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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番外:焕慧姻缘
十七年前一个周日的中午,渭水市委家属大院,孟宅。
“哎哟喂,我说小祖宗,我这刚墩的地,你这滴滴答答淌血的黄鳝可别挂在客厅门口,快拎出去。”
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孟亦兴看着吴妈用两根手指提搂着那串被到草绳拴着的鳝鱼,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可快别动那个,那是马景阳逮的,等下就来拿。你给放出去,万一叫猫给叼走了,看你咋跟他说。”
一听孟亦兴这话,吴妈赶紧返身回厨房拿出个小铝盆,踮着脚走过去放在挂大门把手上的黄鳝下面:“那你好歹拿个东西接着点儿呀,这沥沥拉拉满地血。”说完,又去拿墩布。
吴妈盼着郑广兰快点回来,没她在家,孟亦兴这个小祖宗真敢反了天去。
甄翔从楼梯拐角探出个脑袋,看吴妈又在唠叨二哥,转身蹭蹭蹭跑上楼拿下来一本数学课本,胡乱翻开一页指着跟孟亦兴说:“二哥,我这道函数题不会做,你上来给我讲讲呗。”
孟亦兴上了楼,一把搂住甄翔在脑门上亲了口,:“谢了。”
这一幕正好叫从孟良柱屋里走出来的孟亦焕撞见,他顿了下脚步,低声说:“你俩分下场合,要是让爸撞见,削不死你俩。”
孟亦兴斜了大哥一眼,没说话,搂着甄翔进了屋,随手把吴妈的絮叨声连同孟亦焕一起给关在了门外。
孟亦焕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摇摇头迈步下楼。
“吴妈,鲍师傅呢?”孟亦焕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父亲的司机,转回头来问吴妈。
“咦,刚才还在啊。”吴妈把头探进厨房又缩了回来,“吃完饭,刚才还在这里吃苹果来着。”
“爸要用车呢,这人跑哪儿去了。”孟亦焕嘟囔着。
“怕是去屋外吸烟去了吧。我去给你找。”吴妈边解围裙便往大门口走。
“不用,”孟亦焕几步追上去拦住吴妈,“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找。”说着话人已经走出了大门。
渭水虽然是一座重工业城市,但市委家属大院坐落的西区因为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座从高等学府到市属重点小学的院校,所以环境相对优美,绿化也很好。市委大院里更是遍地松柏杨柳。
由于刚过午饭时间,家属大院很安静,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年幼孩童的哭闹。
猜想着鲍师傅也许出来消食散步,孟亦焕没有呼喊,他四下里打量扫视,寻找着父亲的司机。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大院里鲍师傅的人影也没有看到一个。孟亦焕有些皱眉,鲍师傅很少做什么不靠谱的事情,何况午饭前他就知道下午要陪孟良柱出去。可现在这人跑哪儿去了。
就在孟亦焕转头要往回走的时候,他眼睛余光瞥见大院西北角的松林里有人影晃动,转过头去仔细查看,竟然是鲍师傅在踢打地上的什么人。
鲍国强,孟良柱的专属司机。从孟良柱还是渭水副市长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已经整整六个年头。人憨厚老实,话很少,眼里有活,嘴巴严实。孟良柱用着一直非常称心。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老实巴交的鲍师傅变得如此狂暴,孟亦焕赶紧跑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鲍国强往远处扯拽:“鲍师傅,别打了,会打死人的。”
地上的人听见孟亦焕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竟然是一个年轻姑娘。尽管身上满是尘土,头发凌乱,脸上挂着泪痕,但仍然遮掩不了她的青春俏丽。
“鲍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对一个女人动粗。”孟亦焕责备着身前粗喘连连的鲍国强。
鲍师傅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大哥,你别管了,他是我爸。”地上的女孩儿看着孟亦兴低声说着。
听了这话孟亦焕有些吃惊,平日里鲍师傅沉默寡言,可只要提起女儿他往往合不拢嘴,经常向孟亦焕展示他身上穿的毛衣戴的手套帽子–那都是他闺女的孝心。这样一个以女为荣的父亲,为何会在大院的角落里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拳脚相加?
“鲍师傅,即便是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动粗,你还上脚踢她!你就不怕她被你打出个好歹!”孟亦焕看鲍国强已经有了些许平静,于是放开他转身扶起还坐在地上的姑娘,替站立不稳的她拍打身上尘土。
“打死她算了,省得给我们老鲍家丢人现眼。”鲍国强虽然已经克制住自己的拳头,但是愤怒还明显地挂在脸上。
姑娘一听这话又开始啜泣。
孟亦焕一把将姑娘扯到自己身后:“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解决?跟个女人动手,别说你是她父亲,你连称自己是男人都不配。”
鲍国强从来也没见过孟亦焕生气,这会儿愣愣地看着孟亦焕一时接不上话。
“大哥,你别骂我爸,都是我不好。”年轻女孩儿在孟亦兴身后哽咽地拉扯着孟亦兴的衣服。
孟亦焕也知道对骂不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刚才看着女孩儿的狼狈样他必须制止鲍国强的行为。冷静下来的孟亦焕决定先支开鲍师傅,给女孩儿一点儿平复冷静的时间。他没接姑娘的话,眼睛盯着鲍国强:“你下午要出车,你忘记了吗?我爸在家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鲍国强看了看孟亦兴,又看看自己的闺女,有些犹豫。
“你别担心你女儿,我先搀她回家洗洗,休息一下。等晚上你和我爸回来,咱们再好好掰斥清楚。”
鲍国强毕竟不敢跟孟亦焕对峙,他迈动迟疑的脚步向孟家大门走去。
“你还好吧,能自己走吗?”孟亦焕转身轻柔地问着女孩儿。
女孩儿点点头,她刚才听见了孟亦焕的话,知道这是自己父亲服务的大领导家的儿子。
“走,我扶你上我家。你先洗洗,整理干净,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等晚上咱们大家商量着解决。别怕,在我家,你爸不敢把你怎么着。你… … 叫什么?”
