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g time no see （好久不见）

　　第十九章

　　甄翔这两周跟孟亦兴的关系有所缓和，虽然偶尔从书房里出来吃喝，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与0813案件相关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也是闭口不谈。

　　孟亦兴内心很焦急，他不知道打开甄翔心锁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具体要如何做才能令甄翔完全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成了孟亦兴这几天来一直琢磨的头等大事。

　　铃——，清脆的电话铃声在清晨阳光下鸣叫。

　　孟亦兴从沙发上起身，拿起电话：“喂，我是孟亦兴。”

　　“兴哥，快来局里一趟，急事。”林庚在电话那头蹦出这么简短的一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孟亦兴放好电话走到书房门口：“小翔，我有事出去一下，也许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中午记得吃饭，冰箱里有现成的，用微波炉热热。”

　　听到甄翔回答了一声嗯，孟亦兴穿制服套皮衣拿钥匙离开了公寓。

　　“重大突破，惊天内幕。”

　　孟亦兴走进高临渊的办公室刚关好房门，林庚就扑了上来，双眼闪耀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孟亦焕转头去看高临渊，还没开口，已经听过林庚简短汇报的高局就带着极其沉重的表情说道：

　　“巨大的损失。”

　　孟亦兴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再加上他看见办公室里有个陌生的中年官员在场，也就什么都没说，走过去和高临渊等人在沙发处围坐在一起。

　　“啊，还没给你介绍。沙淼，省反贪局副局长，我老同学，自己人。”高局拍着沙淼的后背。

　　“惊动了反贪局，应该不单单是造假案那么简单了。”这时的孟亦兴已经猜想到肯定事关全振酒业。他从沙发上欠起身跟沙淼握了握手。

　　“还没有正式通知局里，这是我和临渊的私下合作。”沙淼解释着。

　　“没有国都的指令，虽然手里有了证据，可还是不敢草率啊。所以今天不得不把你叫过来。”高临渊看着孟亦兴。

　　“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孟亦兴好奇的同时也感到有些紧张。

　　“我不是干过六年卧底么？这次我是以毒攻毒，启用了我当年在共兴会的两个铁磁帮咱们暗地调查，结果发现了不得了的隐情。”林庚压低声音在四个人面前恨不得耳语。

　　“共兴会？靠得住吗？”孟亦兴怀疑地看着林庚。

　　“放心，他们两个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对邢鹏也早有不满。而且以他们提出的交易条件来说，他们也不可能不尽心调查，更不会轻易泄密。”林庚脸上的表情很笃定也很轻松，他转向高局，

　　“还记得有次我给你电话说有两个兄弟想金盆洗手么？就是他们。”

　　孟亦兴看见高临渊点头，没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安静地听林庚的汇报。

　　原来，由于兴振集团私下里和共兴会合作过不少龌龊腌臜的勾当，兴振的高层管理人员对于共兴会高层介绍过来的人往往都比较信任。加上前些日子全振酒业老总郝锐对于自己公司高层进行过一番特殊嘱托，全振酒业在几个关键岗位的副职座次中给共兴会过来的人员留出一个位置。

　　林庚的两个线人在接受了委托之后，分别派人从销售和财务两条线入手，兼顾进出口贸易和物流运输，以及全振酒业与兴振集团、兴振房地产开发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等多个方面，耗时一个多月，对全振酒业展开了全方位摸底大调查。

　　调查初期他们了解到，法国阿尔萨斯的雨果酒庄的确出产一种被高端消费人群称作金边雨果的酒。

　　那是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不久，雨果酒庄为了开垦新的葡萄种植地，对外拍卖了一批酒庄自藏的十九世纪末叶的藏酒，收拢了大量货币，将距离酒庄不远处的一块荒废公墓购入旗下，开始进行葡萄种植。

　　自这块土地出产葡萄以来，诺埃三世雨果先生发现凡这片土地中央区域产出葡萄酿制的白葡萄酒，涩感度降低，酸度略有提高。关键是酒的后味在传统的蜜桃香气中略微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柑橘甜香，实在是难得的酒质。

　　于是，雨果先生要求将该区域出产的葡萄单独酿制，并且决定给这种优质红酒赋予新的酒贴–将一圈金黄色的框边罩在原有贴纸的雨果酒庄图案之外。于是在后人的口中就有了所谓“金边雨果”的称谓。

　　由于这种红酒产量极其稀少，每年两百多瓶，最多三百瓶，故而雨果酒庄从未将其正式对外销售，除了用作酒庄对顶端客户和采购商每年的赠礼之外，剩余的全部作为雨果酒庄的自藏酒贮藏在酒庄的地下酒窖里。

　　大约在七八年前，郝耀华携爱子郝锐赴法国考察葡萄种植和葡萄酒酿造技术，无意间发现了这种稀有的白葡萄酒。在了解了这种葡萄酒的来历、稀有度以及享受人群之后，郝耀华以极大的魄力，异常高昂的价格，并且通过艰难的谈判，与雨果酒庄签下合约–包销雨果酒庄每年出产的全部金边雨果包括以往的贮藏。

