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史八十一难

　　喜悦掠过张月蓉心头，季染彤果然是准备把人逼疯的。
　　蔓果花的妙用，是她在淑妃的手札上面看到的。本来她派人夜探永乐宫，不过是希望能从残余宫人的嘴里问出些事情，没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
　　手札上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季氏有孕八月之时，受六王爷冲撞，致早产。后季氏与余曰：后藏奸细，细以蔓果花惑之。然帝宠之甚，且法不律痴儿，遂作罢。
　　现下贤妃疯了，还有比她更好的人选吗？疯子做出任何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想必，皇贵妃，也是这么想的。
　　想要一石二鸟，就要看你季染彤能不能抢到这个先机了！
　　“娘娘，皇贵妃那边一定是准备好了蔓果花的，我们，还来得及吗？”
　　“自然，尚寝司传出消息，皇上留宿熙兆宫。也就是说皇贵妃今晚不会动手。你也说了，贤妃只是有、些痴傻，为保万无一失，这鬼把戏，恐怕还得再上演几次。”
　　“但是……”
　　贵妃打断香玉：“你的担心也是对的。毕竟，这宫里有威胁的，只剩下贤妃和本宫，借刀杀人之后，皇贵妃有足足两年的时间来预备下一次选秀。世家凋敝，新贵以季家和韦家为首，新进来的，能有哪个是她的对手？”
　　香影香玉讷讷不敢接话。
　　贵妃也不以为意，兀自苦笑，低声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巧啊。”

　　长春宫。
　　“这安神香奴婢碾碎细细查过了，没有任何对孕妇不好的成分，娘娘您放心。”碧溪轻声说着。
　　“你是一只鬼，不对，你看你背后站着一只鬼，呜呜，有鬼，有鬼！”
　　“主子的症状愈发严重了。”
　　“将军正在查有没有致人疯癫的药物，单凭人为的捉弄和二公主的一番话，娘娘断不至于到这个份上。”
　　碧溪和碧池并不知道那古怪的规律，有些东西先入为主形成心理暗示，不动刀子都能把人吓死，更不用说疯了呢。她们最开始就把情况汇报给了韦家，可惜没人重视，到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你是鬼！滚开！滚开！”
　　碧溪无奈。
　　贤妃只认碧池。
　　这样一来，没几天碧池就累倒了，晚间值夜的时候彻底睡死，连门外值守的小太监进来过一次都不知道。
　　虽然没有再闹鬼，但是长春宫人人自危。预产期将近，这样子的贤妃还能顺利生产吗？
　　贵妃也有这样的疑问，作为宫中除皇贵妃品阶最高的女人，她上门来慰问，于理合适，于她一贯闭门的姿态却是不相符的。
　　“我是鬼，我是鬼，看，那里有只鬼！”贤妃拉着贵妃的手，指着墙角。
　　张月蓉心里毛毛的，摆出温和的样子，问道：“贤妃，还记得本宫吗？”
　　贤妃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贵妃。
　　碧池把贤妃张牙舞爪的胳膊放回她自己腿上，回身对贵妃道：“娘娘，请您回去吧。贤妃主子这个样子，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香玉，把灯点上，我们走吧。”
　　碧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贵妃又突然俯身在主子耳边讲了一句话，然后才扶着香玉的手慢悠悠地走了。等她们走出门碧池才发现，贵妃那宫灯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火焰格外明亮。
　　“碧池。”
　　“娘娘？您清醒了？”碧池惊喜地问道。
　　贤妃冲她甜甜一笑，明明是主子一贯的笑容，碧池却觉得毛骨悚然，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夜里碧池忽然惊醒，昏暗的月光走窗子透进来，均匀地挥洒了一地。她本能地往床上一看，居然是空的！

