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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言欢
杨波无奈地叹了口气,闷声喝了几杯,转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
火念灵眉梢一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哼。”她饮了第二杯,面颊微微泛红,“我不是说了,只有把你救活了,才能好好地折磨啊。”
杨波明白自己碰了壁,心里想着服软,口里却刻薄:“想不到你堂堂烈阳宫的大小姐,竟然是如此辛辣狠毒之人啊。”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期待了。”仿佛是喝了一些酒,火念灵晃着酒杯,眼睛望着天空,“世人都觉得我是幸福的,可事实呢?”
杨波手指握紧了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火念灵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呢?即便是堂堂烈阳宫的大小姐,也不是说喜欢谁,就能跟谁在一起的。
“自小,爹爹就一起给我最好的东西。整个家族,我是最小的,所有人都让着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我喜欢的玩具没有人跟我抢,从小到大,我得到的太多了。那时候,真的有些无法无天了呢。”
她晃着杯里的酒,望着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睛:“可现在,我想要的却都得不到了。”
“是因为杜若么?”他问,按捺着心里的波澜。
“不是。”火念灵靠在树边望着天,“五年前他这样决绝地要跟陆离在一起的那时起,其实我也就明白了,人不是玩具,并不是耍耍脾气,别人就会让着我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发现了什么似的侧过头,直直望着杨波:“明明是我先问的,为什么现在只有我在说?”
他被问住了,闷了片刻,只道:“我想知道能帮你什么。”
“嗯?”火念灵似乎有点意外,支起下巴看着他,眼色变了变,忽地眯起了眼睛笑,“好吧,那你赶快好起来,把你要办的事情都办完,然后回烈阳宫来继续陪着我。”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他有点尴尬地抓起酒杯:“为什么还希望我回来?”
“那个,”她端起手里的被子,一下将酒灌进嘴里,“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了。”
他有点意外的沉默下去,一直以来,印象中这个女人都是强悍而活跃的,可以连夜不睡的为了争夺一个男人而赶路,可以挥着鞭子教人怕的上蹿下跳。没人看得出,她也是需要别人关怀的人。
“而且,我不喜欢那些成天只知道怕我的人,”她继续喃喃,完全不顾身边的人,“他们照顾我,陪伴我,是为了赚取钱财,所以才强迫自己来面对我这样的怪人。”
杨波有些受宠若惊:“那……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是真心的?”
“这个嘛……”火念灵捏着酒杯仰起头,望了灰白色的天空一眼,忽地笑弯了腰,伸过手点点他的脑袋,“因为你总是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会竭心尽力地帮助我。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伤害我。”
他无奈地看着她酒红色的脸颊,知道这个女子开始有了些醉意。
他从座位上起了身,对着她微微躬身致意,“念灵,”他望着她, “如果你日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请务必告诉我。”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火念灵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其实真的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本来就是。”
“好。”她干脆的答应,“如果我有事求你,一定会告诉你,不会客气。”
她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仿佛是喝得高兴了,忽地翻身坐起,一拍桌子,“来!继续喝,不要停!”
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杨波已经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风转冷,天转黯,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可酒壶里却已无酒。桌面上杯盏狼藉,火念灵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的同侧,正趴在案上熟睡。
昨夜,他惊讶地看到当惯了大小姐的她,滚倒到酒污的桌子上,时哭时笑,喃喃自语,然而他却什么也听不懂。他想知道这些年来她的事情,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他只勉强知道了一些零碎的情况:比如五年前她受了很重的伤,所以五年来,她再没踏出过烈阳宫。火夫人为了她,跋山涉水地将她的姐姐石大夫请了过来,至于她究竟生了什么样的病,她却没有提过。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依然不肯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只是莫名其妙的哭笑。最后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反复地说着“不要走”。
这一声声地不要走,叫的是他么?