　　雨果酒庄对外销售红酒主要有两种传统方式：普通桶装或者普通瓶装，出口或销售使用的酒桶和酒瓶都不再回收。

　　但是由于金边雨果具有的极高端性和极稀有性，全振酒业采用了第三种贸易方式：带原酿造桶的桶装进口。在收到金边雨果之后，在渭水装瓶，然后再将清空后的酿造酒桶海运回法国。这是非常罕见的葡萄酒进出口方式，也是雨果酒庄为保证金边雨果的品质最希望采用的方式。

　　由于全振的做法令法方非常满意，故而除了按照合同里写明的每年保留几瓶作为自家宴客享用之外，雨果酒庄将全部金边雨果悉数卖给了全振酒业。

　　这时候，一直沉默静听的高临渊插了一句嘴：“这种垄断性销售给予造假提供了非常适合的环境，而且这样费劲费钱的进出口方式一定包含着更大的阴谋。”

　　四个人相互看了眼，都点点头没有多话。

　　林庚继续讲述:

　　实际上，全振酒业在收到金边雨果后，并没有真的将其装入从法国进口的贴有金边雨果酒贴的酒瓶。除了每年保留十几瓶作为赠礼送给下来视察的省部级领导和孝敬国都那边的钱坤宁之外，他们将真正的金边雨果葡萄酒全数装入自家酒庄的酒瓶中，作为全振酒业的招牌葡萄酒以比较昂贵但是远低于金边雨果实际价值的价格销往东亚、东南亚和本国高端市场。同时，往法国进口的金边雨果酒瓶中注入全振酒庄最高档的白葡萄酒，在国内以罕见的高价销售。

　　“这么折腾… …”孟亦兴看了眼林庚，有点迷惑。“这么费劲，我看不出他们意欲何为。”

　　“创出全振的招牌，打响全振葡萄酒的名号，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 … 这样算来并没有什么盈利啊，反而极可能是巨亏。” 高临渊也有些糊涂。

　　“听我说完。”林庚不满地看了打断自己的孟亦兴一眼，他本想瞪他兴哥来着，可他不敢。

　　“后面的我来说吧。”沙淼拦住了林庚。

　　全振之所以这么费劲巴拉的操作，其所作所为在以下三个方面收到显著成效：

　　第一，由于实际是金边雨果的全振招牌葡萄酒在东亚、东南亚和国内的高端市场反响异常火爆，再加上其可销售数量极其有限，客观上造成东亚、东南亚和国内葡萄酒采购商们普遍对全振招牌葡萄酒存在强烈的“饥饿感”。为了争取到有限的货源，不惜借由高价、大量采购全振普通葡萄酒来提高自己在全振酒业的存在感，以期能够分得最多数量的招牌酒配额。故而这也就强力拉动了全振酒庄普通瓶装葡萄酒的销售。这一块的利润由于产量的巨大而变得极为可观。

　　第二，全振酒业于前年在港交所上市，上市之后股票价格一路飘红，目前的价格相比于前年上市之初翻了三番还要多。

　　第三，由于酒庄红酒的高盈利和酒庄股票的不断高企，全振酒业在国内反复多次将酒庄抵押给不同的商业银行，违法骗取了大量贷款。这些贷款的总额初步估算大约为六十多个亿。

　　孟亦兴震惊了，他望着高临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呢。”林庚接着往下说。

　　兴振房产利用这些钱在全国的官场大行贿赂，拿取土地，接连搞了好几个大型房地产开发项目。该房地产公司再利用这些房产建设进行大量巨额银行贷款，具体数额目前还没有摸清。

　　但是根据初步调查，在获得这几笔数额巨大的贷款过程中再次涉及大量行贿行为，而且这些巨额贷款中有一批数量相当大的金额去向不明。

　　高临渊办公室里的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省级案件了，这绝对是可以上报国都的国家级金融犯罪案件。

　　良久之后，高临渊看向孟亦兴：“要不要现在就跟国都联络？”

　　孟亦兴还在沉思，没有回答。

　　全振酒业的做法令他想到孟亦焕案件中有相似的蹊跷–出发点绝不直达目的地，而是曲折婉转地盘旋着。

　　他在回想当日问询渭水市委两名双规官员时的场景。

　　当初问到刘冠群对于孟亦焕自杀的想法，对方的回答是：早就知道必然如此，他知道的太多了。

　　当时孟亦兴就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不过没有深入琢磨。现在想来，他的这种答话有问题。他为什么没有用更加偏向于描述自杀的词汇，比如说：压力巨大，不堪重负，深受困扰，意志薄弱，抑郁难耐等等。他为什么会用这样偏中性的句子，既可以指向自杀也可以指向谋杀。

　　还有厉晓江的反应，在听说孟亦焕自杀后，他的反应不是一般人们听到有人自杀的消息时通常所表现出的要么惋惜、要么不齿、要么同情、要么吃惊，甚至于嘲笑。他却表现出了人们听到此类消息最不应该出现的恐惧。

　　这说明，就连跟孟亦焕联系紧密的两个违规官员都不完全相信孟亦焕是自杀。那么，孟亦焕到底跟这些巨额钱款又多少关系？那么关于临江省和渭水市的这些腌臜之事与孟亦焕又有多少关联？那么刘冠群和厉晓江又到底知道些什么呢？关于兴振和全振的事情他们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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