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克记事

　　那天的“同性恋”事件很多人亲眼目睹，大多数人都当做热闹看看便作罢并未当真。但对于程舒克而言却是在他内心最敏感的时期醍醐灌顶地浇了他一盆冷水，那句字正腔圆的宣誓不仅是对自己的一句澄清，更是表明自己从此要与柳邵划清界限。

　　程舒克自认为在认识柳邵之前的十六年岁月里，对情之一字向来慎之又慎，别说谈恋爱了，连牵手都不曾有过，可如今却沦陷在和柳邵之间暧昧的关系之中不可自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一开始极度讨厌的柳邵有感觉，慢慢地将自己一颗心交付出去？

　　程舒克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草率、太过轻浮，才落得今日这个局面——成为众人背后嘲笑的对象，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来到柳家这段时间，程舒克几乎翻遍了柳樱私藏的耽美小说。小说里的故事太美好，两个男人，就那样理所当然的在一起，可以为了爱不管不顾，可现实哪有这样美好？网络上的大肆谈论及调侃显得这些似乎并无什么异于常人之处，甚至无关痛痒，可现实社会中，“同性恋”依旧是不可触及的禁忌话题。班里本该思想开明的十六七岁的同学尚且如此，更何况一向严谨的上一代？如若自己真的和柳邵在一起，又该怎么对待自己的父母和柳邵的父母？

　　不过……如果真的要断，又该怎样面对柳邵？

　　想起曾经或苦或甜的种种，舒克的心又绞痛起来，眼里也挤出泪来。

　　程舒克的心乱了，此时他感到从未领略过的痛苦。

　　程舒克既然下定决心，便时时刻刻和柳邵保持距离，上课时间也不再和柳邵搞“小动作”，午饭也不和柳邵一起去吃，连晚上回家后都很少和柳邵说话，只有在柳家人面前才会故作常态，有些往常的样子，倒是作业讲题和日常的补习是柳邵一直坚持的，程舒克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倒是和平相处了几天，这时的状态，倒是这两人本该有的正常相处模式。

　　期间柳邵也尝试着沟通了几次，可结果全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舒克该怎样还怎样，全然没有听进去。柳邵试了几次也便作罢，他心里是不相信程舒克会真的想和自己断了的，心想既然是心结还是要靠他自己想开吧。这样想着，柳邵又把全部心思投入到即将到来的第一次质量预测上去了。

　　这日，程舒克还是像前几天一样，中午放了学也不等柳邵，独自一人便朝门外走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胳膊。他回头一看，迎上柳邵坚持的目光：“很久没一起吃午饭了，今天一起吧。”

　　柳邵已经如此，程舒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两人各自打好了饭，面对面坐着却是相顾无言。

　　食堂嘈杂，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柳邵观望了四周，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忍住了。

　　两人认识以来还从未如此沉默地吃过一顿饭，就算不是暧昧时期两人黏在一起讲个不停，刚认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也是小吵小闹着而非缄默。

　　林子涵倒是依旧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坐在一起，眉飞色舞得闲聊着，时而窃笑，时而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上一眼，讨论的话题显而易见。

　　柳邵显然察觉到了，淡淡的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林子涵对上那带着冰冷而隐含愤怒的目光，这才消停了一些。

　　这顿饭吃得是无滋无味，两个人很快就吃完回到了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格外安静。

　　两人坐到了座位上，舒克本想拿出英语书复习，却被人捉住了手。

　　柳邵首先打破沉默：“舒克，我们谈谈。”

　　程舒克早就料到有这一刻，平静地回到：“嗯，是时候谈谈了。今天，我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理理清楚。”

　　“理什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清楚么。”柳邵听了他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我们从认识的第一天就不清不楚，这样不对。我想，以后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程舒克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认识的第一天？”柳邵好笑似的笑了几声，“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第一天的事儿吗？”他看着舒克果然变得一无所知的表情，干脆说道：“我们小时候见过的，我一直不敢说，怕你不记得，可你果真还是不记得了。”

　　程舒克在心里准备好的台词被这样被忽然改变的情节走向搞得手足无措，负气说道：“我管你怎么说，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总之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程舒克深呼一口气，将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我想好了，今天下去就找班主任条换座位，然后……申请住校。”

　　柳邵听到这儿，积攒几天的怒气爆发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闹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程舒克的火气也被挑起来，心想我这几天的态度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他负气地朝柳邵吼道：“我不是闹！”

　　“不是闹？那是什么？咱们就这样完了是吗！”

　　程舒克听罢小声道：“有什么完不完的……本来也没有开始过。”

　　柳邵万万想不到程舒克是个这样狼心狗肺的，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他嘴唇都在颤抖着，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说道：“程舒克，你怎么不抬头？你抬起头和我说话！”

　　程舒克听后猛得抬起头，那双早已经蓄满泪水的眼睛映入柳邵的眼眸。

　　柳邵的心一下子软了，低声道：“舒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怕？你别怕，你看……我都不怕……你能不能也别怕……”

　　柳邵的声音微颤，让舒克听了心疼：“柳邵，你听我说，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程舒克话音未落就被柳邵打断：“怎么不对，我们怎么不对了？我们又没欠谁的怎么不对了！”柳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接到：“你是说那天早上的事儿是不是！我知道是谁做的！我知道！……你是不是怨我没帮你？”

　　“我不是不向着你，我只是怕她记恨，以后还找你麻烦。不过我敢保证，我已经警告过她了，以后她不会乱来了。”柳邵扳过舒克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我保证！”

　　程舒克低下头，还是忍下心说道：“和这件事没关系，你还没明白吗？这件事儿只是导火索罢了！”程舒克决定晓之以理，低声道：“你这样，考虑过柳叔叔和李阿姨的感受了吗？”

　　柳邵连忙接话道：“我爸妈会支持我的，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

　　“可别人呢？你让别人怎么看？”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别人的眼光！我家不像你家，我家没那么开明，如果我爸妈知道他们的独生子是个被人戳脊梁骨的同性恋，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柳邵听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家要你。”

　　“那是你家，不是我的。”程舒克干脆把话说绝让他死心：“柳邵，你自己觉得，在我心里，你比我父母还重要吗？”

　　柳邵沉默了，他无从辩解，更无法争取。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认识两个月余的人罢了，谈何和他的家庭抗衡。

　　这一刻，柳邵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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