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盏

　　台上的说书人两鬓斑白，一缕山羊须，一身粗布灰衣裳，左手摇着把题词纸扇，右手时不时重重地拍下案板，正吐沫横飞地讲着凤鸣山的故事。
　　凤鸣山是沉姜族的居住地，那个传说中精玄术，善岐黄，能辨阴阳的美人族。
　　沉姜族本世代居于塞外蝴蝶谷，与世俗不同，族中推崇女尊男卑，凡女子皆可学习族中秘术。塞外民风彪悍，女子也可在街上随意走动，沉姜族人时常在外游历，偶尔也会布医施药。故而…总之…见过的都是沉姜族专出大美人…
　　台下一个青衣小哥听着曲折离奇的故事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心想：这天下的说书人还真都是编故事的高手，前天那个说书先生还说凤鸣山的女人都是丑八怪呢！可见，这世间最不靠谱的非说书人莫属！
　　故事尚未听完，青衣小哥抓了把花生便猫着腰从听众之间的细缝里钻了出来。唉，还以为多少能听到点关于有用的故事呢，竟遇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白瞎了交与酒楼的听书银子了，也不知身上那点银子还能撑个几天。
　　青衣小哥怂着脑袋，正愁着往后的生计，身后突然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这位小哥，不知在下的故事哪里讲的不当？坐在第一排的贵客还未听完就离开了。”
　　青衣小哥转身一看，原来是刚刚说书的山羊胡老先生。大概是急急跑过来地缘故，脸上薄薄地一层汗，连胡子都歪掉了。咦，歪掉的胡子？
　　青衣小哥快速地伸手一拽，这老先生的胡子原来是粘上去的！小哥眯着眼细细地打量对面的山羊胡老先生，哦不，灰衣的说书人，这人脸上半点皱纹都没有。说书人尴尬地笑笑，“小哥不会是因为看出这假胡子才离席的吧？”说着，从青衣小哥手上夺过胡子又顺手粘了回去。
　　“你们这些骗子满嘴胡言乱语，我那点银子都交给酒楼听书了，结果你连胡子都是假的！”
　　青衣小哥像是受了多大冤屈似的控诉。
　　说书人哭笑不得，“胡子乃身外之物，没有不代表我说的就是假话啊？我这是为了拉拢看客啊。”
　　“你那里有真话了？我前天才在隔壁镇上听了凤鸣山传说。人家那个说书老爷爷眉毛都快拖到地了，人家可说了，凤鸣山的姑娘都是太丑了，才不愿下山露面。到你这，一个个都成美人了！”青衣小哥还比划比划了眉毛。
　　“胡子能粘，眉毛也能粘啊，傻孩子！我爷爷可是见过凤鸣山的姑娘的，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说书人有些急了。
　　“那你到说说，沉姜族的美人精通岐黄之术，是什么样的疫病连她们都医不好？再说说远在万里之外的皇帝如何得知避世百年凤鸣山遇此劫难，是什么样的交情皇帝舍得派多位御医前去救治？”青衣小哥有理有据，咄咄逼人。
　　“小兄弟，哪里有什么疫病？不过是活着的人嫁祸给死了的人，毕竟死人不会辩解。”说书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你到说说故事应该是怎样的？”青衣小哥追问。“也罢，我且说与你听听。”说书人习惯性地摸了摸胡子。
　　“前面塞外的故事你也听了一点。我就讲讲他们为何凤鸣山，又为何被灭族烧山吧！”在一棵枇杷树下，说书人开始讲述他嘴里的沉姜族。
　　“沉姜族迁居凤鸣山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美人成堆，引得塞外色狼侧目，然而，美人族自古不与外界通婚，是以，色匪时常结盟去抢亲，美人族内本就子嗣艰难，纵使精通玄术，奈何寡不敌众，二是抢亲的悍匪到处散布谣言说美人族内有一宝物，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引得更多人去打劫蝴蝶谷。双重重压下，美人族最终逃离了世代相守的蝴蝶谷，转而去了凤鸣山，在凤鸣山的险要地势和族中生死阵的保护下，平静地生活了下去，再也不与外人接触。”说书人咽了咽吐沫，偷偷地望了眼青衣小哥继续说，“就这样过了几十年，沉姜族也渐渐地被人淡忘了。可就在8年前，初登大宝的雍景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可破解生死阵的能人，竟打上了沉姜族至宝的主意，花费了大力气进了凤鸣山，逼迫沉姜族长老交出宝物。沉姜族人宁死不屈，最终集全族之力启动禁术，将山中的一切都焚了，至此，沉姜全族尽灭，还拉着皇帝的亲信部队给他们在黄泉路上开道。当日整座山头烧得火光冲天，竟如一只正在涅槃的凤凰似的。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随便安了个疫病的名头遮掩过去。”说书人说完朝着青衣小哥得意地勾了勾下巴，好似在炫耀什么似的。
　　“好你个说书的，竟敢编排当今皇上，不要命啦。”青衣小哥作势起身要走。
　　“不过实话而已，哪里是编排？那你到说说什么疫病能致沉姜全族人死去？又是什么原因朝廷要派人去救治？”说书人拉着青衣小哥的衣角，抬头看着他，眉头一挑。
　　青衣小哥顿住，他知道说书人的故事有几分真实，这天下最大的谎言家非庙堂之首莫属，那人若说出谎，必是要这天下与他遮羞。只是，他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从哪里得知这秘辛的往事？
　　青衣小哥掏了掏袖子，寻出从酒楼抓来的花生和仅剩的几文钱交到说书人手中，“我从不占人便宜，这些是我唯有的家当了，虽然不多，你且收着。”这话说的说书人一愣。
　　他才不稀罕这几颗花生，好么！他就是想挽回作为一个说书人的脸面，好么！眉毛拖地的老爷爷才是个为钱说谎，败坏行业道德的人，好么！虽然他自己说书的时候也会故意讲的天花乱坠，偶尔会避开真实情节，但他那是渲染和避祸，好么！
　　青衣小哥并不知说书人一脸悲愤个什么劲，只当是他嫌赏银少才整出个便秘样，可惜他实在掏不出银子了，只能寻个时机走开。
　　大街上还是热闹的很，特别是一个大户人家门前几乎挤满了人。难道是善人家出来施粥了？青衣小哥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决定利用身体瘦弱的优势钻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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