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g time no see （好久不见）

　　“还有，你到达莫斯科后最好是乘坐俄航航班抵达赫尔辛基，就目前来看那是你能赶上的最近一次航班。但是如有万一，除了改乘芬航外，你还可以转飞任何航空公司任意一趟连接紧密的航班飞往任何一个申根国家的首都城市或其他可连接城市，然后再飞赫尔辛基。千万记住，你的首要任务就是缩减航班衔接时间并且尽量压缩自己空中飞行时间，有直航的一定要优先选择直航。这样不但可以大幅度削减任务的执行时间，而且有可能最大幅度地降低自身危险。”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格递给甄翔，“这个表格上又所有申根国家的名单，你要尽快背熟。”
　　甄翔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全部注意事项吗？您能把您刚才讲的几项要点，给我写下来吗？”
　　闻言，“高护士长”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笑着但异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样，我再给你讲几遍，你争取记全了。
　　“一是，宜快不宜慢，如果有花费三个小时能抵达下一个目的地的方法，就一定不要选择需要花费三个小时零一分才能抵达的。
　　“二是，宜动不宜静，因为此次任务你在明处对手在暗处，所以蛰伏下来静心观察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都要使自己尽可能多地保持在运动状态。即便是搭乘飞机，也要时常站起身在机舱里走动观察，不要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
　　“三是，宜走不宜停，不要在一个地方逗留过久。比如莫斯科至伦敦，直达航班要三个小时后起飞，而莫斯科飞巴黎的航班一个小时后就可起飞，那么你要选择的就是莫斯科-巴黎-伦敦，而不要待在机场死等直达航班。
　　“四是，宜醒不宜睡，要时刻让自己保持在清醒状态，不能打盹或瞌睡，更不能入睡。
　　“五是，宜远不宜近，不要和任何陌生人交谈，更不能食用他们递给你的任何饮料食品。不要留意跟你行动无关的任何人和事件。除非是非常必要的情况下，例如机场售票员、空乘等
　　“六是，宜饿不宜饱，由于行动时间持续比较漫长，行动过程中在保证生命无忧的情况下，尽量减少进食和饮水的次数与数量，这样可以有效降低遭遇敌人投药或自己误食的可能。
　　“七是，……
　　总之，头三条你要有机结合使用，从第四条往后要保证遵守。宗旨就是你要保证自己时刻清醒频繁运动。”
　　“好，我再跟你讲一遍。”
　　……

　　一名东方面孔持缅甸护照的年轻人搭乘当天最早一班俄罗斯航空由雅库茨克飞往首都莫斯科。
　　从到达的达拜科夫机场乘出租前往国际航班着陆的谢列米契娃机场，他飞奔向俄航柜台，却得知他想连接的俄罗斯航空飞往赫尔辛基的航班已经起飞。他又转向芬兰航空和SAS航空柜台，被告知这两家航空公司同样线路的班机都要等到下午三点以后。年轻人看了看手表，毅然改为搭乘苏航飞往爱沙尼亚首都塔林的班机。由于拿着申根签证，他很顺利地办妥了爱沙尼亚入境手续。出机场，年轻人搭乘出租到达塔林游船码头，搭乘轮渡赶往赫尔辛基。
　　仅仅一个半小时后，年轻人就在赫尔辛基西码头登陆。
　　一出港口，他搭出租直奔位于赫尔辛基市中心的赫尔辛基火车站，来不及欣赏这座二十世纪初叶的北欧宏伟建筑，仅仅十三分钟后，年轻人已经坐在了前往赫尔辛基机场的出租车上。
　　从赫尔辛基起飞，经由日内瓦再次转机，终于在渭水市民看到晨间新闻大约十六个小时后，年轻人抵达了列支敦士登首都杜瓦兹。
　　由于不清楚自己要取物件的大小，年轻人随身没有携带任何大型行李，只斜跨了一个很普通的Prada单肩尼龙布挎包。他走出机场在出租车等候区排队，不久便搭上出租直奔列支敦士登银行。
　　在向银行大厅经理出示了护照以及银行保险柜钥匙之后，被专人带入了地下保险库。
　　地下保险库分为若干个大小不等的地库，甄翔进入其中一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五排外包黄铜的保险柜。整个保险室在保险柜反射的灯光下显得金光灿灿，好象真的是由黄金铸就的一样。
　　按照黄铜钥匙上铸就的编码找到保险柜，银行工作人员转动钥匙打开他负责的那方锁头之后就礼貌地退出了地库。
　　年轻人从保险柜里抽出保险匣，掀开匣子盖，里面有一串钥匙，一本笔记本和一盘光碟，还有四封信，第一个信封上写有尚继尧的名字，下一个信封写有鲍慧和孟辉的字样，另一封是写给爷爷、父亲跟亦兴的，最后一封写着甄翔亲启。
　　年轻人将匣内物品悉数装入挎包，没有在逗留，他走出保险库直奔银行大门。
　　乘坐出租车回到机场飞抵日内瓦，搭乘最近一班SAS航空的班机经哥本哈根转飞往赫尔辛基。
　　在哥本哈根机场，困倦毫无征兆地笼罩上年轻人的意识。由于怕瞌睡，年轻人拿出药盒倒出一个药片空口用唾液吞入腹中。
　　历经辗转，等紧赶慢赶的他终于在我国驻芬兰赫尔辛基大使馆门前驻足，却发现早已过了闭馆时间。
　　夜晚的赫尔辛基街头异常寒冷，年轻人被冻得双唇乌紫，他紧抱双臂死搂着胸前的背包在使馆门口徘徊。
　　身上带着比生命还重要的证据，要到哪里去才能安全地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就在他焦虑困扰的时候，使馆大门边的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请问，是陶欣然先生吗？”
　　年轻人马上从背包里掏出缅甸护照递进去：“我是陶欣然。实在对不起，来晚了。”趁使馆工作人员查看护照的空当，年轻人似想起了什么，又道，“我爷爷是持贵国护照的华侨，前两天护照丢失，我来替他补办。”
　　使馆人员抬头看了下年轻人，笑容可掬地拉开侧门：“都等着你呢。快请进，请跟我来。”
　　年轻人跟随着工作人员走进使馆深处。

