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妖

　　如果真的是毕方，金月到底算不算妖呢？

　　这也是符麟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闪过之后，他感觉到了自己脑海里有根弦悄悄松开了。

　　祝火并没有理会身边侄子的心理活动，他看着金月，脸没有什么变化，但确实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魔力，这代表着金月已经能控制一部分力量了，这是一个好现象，内心活动激烈地，祝火面容平和问：“金月儿，你已经知道怎么控制这些妖力了？来，和我们分享一下。”

　　说完还啪啪拍了拍掌。

　　金月发现大家的注意力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脸，这真是一种不能摆脱的神秘循环，为了缓解古怪的气氛，她清了清嗓子，“我不记得了，可能之前睡久了，昨夜没有怎么睡，没有什么感觉。”

　　“那或许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子不语热情高涨。

　　“奇怪的事情？也只有翅膀了吧。”

　　每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现场是一种谜一样的安静。日出的金色翅膀，神奇掌握的力量，的确可能存在某种看起来可信的联系，然而这样的解释有什么意义，只能无限循环下去。

　　“那你对翅膀出现之前一段时间的事情有印象吗？”符麟再一次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如果要问金月为什么会长出神奇的翅膀，她大概会很淡定而无辜回答“啊，可能是因为翅膀想长吧”，然而换一个角度问翅膀出现之前有什么异常，她是能记起来的，“早上的天空刚泛亮的时候，情绪有点烦躁，突然有了想飞的念头，到了太阳升起，第一束光出现在我眼前，那以后的事都不记得了，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大麦醒了。”

　　突然想飞，日出时长出又消失的翅膀，还有莫名掌握的妖力，或许长出翅膀是掌握妖力的秘诀？符麟觉得这样联系起来虽然很天方夜谭，但还有什么比金月的存在更天方夜谭的事呢？然而这样的话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那下次长出翅膀的时候是不是金月又会像昨晚那样？这翅膀指不定什么时候长出来，也太危险了。唉~”大麦一脸忧愁，说完还轻轻叹口气。

　　“其实，金月儿既然已经控制好了第一次，后面的就很简单了，毕竟翅膀不是什么仇人塞给她的，不会做坑自己的事。”这话一说完，祝火发现几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怀疑，大概是他说话靠谱的时候实在不多，他换了个正经的口气继续说下去，“这可不是我自己瞎编的，但凡叫我们符家书上功夫稍微深点的，都能作证，讲妖形那一章是有的，原话是‘妖凡化形必有弊，初识破则已，此后凡目不可识。’，不就是妖能自主掌控化形方法么？”

　　大麦眼睛望向符麟，是个认真询问的神色。

　　然而符麟没有来得及会一个眼神就被祝火打断了交流，“他可是符家少有的道痴，说他是门外汉都抬举了，求证他不如问你自己呢。”

　　这话引发了金月积蓄已久的一个问题，当机立断，她正色问：“那符麟是做什么的，这一趟出门不知道要多久，不用担心工作吗？”

　　被金月一脸正色望着，符麟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忍下了坐立不安的尴尬，一板一眼回答：“我没有入道门，从小被父亲送去学武，至今仍未出师，只是个普通弟子。”

　　金月只觉得符家果然是个怪地方，一家子没一个正常人，家传道门也就算了，唯一一个不学道的竟然去学了武，难道他们还活在上世纪，没有孩子要读书的基本常识？

　　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你们符家靠什么吃饭，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和金老头一样招摇撞骗吧，还是你们特别能骗人？”

　　这真是比较私人的问题，符家靠什么吃饭，外人管得着么？哪怕换个稍微机灵的，也会打太极把话题推了，然而符麟不知道是不那么机灵还是对着金月忘了机灵，呆愣愣回答：“符家并不都是学道的，像我二叔四叔和一些兄弟都是普通人，和很多人一样工作，而且，符家是儋州大家，当然不可能没有家底和养家的方法，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的叔叔兄弟都是什么工作？”

　　“在儋州府衙任职。”符麟回答有点不合时宜的幽默，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特意用词文绉绉。

