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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崖香醒来的时候,入眼一片乌溜溜的船壁,外头漏进来的天光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旁边的案几上热着一壶酒汤,壶口轻沸,淡淡的酒香渐渐弥漫在这一方天地里。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人影上,他白衣依旧,从前束起的长发此刻披肩放了下来,懒懒散散地垂着,倒是多了几分落拓不羁。
先生逍遥,她亦逍遥。
“醒了。”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虽然他并没有看向这边。
崖香自觉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不少,可是身体却像封了一层蜡般无力脆弱,连起身这样的动作都不能做到。她咽了下口水,润了润沙哑的嗓子:“我们逃出来了?”
“是啊,我们逃出来了,以后也不必再去面对他们。”白苏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浅笑着望向她,“还冷吗?”
她摇摇脑袋,眼皮子无力地耷拉着:“可是我的钱还没拿出来……”
有人在她耳边无奈失笑,可语气里却含着淡淡宠溺:“且放心罢,跟着我定不会叫你饿死的。”
崖香情不自禁地拽紧盖在她身上的毯子,眼底弥漫着伤心:“可是先生总会离我而去的,到那时我岂不是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白苏在她身旁坐下,暖和地手掌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不会,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烟雨江南,北国千里。唔,若是这些地方你都不想去,我们还可以去蓬莱方丈,天涯海角。”
崖香鼻尖微酸,突然觉得眼眶里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要流下来了:“先生大概是世上最后一个对我好的人。”
“外面下雪了,要看吗?”
她点头。只要和先生在一起,无论看什么都是好的。
白苏又替她加了张毯子后,这才挑开门帘,映入外边的皑皑细雪。此时船正行驶在一片江面上,与雪疾行。奇怪的是,船上没有艄公,船也能自由地前行,若是叫别人看到想必要疑惑一番了。
担心她看不见,白苏便将她扶了起来倚在自己怀中,二人的温暖并为一体。
难得能如此安静地在看雪,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各自珍惜着相处的辰光。
忽地,白苏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温声道:“白色看久了不好,歇会儿吧。”
崖香偏着脑袋想了想:“先生衣服也是白色的。”
她不过随口一说,白苏却颇为认真的回道:“好,下船后我便换了。”
“可是,先生要带我去哪里?”她心中虽然有些迷茫,但是身边的人就是她的依靠。
“一个可以为你治病的地方。”
崖香知道她现在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死去,可是她并不惧怕死亡,娘说过死亡不过是另一个开始罢了,“我想回无泽山。”
他微微抱紧她,目光珍爱:“好,等治好你的病我们一起回去。”
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无泽山里有一头很好看的白鹿,眼睛大大的,干净的像雪。有一次,我发现它躺在一棵大树下,浑身是伤,我忍不住悄悄走了过去。”
白苏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神愕然地看着他,喃喃问道:“然后呢?”
她回想着后来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我将身上的玉坠子给了它,回家后被我娘骂了两天都没吃饭呢。我娘说那是可以护住我心脉的东西,没了它我随时会死。”
“你后悔吗?”白苏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却不知何时已将她的柔荑握得紧紧。
“没了那东西,我不是也活过十六岁了么,无所谓后不后悔,我只知道我的确没有抢回来的心思。”她顿了顿,像是问他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若是我的病真能治好,那该有多好。”
白苏忍不住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道:“一定会好的,因为有个傻子差点错过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曾有只全天下最傻的鹿灵,误将他人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却没想到,那个恩人一直在他身边,而他看不见。
崖香似乎没听懂,侧头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好好睡一觉吧。”醒了一切就过去了。
崖香再度醒转时,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正对着她左右细看,虽然看着有些粗陋,但若剃去胡须,想必样貌不差。那人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随即走到一旁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响,见身后没有半点声音,以为崖香被他吓到了,于是很“好心”地说道:“放心,他没有将你卖了。不过就你这样的身子骨,拿来当丫鬟老子都嫌得慌。”
“老友想必早已忘了我。”崖香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神采奕奕,浑身气度仿佛换了一个人。
“你?”他奇怪不已,刚刚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快?还居然跟他攀起关系来了!
崖香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抹过,掌中白光隐现,恍若神启,至净至纯。
手掌落下时,他好像也换了一个人般。见到站在他面前的崖香,他眼里顿时一亮:“你还没死!”
“抱元神君没死,我岂敢先死。”崖香在桌边坐下,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尝了一口,又嫌恶地吐掉,“神君的品味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敢恭维。”
抱元嘿嘿一笑,在她对面坐下,未曾理会她的挖苦:“听说你这几世过得不错呀,每一世都能觅得良人相伴。”
“可惜每一世都未曾走到底,如果我这一世还不能有结果,怕是很难回到神界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颓丧着脸。
“莫急莫急,有止水神君在,你还担心什么!”