　　随着敲门声响起，房门打开，年轻人看见屋内站着两个人。
　　一位身着深灰西装年过五旬精神矍铄，看似象是周楚翘大使，另一位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神坚定身材魁梧。
　　等引路的工作人员退出房间，周大使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年轻人的手：“甄翔，欢迎你。辛苦了，很疲倦吧。”
　　甄翔回握着周大使的手，连笑容都顾不上挂上脸庞就转头看向旁边那位年轻人。
　　“你好，甄翔同志。我是尚继尧同志的特使顾长明。一路辛苦。”
　　甄翔打开背包，拿出了钥匙、笔记本、光盘和四封信：“这是孟亦焕同志留在列支敦士登银行保险柜里的所有物品，请您查收。”
　　顾长明接过东西，把孟亦焕给鲍慧和孟家的信直接放入随身密码箱，将写有尚继尧姓名的信封、笔记本和光盘查看一番之后递给了周楚翘。
　　周大使反复验看后，将光盘和信件夹进笔记本，拿出了一个外交信函袋把笔记本放入其中。撕开封口处的胶条封上信函袋。又将驻赫尔辛基大使馆的大印在封口两端骑缝盖好，再拿出自己的私人印章骑缝盖在了封口的中间位置。
　　顾长明拿起周楚翘递过来的外交信函袋放进身边的手提密码箱里，然后目光转向桌上那封写着甄翔亲启的信件。
　　“因为情况特殊，这封信我必须过目。你看… … ”
　　甄翔点了点头。
　　顾长明撕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下，又将信笺递给周楚翘大使。
　　周大使看完信的内容，叹息一声，将信笺重新放进信封还给甄翔。转头跟顾长明说：“信件没有问题。”
　　顾长明点了点头，重新握住甄翔的手：“辛苦了，信件的事还望你能谅解。现在我要收回你持有的缅甸护照和所有你在无国界医疗机构飞机上拿到的东西。”
　　甄翔从包里掏出护照、信用卡、租车卡和药盒递给顾长明。
　　顾长明转身将东西收入手提箱，扣好密码锁，紧接着一个敬礼跟周楚翘告别。

