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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十月微凉。
渐入深秋的时节，连江南水乡的空气里也免不了笼上了一层干燥的气息。
桂花撩拨着岁月古琴的金弦，惊艳过初秋，却躲不过花期将逝，花颜易老。霜叶演绎起山河表里的独舞，翘盼着秋月，亦勾勒出金风玉露，层林尽染。
一叶知秋。
仿佛便是眼前这番景色。
入江南的古道上。
三匹骏马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旁紧紧相依。
为首的黑马意气风发，亦如马上的那名男子眉目深邃，气宇轩昂，微微抬起的下巴勾勒出一股子特有的张扬跋扈之意，比起江南一带的男子，更多了几分英气。后面的两匹棕马虽俊朗威风，不矜不伐的神态中却带着几丝乖顺之意，坐于马背上的人也是如此，面若冠玉，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面容下满是处事不惊。
蓦地，精致的马车里突然传来清脆悦耳的嬉笑之声，正在赶马的男子随之一笑，将骨子里的放荡不羁染到了眼角眉梢之上。
一行人正是暮已藏白和叶砚青他们。
闲云水寨在位于南水一带，整个水寨围河而建，掌握着这片区域的最肥厚的水上商路，也是江南地区最富裕的帮派之一。
五魔教的南水分坛虽也建在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壤之上，却因为蓝豹此人无心经商，常年在外云游四海，因而错失了富甲一方的机会。
暮已藏白将落在大好河山上的目光收回来，摸了摸马颈上的鬃毛。
不知道蓝精灵接管南水分坛之后有没有好点……
叶砚青斜过眼，余光落在暮已藏白姣好的面容上，用力扯了扯缰绳，让黑马变换了步伐，来到那匹棕马的身侧。
“斗琴大会明日才开始，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去闲云水寨可好？”
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暮已藏白的思绪，暮已藏白抬起头，复杂地看了叶砚青一眼，旋即点点头，刚准备开口说话，叶砚青却是用力蹬了蹬马肚，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前去。
暮已藏白眉头微皱，看着叶砚青挺拔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
这两天，叶砚青的态度都格外冷漠，连带着跟暮已藏白的交谈也多了几分疏远之意。每每都是暮已藏白打算跟他说些什么，却是被他面若冰霜的样子给堵了回来，尴尬地擦肩而过。
暮已藏白舔了舔嘴唇，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马的后脖颈。
无所谓了。
反正这次之后便再无瓜葛。
鹤绾担忧地看了两人一眼，皱眉摇了摇头。
之前审问的人牙子打死不提那位出手大方的神秘人，教主与叶少侠之间也生出了一丝嫌隙。
近日真是诸事不顺呐……
几人在各怀心事中进了城。
城里很是热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跨过城门的一瞬间便涌入耳中，暮已藏墨立刻撩开了车帘，伸出头四处观望。
“藏藏！！那边好热闹啊！！”小胖子伸出肉呼呼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子，摊子前围满了人，像是在进行什么表演。
鹤绾驾着马匹来到暮已藏白身边，冲他微微颔首，“教主，你带着少主去玩一下吧，我跟鸦青去找客栈就行了。”
暮已藏白点点头，看了眼前面的叶砚青。叶砚青正好回过头来，冲鹤绾点了点，便翻身下马，暮已藏白也跟着跳下马背。
鸦青拉了缰绳将马车停下，叶丞靛便利落地跳下了车，顺便将小胖子抱了下来。
鸦青佩服地睁大了眼，心想——少主那体格，我抱着都吃力，叶丞靛这小子竟如此轻松，真不愧是叶砚青的师弟啊……
然而，他哪里看得见叶丞靛隐隐颤抖的肌肉和咬得直痒痒的牙根呐。
暮已藏墨一落地，便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小粗腿虽短，胜在频率快，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一般。
“藏藏快点！那边那边！”
暮已藏白无奈地皱了皱眉，看着叶丞靛在他身边保驾护航的样子，安慰地笑了笑，“墨儿，你慢点。”
“哈哈！墨儿像不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暮已藏墨眉开眼笑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你像一匹脱了毛的野猪。”
“你胡说！”暮已藏墨恶狠狠地在满脸笑意的叶丞靛腹上打了一拳，圆脸涨得通红，“你才是猪！”
叶丞靛幸福地揉了揉肚子，忍俊不禁道，“哪有我这么瘦的猪呀……”
“那也没有我这么胖的猪啊！”
话音刚落，一个卖猪的屠夫赶着一头小猪从两人身旁经过。小猪憨憨地“哼”两声，冲暮已藏墨撅了撅屁股。暮已藏墨捏着手指，低下头双目圆睁地看着它。
“……”叶丞靛眨了眨眼睛，看着暮已藏墨往外凸出的眼球，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还真没有！”
“你……你好烦！！”
暮已藏墨追着叶丞靛满大街跑，围观的群众非但没觉得恼，反而被暮已藏墨可爱的模样弄得笑逐颜开。
“这小胖子……”暮已藏白的唇角也不自觉往上翘了翘，刚准备上前制止两人，却是被叶砚青一把拉住了后领，揽进怀里。紧接着，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藏白？你也来了……”
刺耳的声音。
裘赤一袭招摇的红衫出现在几人的视线当中，正在奔跑的暮已藏墨突然被人抓住了后颈，迷茫地在原地跑了两下。
“你干什么！放开他！”
叶丞靛凶神恶煞地跑回来，凌空一跃对着裘赤的手腕子飞脚而去。裘赤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在饱满的内力想自己袭来的瞬间狼狈地推开了手里的人，暮已藏墨便稳稳地掉进了叶丞靛的怀中。