　　张贵妃险些被贤妃掐死，在她两眼翻白几乎见到阎王的时候贤妃松手了——贤妃的脚下，是一大摊水。
　　先是长春宫和栖霞宫的人都奔走起来，然后大半个后宫都灯火通明。
　　熙兆宫得到消息很快。
　　季染彤披衣坐起来：“你是说，贵妃没死？”
　　小燕公公面上完全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严肃道：“是，奴才反复确认过，贵妃尚有一口气，太医已经着手救治。”
　　“上天想让她死个明白啊。”季染彤对于这一状况外不是很介意，“走吧，本宫这个皇贵妃躲不了懒，见见故人也好。”
　　燕归便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燕归，你说贤妃能母子平安吗？”
　　“就算她能顺利诞下龙胎，她谋害贵妃的罪名也躲不掉了，一个疯子，嗤。”
　　众目睽睽之下，贤妃连破了两道门，几个太监宫女都拉不住一个大肚子，主要也是因为除了真正忠于贵妃的，剩下的都怕龙胎出了个好歹，那可是比贵妃的命来得重要。
　　季染彤高兴地拍了拍小燕公公的头，步伐轻快。
　　贤妃难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季染彤和傅其轩交换了一个眼神，怡怡然去看望刚刚保住命的贵妃。
　　张月蓉见来人是她，平静地闭上双眼。嘴唇血色全无，被子盖得挺上，然而季染彤还是看到了脖子上的掐痕。
　　“本宫猜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对贤妃说的是杀本宫，她却半夜跑来杀你。”季染彤慢条斯理地说道，完全不顾听话人的态度。
　　“你去给贤妃下蔓果花的时候就没去听听她嘴里说的东西吗？”
　　张月蓉闭着眼，思绪却不受控制地跟着季染彤走了。
　　她将蔓果花融进蜡烛里，那天心一直放在宫灯上。贤妃那个疯子说了些什么？她努力回想，俶尔睁开了双眼！
　　“我是鬼！”
　　贤妃那天一直在念叨“我是鬼。”
　　张月蓉又把眼睛闭上，她不想看见季染彤的表情。
　　那天她对贤妃说的是“杀皇贵妃”，但是贤妃心里本就有了一个概念“想害皇贵妃的人，都会被皇贵妃用鬼杀死。”而季染彤早就对贤妃下了蔓果花，只不过她没有直接命令贤妃“杀贵妃”，而是告诉贤妃“你是鬼。”
　　“本宫猜你现在肯定在想，没有证据，就没人能把你这个贵妃怎么样。”季染彤笑了笑，“确实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可是张家呢？张家为了找蔓果花，可是快要把京城都翻过来了呢，你说，韦将军能不能把张家怎么样？”
　　见贵妃终于睁开眼，却是睚呲欲裂，胸膛起伏得像是要断气，季染彤勾起左边嘴角：“皇上一直没动张家，他不下手不代表会阻止别人下手，你们张家那种行事态度，你居然能放心？”
　　她摸了一把贵妃瘦削的小脸，啧啧道：“张月蓉啊张月蓉，本宫和你之间，远非和袁英上官蕾蕾那样不死不休，你要是不对本宫动杀心，本宫哪里能算计的到你？”
　　香影香玉看着她的脸上有深深的畏惧。
　　季染彤甩袖子背到身后，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就走出门。
　　“娘娘！”香影扑倒床边。
　　“娘娘，我们去告诉皇上，就算您有错，可是一手策划的皇贵妃也讨不到好！”
　　张月蓉连开口向香玉解释的打算都没有。告诉皇上？那个恐怕是畸胎的孩子和自己后来的态度，早就把张淑妃的情分磨光了。更何况，皇上对季氏那种种的包庇……
　　“香影，去拿纸笔来，本宫要给家里写封信。”
　　季染彤回到侧殿，贤妃的孩子还没动静。
　　天快亮的时候一个稳婆满手是血的跑出来，语速很快地问道：“皇上，保大还是保小？”
　　“保小。”
　　稳婆点点头进去了。
　　季染彤坐那扯吧袖子，心里乱七八糟地飞过一堆东西。
　　“染彤，朕先去上朝，有任何事情，你全权做决定。”
　　碧溪和碧池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傅其轩。连小燕公公都有几分惊讶，唯独黄总管低头弓背地站在傅其轩后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把黄总管留下吧。”她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把黄可松留下，万一贤妃出了什么事也说得清楚，毕竟，黄公公是代替皇上留下的。
　　黄大总管深深地为自己掬了两把同情的眼泪，毫不意外地等到了帝王说道——“也好。”
　　傅其轩离开一刻钟的工夫之后，专攻妇科的乔太医和一个抱着孩子的稳婆出来了，太医跪地道：
　　“启禀皇贵妃，贤妃娘娘由于血崩，已经去了。”
　　“孩子呢？”季染彤很奇怪自己丝毫没有如释重负，或者欣喜若狂之类的情绪，她只是，突然不想折腾这个孩子了。
　　“是个健康的皇子。”
　　稳婆小心翼翼地觑着皇贵妃的神色，这时听她问起了孩子，连忙把孩子抱近了些。
　　长得一点不像傅其轩。
　　季染彤忽然觉得心脏有一点疼，不是那种情感上带来的幻觉痛，而是货真价实的，和上辈子发心脏病时一样的那种痛。
　　“娘娘！”燕归眼疾手快地撑住她，朝乔太医吼道：“快来看看！”
　　“不用了，乔太医，”季染彤缓过呼吸，脸色有一点白。
　　“娘娘！”碧袖和燕归同时出声反对。
　　季染彤一个人慢慢坐到椅子上，刚刚那一瞬间，她几乎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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