“鲍慧。”
孟亦焕点点头,搀着姑娘的胳膊,陪着一瘸一拐的她走向孟家。
鲍国强陪着孟良柱从前门刚出去,孟亦焕扶着女孩儿就从后门进到家里。他喊来吴妈带女孩儿去浴室,并且吩咐吴妈等下去超市给姑娘买身临时凑合的衣服。然后上楼给孟良柱打电话,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建议孟良柱晚上带鲍国强回来家里吃饭,然后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判断。
孟良柱坐在车后座上挂上手机,长子对事情的处理非常得当,他觉得很欣慰。
看了眼在前面貌似很专心开车的鲍国强,孟良柱开口了:“老鲍啊,家里如果碰到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咱们相处时间不短了,这点儿相互之间的信任应该还是有的吧。晚上来家里吃饭,咱们几个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如果你觉得难以启齿,那… … 我跟你打个包票,这事只有你我、亦焕和你闺女知道。”说完,没等鲍国强回话,又拿起手机往家里去电话。
孟良柱告诉孟亦焕先让亦兴和甄翔提前回学校,让吴妈先把晚饭做好然后去她儿子那里凑合一宿,就跟他们说晚上市里有个小会议放在家里,不便留他们在家。
等孟良柱挂上电话,鲍国强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哽咽地喊了一声孟市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国强啊,还得专心开车啊,咱们两个的小命儿可都在你手里呢。”孟良柱开玩笑试图化解鲍国强的尴尬。
“嗯。”鲍国强擦了一下眼睛,没再说话,将注意力集中在油门刹车和方向盘上。
晚上,孟家。
孟亦焕让鲍慧住进二楼的客房,并且把饭菜放在餐盘里给端了进去。叮嘱她不要下楼,避免她和鲍师傅的直接冲突。做完这些,他下楼走进餐厅,坐在父亲身边,给父亲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听鲍师傅讲述家事。
虽然鲍国强吭吭哧哧几经犹豫,还算是把事情说了个比较完整。
鲍家在渭水有一家世交–乔家。两家同属工薪阶层,并且是邻居。相比鲍家,乔家更加贫困一些,这主要是因为乔家的家主患脑溢血瘫痪在床,家母是一个家庭主妇没有工作,好在乔家的儿子–乔斌比较争气,高中毕业后进了空军军校,从军校出来经过几年的努力,由于飞行成绩优异、完成任务出色,终于拿到了少尉的军衔–是一名优秀的少尉飞行员。
鲍家有个姑娘,乔家有个小伙,两家世交,于是自然而然地鲍慧就和乔斌谈起了恋爱。只可惜,乔斌的部队远在南海边境,平时很少有机会回家,两人的婚事也因为乔斌部队上的任务和训练一拖再拖。
三个月前乔斌过年回家探亲,终于敲定这年的五月份回家成亲。两家老人别提有多高兴,这是他们四个人一直眼巴巴盼着的喜事,终于要成真了。鲍慧也开始在家准备结婚的各种必需品。
“可是,老天爷不开眼,上个星期南海军区派人过来,跟老乔两口子说了不好的事情。”
孟亦焕看着鲍国强碗里已经被他捣成菜泥的白灼苋菜,站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菜碟,把桌子上的菜夹了几种放进小碟推送到鲍国强的手边。
“南海军区人说,上月军事演习出了点儿意外,乔斌为了保护战友光荣牺牲。”
孟良柱夹菜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关于上月南海军区发生的事情,内部资料上有过通报。一架外国侦察机在我国南部国境线上徘徊,几次突破我空中边境线。我军三架战机奉命起飞进行拦截,成功使对方侦察机迫降我国南方军事机场。但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我方损失一架战机。
孟良柱没想到这名战机的飞行员就是他的司机未来的女婿。
“南海军区说要追认乔斌烈士,已经把老乔两口子给接走了。可今天… … ”鲍国强不停地用筷子捣着碗里的饭菜,不时有染着紫色的米粒溅到饭桌上。
孟亦焕站起身拿起鲍国强的茶杯,将里面已经冷却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上热茶:“鲍师傅,不着急,慢慢说。”
鲍国强欠起身感激地看了眼孟亦焕双手接住茶杯。
“国强啊,慢慢说,天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咱们一起想办法给它解决了。”
鲍国强望着自己的老领导,又看了眼通向孟家二楼的楼梯。
“可今天我那不争气的女儿… … ”鲍国强手里的茶水从他颤抖的双手中溅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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