“呜……”小胖子搂住叶丞靛的腰，委屈地瘪了瘪嘴巴。
“墨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裘赤尴尬地挤了挤眼睛，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揉了揉暮已藏墨的脑袋，“才几日不见，墨儿就不认得我啦？”
“别用你摸过闾丘紫的手来摸我的头啊！恶心！”
暮已藏墨嫌恶地往下一弯身子，拉着叶丞靛跑向暮已藏白身边。
裘赤的手悬在半空中，隐隐抽搐了两下。
几人在大街上干站着，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裘赤握拳放到嘴角边，窘迫地咳了两声，随即走上前，满脸笑意地看着暮已藏白，问道，“藏白也是来参加斗琴大会的？”
“恩……”
一旁的叶砚青脸色阴沉了几分。
“据说这斗琴大会可不止斗琴这么简单，闲云寨主除了会展示一把绝世古琴给大家，更是希望通过此次大会为儿子挑选夫婿。传闻寨主之子其丑无比，却是个喜欢男人的主，想来大部分江湖人士都是来这里看笑话的吧。”裘赤自顾自地说着，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暮已藏白回之一笑，“那裘赤帮主向来特立独行，想必是来竞选的？”
一旁的叶砚青脸色阴沉了几分。
“怎么会……”裘赤哑然失笑，摇头看着暮已藏白，“藏白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我什么时候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了？”暮已藏白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却尽是自讽之意。
裘赤一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暮已藏白略显苍凉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是裘赤帮主一直以来都把我当成一个玩笑罢了……”
“藏白……”
“你们要叙旧的话能不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叶砚青脸色青黑地打断裘赤的话，尽可能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却无法压抑声音中的一丝丝愤怒和不甘。
“就是！墨儿不想看到他！”暮已藏墨往下弯着嘴角，心疼地勾住叶砚青的手指头，随即恶狠狠地瞪了暮已藏白一眼，“藏藏你宁可当个笑话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又怪的了谁呢！墨儿不喜欢裘赤也不喜欢你了！师父靛靛我们走！我们去看热闹不要理他们了！”
叶丞靛被暮已藏墨拉着，喜出望外地回握住他，开开心心往前跑去。
暮已藏白和叶砚青则是不可抑制地睁大了眼睛，钉在原地看着彼此。
须臾，叶砚青率先撇开了目光，目光黯淡地追上暮已藏墨，“我去看着墨儿就行了，你放心吧……”
“叶少……”
“别叫我！”叶砚青恼怒地蹙起眉，垂下眼皮不去看暮已藏白，脚下顿了顿，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只有他自己明白，一旦对方看见了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有多么束手无策。他……还没这么难堪过。
为什么你宁可当个笑话，也不接受我的好意呢……
暮已藏白还是头一次看到叶砚青如此落寞的背影，就好像一只孤高骄横的苍鹰被折断了羽翼，灰溜溜地落在悬崖舔舐伤口。
他这样……是因为我吗？
“藏白？”
关切是声音打断暮已藏白的思绪。暮已藏白抬起头，对上裘赤满含笑意的眼睛。
那曾是他最喜爱的笑容。
上辈子，裘赤只有在他练成了埠聚毒功的时候，才露出了这种笑容。他因为这个笑容高兴了一整晚，却在一个月后死在了同样的笑容之中。
玉剑剜心，残喘待终之际，他的脑海里也只有这一个笑容……
裘赤抿了抿嘴唇，有点不敢看暮已藏白的眼睛，甚至想上前抱抱他，或是摸摸他的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悲凉让他隐隐心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会因为暮已藏白的一个表情而情绪波动了呢……
“藏白你没事吧？”裘赤甩了甩头，笑着走上前拍了拍暮已藏白的肩膀。
暮已藏白迅速推开一步，嫌恶地看着裘赤，“别用你摸过闾丘紫的手来摸我的肩膀啊！恶心！”
“……”裘赤顿在半空中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脑勺，讪讪地笑道，“藏白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裘赤帮主，我以为上一次我说的够清楚了。”暮已藏白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裘赤。
“上次……额……”裘赤转动眼珠回忆了一下，须臾，了然地笑了笑，“你是说在五魔教的时候吗？”
暮已藏白看着他，没有说话。
裘赤无奈地勾起半边嘴角，皱了皱眉，“藏白你就别开玩……”
“我没开玩笑。”暮已藏白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裘赤有些着急了，“我又何时只把你当做一个玩笑了……”
暮已藏白耸了耸肩。
“现在我不需要跟你开玩笑了，裘赤帮主。”暮已藏白耸了耸肩，微笑着歪过头。
那里有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护在两个孩子身后。
“我想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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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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