那她爸也是警察咯?”
      孟思扬说:“那可不一定。哎,你们倒是真会找地方学习,这地方真不错,环境又好。”
      叶若凡笑了笑,说:“听说你当武警了,还是你们班军训的教官?你又正好跟琳琳一个班?”
      孟思扬说:“我爸是警察嘛,我又没警籍。”
      琳琳说:“我一直没弄清,武警到底是警察还是军人?”
      孟思扬摇头:“根本分不清楚。都算是。就说当年部队大裁军,名义是裁军,其实很多部队就是直接把牌子一改,解放军变成武警,换身衣服而已,番号一改,建制都没变。还有很多比较不稳定的地区,那儿的部队每个士兵都有两套衣服,一套解放军的军装,一套武警的军装,处理不同的事情穿不同的衣服,是解放军还是武警,根本分不清楚。”
      叶琳琳笑了笑,她并不很关心这个问题,她更感兴趣的是余婷。她问:“你爸的同事……那你们是很早就认识,青梅竹马喽?”
      孟思扬和余婷脸同时红了一下,孟思扬迅速恢复如常,笑道:“那当然不是。”
      “哈,你孟思扬大白天的单独跟一个女生在公园里溜达,让谁看见了,不得开几句玩笑?”叶若凡说,“这件事要传到你们班里,让你有口说不清。”
      孟思扬反问:“需要说清楚什么?”
      叶若凡说:“你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还是……那个……”他两手比划一下,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比划的什么,但三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余婷从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虽然脸红得像柿子,但却扭头看着孟思扬,期待他说什么。孟思扬笑道:“你们想什么就是什么吧。好了,不打扰二位学习了。”
      他站起来,余婷也忙站起来。四人相互挥手告别,两人转身走开。
      叶琳琳看了他们背影很长一会儿,说:“他们都没牵手哎。”
      “看得出他们都是初恋。”叶若凡说,“不好意思呗。”
      余婷和孟思扬走出很远了,余婷站住了,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孟思扬问:“说什么?”
      余婷难于启齿,终于鼓足勇气,飞快地说了一句:“说我是你女朋友啊。”说完脸颊已经飞红。不过孟思扬还是听清楚了,心跳渐渐加速了,说:“你不说是我哪敢说是啊?”
      余婷红着脸说:“那你说是就是吧。”声音变得很小,像蚊子哼哼。
      东湖公园里面的确有个所谓的湖,不是很大,说是个大坑更确切些。两人漫无目的地围着湖边散步,孟思扬走得很慢很慢,但他个子高腿长,刻意压缩步子还不够,还要放慢频率。
      余婷开口了:“你说……我们要到了学校,怎么办?”
      孟思扬问:“什么怎么办?”
      “你是一部的,我是二部的,隔着那么远。”余婷说,“想见你一面都难。这样吧,中午一块儿吃饭。”
      “这……”孟思扬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中午在餐厅打工,刷完两百个盘子,免费换一顿饭吃。”
      “别这样了嘛。我妈不是给你钱了嘛?”余婷说。
      孟思扬说:“我想你爸要是知道……知道我们俩这样,肯定气得暴跳如雷,哪里还会再给我钱?”
      “这样吧。”余婷忽然说,“明天中午,我再让爸妈在家里请你一次,这样没有外人了,你答应认我弟弟当干弟弟,认我当干妹妹。这样我爸妈就不会反对我们交往了。但那是给他们看的,我们在学校,他们管不着,想怎样就怎样,才不是什么兄妹呢。”
      孟思扬沉默片刻。余婷说:“就这样嘛,你说呢?”
      孟思扬说:“好。可是……我怕你爸妈会看出来。你妈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你了。”
      余婷脸微微红了一下,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孟思扬想说就是乐乐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也就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但怕这样说她会觉得自己轻浮,这么随随便便就对女生动心了,难道碰到别的女生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吗?他说:“应该是上上个星期天,也就是你弟弟出事的第二天,在医院里,咱们聊了一上午,当时你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怅然若失。”
      余婷笑道:“你也真是吊书袋子,平常说话还用成语。”
      孟思扬没敢反问她。余婷则在思考孟思扬刚才的问题。片刻,她说:“那我就私下跟我妈说,说你已经对我死心了,所以才答应认我当干妹妹的。我妈不就放心了嘛。”
      孟思扬想,在这种问题上,他根本是初涉,无论如何不可能斗得过大人的心计。但只要余婷自己心里是愿意的,另外还有余乐乐的支持,自己还是胜券在握的。最差的结果,无非是余婷的父母强烈反对他们交往,甚至于为此让余婷转学,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另外真这样的话就彻底和孟思扬闹僵了,对他们来说并不好。
      孟思扬点头:“好。”
      余婷也沉默了。两人沿着湖边又走了一会儿,余婷又开口了:“我才不怕我爸妈不答应。我跟他们说,谁让你们不疼我的?我开学你们都不送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关心我的男生。你们想他能这么尽心照顾乐乐,那么有责任心,对我肯定更好啊。”
      孟思扬听了,心里有些激动,余婷算是彻底把话说开了,他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说:“如果我是你爸,我会说,这小子,你就上他的当吧。他早就对你有意思了,故意不揭露真相,宁愿忍辱负重,受那么大委屈,其实就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最后还要让你愧疚,其实是老谋深算……”
      余婷忽然站住了,孟思扬也停住了,看着她:“怎么了?”
      余婷笑道:“这不会是你的真心话吧?”
      孟思扬笑了笑,说:“有这么一点原因,不过不是主要的。你爸那人,跟他也说不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路上都有摄像头,你就不早去交警队查一下。再说你爸是秦警官,找他帮忙,稍微一查,不就水落石出了嘛?”余婷说,“你真是为了想经常见到我,才这样做的吧?”
      孟思扬忽然意识到,余婷其实期待他说的是真的。孟思扬点头:“其实是这样。”
      余婷笑道:“你呀,原来是钓花老手了。”
      “冤枉。”孟思扬说,“你觉得我像吗?”
      余婷“嗤”地一笑,不置可否。
      她转过身,忽然伸出手,碰了碰孟思扬的手臂。孟思扬一愣,问:“怎么了?”
      余婷急了:“你真是呆脑子!我让你牵着我的手。”
      孟思扬心里狂跳起来,急忙镇定住了,小心翼翼抓住她的手。但这一瞬间他还是紧张得一哆嗦,连余婷都感觉到他手指头在发抖了,笑了,却感觉更放心了,现在看来孟思扬的确是毫无情感经验,虽然她自己也是一样。孟思扬下意识用食指按在她手腕的脉搏上,发觉她心跳得也厉害。两人心照不宣,只觉得这段时光真是太美好了,恨不能太阳就这么一直在天上,不要再动了,这一天永远不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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