最终,她醉了,不再说话。而他也不胜酒力的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月亮很亮,而夜空里居然有依稀的小雪纷飞而落。空气中浮动着梅花的清香,红泥火炉里的火舌静静地跳跃,映照着他们的脸——天地间的一切忽然间显得从未有过的静谧。
他静静地躺着,心里充满了长久未曾有过的安宁。
那是五年来一直奔波于各地,风尘仆仆血战前行的他几乎忘却了的平和与充实。明月年年升起,雪花年年飘落,可他居然从留意过。生命本来应该是如此的宁静和美丽,可是,到底他是为了什么还在沉溺于这一场场追逐中不可自拔呢?从头到尾,或许没有看开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吧。
趴在案上睡的人动了动,嘀咕了一句,将身子蜷起。
沉浸于这一刻宁静的他惊醒过来,看了看醉的人事不知的火念灵,不由叹着气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除了杜若难道就再没有心仪之人了么,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嫁出去。而且,这么多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样冷的夜,居然就这样趴在案上睡着了。
他把她从桌上扶起,想让她搬到榻上。然而她头一歪,顺势便靠上了他的肩膀,继续沉沉睡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任她靠着,一边用脚尖踢起了掉落到塌下的毯子,披到熟睡人的身上,将她裹紧。
“不要走……”忽然间,听到她喃喃说了一句,将身体缩紧,“不要走好不好……”
她微微颤抖着,向着他怀里蜷缩,仿佛一只怕冷的猫。沉睡中,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依赖,仿佛寻求温暖和安慰一样的一直靠过来。他不敢动,只任她将头靠上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继续睡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漏跳了几拍,然后立刻心虚的低下头,想知道那个习惯耍弄他的女人是否在装睡,然而她睡的那样安静,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酒晕。
于是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用毯子把她在胸前裹起来,然后看着雪中的月亮出神。
天地一时间显得如此空旷,却又如此的充盈,连落下来的雪仿佛都是温暖的。
他望着身边睡去的女子,心里却忽然也涌起了暖意。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他和她都已经疲惫不堪,那为什么不停下片刻,就这样对饮一夜?这一场浮生里,一切都是虚妄和不长久的,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终将会改变,哪怕是生命中曾经最深切的爱恋、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折和消磨。
唯有,此刻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才是真实的,唯有这相拥取暖的夜才是真实的。
这种感觉,便是相依为命么?
第二天一大早,侍女们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小姐居然裹着毯子,在杨波怀里安静地睡去了!杨波将下颔支在大小姐的头顶上,双臂环着她的腰,倚着万华池边的松树下打着瞌睡。
“这,这怎么办呀,要不要叫醒小姐呀?”其中一个侍女看到小姐身边倚着的,正是小姐嘴里口口声声说要救活了再折磨的人,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一旁另一个侍女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了出去。
“自从上次小姐被救回来后,从来没见过小姐睡的这样安静呢。”这个侍女似乎跟了火念灵有了段时日,喃喃,“以前就是有石大夫在旁边伺候着,半夜三更的睡不着,起来后总是缩在一边发抖,被梦魇折磨得人都不好了,现在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可是……”侍女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小姐醒了之后,不会怪罪我们么?”
“啊?!”正在几个侍女商量进退的时候,庭院里却传来了一声惊呼,震动内外,“这、这是干吗?”
“小姐醒了!”侍女惊喜道。随即却听到了砰的一声,一个酒杯从万华池方向飞了过来。
“杨波!你占我便宜!”
还没睡醒的人来不及应变,就这样四脚朝天的狼狈落地,一下子痛醒了过来。
“你……”睡眼惺忪的人一时间还没回忆起昨天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个女人如此暴跳,只是下意识地躲避着如雨般飞来的杯盏,在一只酒杯砸中额头之时,他终于回忆起来了,大叫,“我没有!”
“胡说!你这个色鬼!根本不是好人!”火念灵冲出来,恶狠狠指着他的鼻子,吩咐左右侍女,“快给我把他抓起来,叫石大夫过来,狠狠地扎几十针!不!几百针!几千针!几万针!”
“是,小姐!”侍女应得飞快,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火念灵拉下了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先叫石大夫去我那儿一趟!”
在所有人都呼拉拉走后,杨波才回过神来,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打破的额头,这样气势汹汹的恶女人,完全和昨夜那个猫一样安静乖巧的女子两样啊……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火念灵带着人往秋之苑匆匆走去,尤自咬牙切齿。
居然敢占她的便宜!看回头怎么收拾那家伙!她气冲冲地往前走,旁边侍女送上了一袭裘袍:“小姐,你忘了披大衣了呢,昨夜又下小雪了,冷不冷?”
冷?她忽然愣住了,是啊,下雪了么?可昨夜的梦里,为什么一直是那样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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