当年,她为了体验凡人的生老病死,一脑袋扎进了轮回台。不久后,清清冷冷的止水神君居然也跟着跳了下去,几乎每一世都跟她有纠葛,她无奈偏偏又躲不过。“这一世我故意投作了一个小丫鬟,本以为碰不到他了,没想到不止他,居然连你都看到了,真是活久见!”
抱元神君无比气闷,她这态度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人家苦哈哈地追了你这么多世,你就不能喜欢一下人家嘛。”
崖香撇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之前在神界整天装模作样,看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我下来他也跟着下来,谁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不管不管。”
抱元默默在心里为他的好友哀叹,完了完了,一腔苦心就这么被无视了。
“不过,你下来干嘛?”
“在神界无聊的都能长出跳蚤来了,所以我就下来玩玩呗!”
崖香十分相信他这个理由,因为在神界这么多人当中,最奇葩的人就是他了。不过,他们这一世,他居然也凑了进来,叫她不由有些好奇:“说说看,你是怎么混到我们这里来了。”
抱元神君本是无聊的用手指在画圈圈,闻她此言,顿时精神抖擞,如同喝了鸡血一般亢奋:“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我无穷无尽的智慧了。下来前我特地问了一下司命神君你们在哪里,然后就缠着她让她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来了啊。怎么样,我聪明吧?”
崖香无奈扶额:“那你这世是个什么人?”
他挠了挠下巴,很是费力思索了一番:“大概就是个除妖降魔的臭道士吧,嘿嘿。因为之前和止水神君打了一架,所以才能再次碰到你们啊,要不是你这次投的身体太差,他也就不会千里迢迢带着你来找我了。”
崖香认真地想了想,忍不住开心笑了起来。
抱元神君见她这样,惊喜道:“怎么,终于动心了?”
崖香拍了他一爪子,辩驳道:“才不是因为他呢,我只是觉得这一世才是我喜欢的类型。”又温柔又细心。
抱元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可那儿都是他啊。”
“……”
“懒得和你说了,我要离开了,快支撑不住了。”
“呜呜,我好舍不得你走,再陪我聊会吧……”一旦离开,他们的神魂又会陷入沉睡,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了。
崖香见他模样实在可怜,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啦好啦,回神界一样能看到啊,我先走了,保重啊。”
她走后没多久,抱元神君也离开了。屋子里,两个清醒过来的人都有些不知所以然,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看什么看?
谁看你啊。
……
最终,白苏带着崖香还是离开了。临别前,大胡子道士瞪了他们一眼,故作严厉道:“这次的忙我没帮上,下次有事再来吧。”说罢丢了一个小小的药瓶给他,“这里面是我炼制的灵药,可以暂时护住心脉,你们省着点用。”
白苏接过瓶子珍藏好,对他笑道:“多谢道长馈赠,不过叨扰就不必了,上次道长虽然没赢,可我也未占上风,昨日之事昨日了,告辞。”
他哼了一声,挥挥手,潇洒而去。
白苏和崖香重新踏上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的是,崖香此时的心境好像突然变了一个模样。她站在甲板上,看似悠闲地眺望江景,实则紧张无比,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先生……”
白苏温和一笑,提醒道:“我既已不是琴师,你就不必再称呼我为先生了。叫我名字,好吗?”
她摇摇脑袋,漆黑的眼眸认真地望着他,他心里忍不住一沉,有些黯然。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崖香吞了吞口水,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轻轻开口:“我可以喜欢你吗?”说完后既小心又期待地看着他,双颊布上一片绯色。
白苏笑了笑,如释重负地放下心中担忧,牵起她的手:“谁敢说不好。”
“那……就好。”
她笑的羞涩,白苏却悄悄在她耳旁问道:“如果我说我和常人不同的话,你怕吗?”
“当然怕了。”她点点头,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小声道:“我怕我死了之后会很想你,忍不住回来看你。”
他同样用力地抱紧她,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放心,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会找到你,十八地狱抑或是三千神界,我都会陪着你。”
她在他身上蹭了蹭湿润的眼角,笑道:“先生不许说谎,否则我就不回来看你了。”
“好。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她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想到:“我们先去玩,再回无泽山好不好?”
他笑了笑,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想法不错,我们走吧。”长生不老,浮世繁华,终抵不过天地悠长。我所能做的,便是用尽朝夕去爱你护你。
此生的时间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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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快更新完了,其实这文存了两万字后才发上来的,我怕自己坚持不下去才想到全文存稿,这样即使没人看,我也能坚持完结。这文写的我有点累,本来想写一个仙气飘飘的文,没想到扯了这么多情情爱爱……嗯,下本我会继续努力,字数也会写多点的,鞠躬。
说到白苏的恩人,其实救他一命的是女主了,因为误会女配是恩人所以才去了顾府。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不会碰到……本来想写出事情的起因,但因为被这文耗了不少心力,遂懒得写了,等会儿还有个后记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