　　然而金月不是很能体谅别人的人，她觉得自己大概听懂了符麟的意思，依然打破砂锅问到底：“任职？也就是说在政府工作？是个不小的官吧，能养得起你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符麟再呆头呆脑也知道这是在嘲讽自己，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她了，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金月话出口才发觉似乎不大对，她并不是很能和别人好好沟通的人，童年长久单调的生活可能磨灭了天生仅有的一点幽默感，并且无限期拉低了情商，又因为平时接触的都是大麦这种心眼比海宽阔的人，完全不懂什么叫好好说话，一开口能刺死个把人，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平时并不怎么说话，因此常常给人冷淡的印象。

　　符麟在她脸上看到类似愧疚的表情，这简直不可思议，因此他迅速原谅了之前的尴尬，继续之前的自白，“三叔是省公安的，四叔是市政府的，几个表哥也差不多，其实我不是很清楚，很小的时候就被进了师门，和家人相处不多。”

　　这话是对的，符麟记忆里关于家人，母亲早逝，除了仅有的一些温和记忆是父辈亲人教导的片段，也就剩下大哥对自己的细心照顾了，还有的就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严厉：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被送去学武的，到底是道家子弟，而且父亲又是那样一个厉害的人物，总对自己的幼子抱有许多期望，牙牙学语之时就开始有计划教导授课，到了口齿伶俐却是半点也没领会，又过了那么几年，他开始懂事、抗争学道，父亲终于是放弃了这条路，每每望见他就忍不住想皱眉；有的话是他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零零碎碎知道的，但他知道那是真的，因为父亲很少温温和和陪他，偶尔的叹气总是让他万分恐慌；后来再长大一点终于得以入山门，一过十数年，他确切知道自己不是令父亲满意的儿子，因此没有体验过别人家的父慈子孝是怎样一种幸福，大哥耐心温柔的陪伴和支持成了他童年的美好记忆。

　　然而金月并不体会符麟在这一刻心思的百转千回，她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那种违和感是为什么，微微转过脸，一双眼睛像浸过水的星星，带着说不清的味道和隐隐寒光，望向祝火，那有点审视的意思。

　　“你们符家那么多人，个个拎出来比他不知强多少，”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指向符麟，“怎么就派了这么对道家几乎算窝囊废的人出来，如果说要抢什么也就算了，打着活妖的旗号骗人，是觉得外面的人比你们儋州的天真吗？”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堪称凌厉。

　　“血亲至上，只有符麟能体会到他哥哥对妖的灵敏感应，而且他毕竟是儋州山门传人，比其他符家人安全许多。”

　　“儋州山门，那是什么？”大麦没有听过这个词。

　　“是儋州武学的一支，一入山门二十载，山下世事白驹过，说的就是这个山门。”子不语不知哪里看过有关的书，竟然也能记起来，“说起来，山门可是儋州，不，南方沿海一带，说第二没谁说第一的大家，多少英雄人物出于此。”

　　符麟却回过神来，金月说的没有错，为什么是他，当时大哥情况危险经人一说就匆匆下山，这个问题没有想过，他并非天赋异禀，也非年少轻狂，他有足够清醒的头脑，却被蒙蔽了思维。血亲至上，难道他还会比父亲更亲吗？担心父亲安危？符家子弟人人自幼习武健体，父亲不比中年差多少，况且这一趟出门未必有多凶险。是为什么呢？

　　金月并没有任由大麦和子不语把楼歪下去，她认认真真盯着祝火，又重新掌控了话题的方向，“你在符家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你们图什么？”

　　“小叔只是我家老祖父路边捡来的野孩子而已，”符麟已经从刚才的种种思绪分出神来回答金月，第一句大概是报复祝火平时没少仗辈分欺负他，“后来就爱上符家的事业，走上了神棍之路。”后面的一句话则显得认真很多，大概是真心话。

　　他又续道：“金月，我符麟指天起誓，只为就我大哥，对你别无所求，倘若有半句不真，粉身碎骨。”同时手里做的是一个以手起誓的动作。

　　这个符麟，是个说一不二的二百五，金月想，话说到这份上，还要人继续吗？

　　金月没有转头，依然保持着看祝火的姿势，就着符麟的话说下去。

　　“你一心只为大哥，别无所求，那你符家呢？你敢保证符家上上下下没有一点隐瞒？你能吗，符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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