　　看着顾长明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周楚翘将甄翔领到沙发边坐下，并且亲自倒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甄翔。
　　“周大使，我渴，我想喝水。”
　　看着嘴唇起泡翘皮的甄翔，周大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大会儿，周楚翘回到房中，将一个封盖严密的矿泉水瓶递给甄翔。
　　“可怜的孩子，喝吧。”
　　甄翔拧开瓶盖，顾不得在周大使面前应该注意的举止，咕咚咕咚地狂饮起来。
　　“甄翔啊，你是我见过的这代年轻人里有担当的勇敢者之一。让我心生敬佩啊，也很欣慰。”
　　甄翔将空瓶子盖好，放上茶几，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我怎么敢当，周大使谬赞了。”
　　周楚翘喝了一口咖啡，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厚实的公文纸交给甄翔：“这是你在芬兰期间的身份证明文件。”
　　“谢谢周伯伯。”甄翔接过证明文件浏览了下，脸上闪现欣喜的光，“太及时了，我想尽快回国，就这两天吧。”
　　周楚翘犹豫了一下：“甄翔啊，这份文件只是你在芬兰暂时居住的身份证明。你… … 你不能拿着它入境。”
　　“什么？怎么会… …” 甄翔低下头咬着右腮帮，开始仔细阅读起证明文件上的文字。
　　“证明文件本身没有问题。只是这份文件的编号已经通知了我国出入境管理局，持有该份证明文件的人无法进入我国边境。”
　　“为… … 为什么？”甄翔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顾长明的回国，国内斗争势必明朗化、白热化，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无论你爷爷、你父亲还是你二哥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将你卷入其中，他们都希望这段期间你呆在赫尔辛基。等一切平静以后，自然会有人来接你回去。”说着，周楚翘拿过一张银行卡和一部手机递给甄翔，“这里面有你在芬兰一个月的生活费，你拿着。使馆里人多眼杂，我已经给你在外面租好了一套公寓，房租已经付清，地址也已经输入在手机里。你这个月就先住在那边，尽量减少出门次数。当然，有事你可以随时跟我联系。我的电话号码也已经输入在这部手机的通讯录里。”说完又指了下门边的衣帽架，“那件羽绒服是给你的。这边寒冷，你需要它。”

　　甄翔跟随着周大使叫来的使馆工作人员走出使馆大门，那位女士很客气地递给甄翔一个很沉的厚塑料袋：“这里有点儿面包和瓶装水，你先拿回去凑合一晚，明天可以去附近的超市购买生活必需品。”看到甄翔点头，她冲甄翔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使馆。
　　等甄翔坐进出租，还是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
　　环顾着被笼罩在极夜蓝紫色天空下的城市，他一时间还无法适应突然有国不能回的状况。
　　北欧的冬夜异常寒冷，甄翔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冻结了。即便坐在开有空调的出租车里，甄翔还是用力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
　　当出租停在一栋公寓楼前，已经乘坐过无数欧洲出租的甄翔第一次注意到车上的计价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一百六十芬兰马克。掏出包里的银行卡递给司机，想着在渭水这路程最多也就三十多元的车费，他第一次认识到两个国家国民之间巨大的收入和消费差距。叹了口气盘算着也许明天应该先去趟银行查看一下卡里的余额，以便规划一下这个月的花销。

　　甄翔的公寓所在楼层不高，三楼。
　　进入房间，甄翔四下打量了一下，不大的单间公寓，靠墙摆放的带有一个床头柜的单人床旁边大约四五步远的地方就是抽水马桶，紧挨着搭有浴帘的“淋浴间”，一张小方桌和两把椅子。方桌的一角放置着一台迷你冰箱，旁边还有一台小型电磁炉。好在东面墙有一处阳台，估计在春夏秋三季应该能看见初升的日光。想着那一百六十马克的出租车费，甄翔觉得即便是这样的公寓也不会太便宜。

　　摘下背包，没有洗漱，甄翔拿出已经被开封的信件，展开信笺：

　　小翔，你好！
　　估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离你身边多时。
　　写这封信给你主要还是想请求你原谅八年前我在那种拙劣的借口下所做的事情。
　　尽管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我爱你这件事无须遮掩。但是对于你的歉意还是时刻袭扰我的心神，只是在这信中才能说出口。
　　可你知道么，对于我来说，那天是如此的幸运且无法忘怀：2006年6月23日。原谅我任性地把它设置成那组存放在鲍慧处的密码。尽管略做变化，但我知道你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端昵。
　　原本不想给你们写信，只是凡事最怕万一。
　　人生是一趟不知终点的旅途，出生必须排队，而死亡却往往可以插队。
　　原谅我不得不脱离尘世纷扰，未经告别，插队而行。
　　死得其所是不少人的追求，但如愿者甚少。
　　我何其有幸！
　　走了，亲爱的。
　　对于一个已经离去并且深爱着你的人来说，能给予你的祝愿就是继续向前。
　　我走了，没有回头。
　　你也要一直向前，亲爱的。
　　谢谢你给予我八年的幸福时光，就象那盛开的马蹄莲。
　　等风吹皱你的脸，请你来赴时光之约，给我讲述你的中年和老年。
　　爱你！再见！
　　你的亦焕 201X年X月X日

　　甄翔趴在桌上放声痛哭… … 泪水浸润了信笺上的字迹… …

　　当夏花盛开原野的时候，当白雪铺满大地的时候，无论你在哪儿，亦焕，我都会去看你，告诉你我的成长、我的变化…… 以及我的怀念。
　　再见，我的亦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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